第二十章 只要是你，怎樣都可以

　　慕語辰許久都沒開巡回演唱會了，歌迷們都翹首以盼，經(jīng)常有粉絲在網(wǎng)上回憶以前演唱會的片段。他自己又何嘗不期待，只是要做一個精彩的巡回演唱會實在是個太龐大的工程，需要很多專業(yè)團隊通力合作，客觀制約因素繁多，往往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決定的。

　　不過好在最近已經(jīng)一項項排除了前期的萬難，終于正式開始籌備了。

　　做一個巡回演唱會本來就非易事，更何況慕語辰對品質(zhì)的要求還非常高。演唱會也是一個歌手的重要作品，他決不允許一個他不滿意的作品隨意呈現(xiàn)在觀眾的面前。各個環(huán)節(jié)都請了相關(guān)領(lǐng)域里最優(yōu)秀的團隊，當然最核心的歌曲部分，他還是要自己來。

　　既然要開演唱會，當然不能只是過往歌曲的簡單重復，觀眾也期待看到驚喜，每一首歌如何改編，如何演唱，才能讓觀眾再次聽出新意，達到最好的演出效果，這都是需要好好思考的課題。

　　慕語辰推掉了其它一切不必要的工作，專心閉關(guān)籌備演唱會。這一個月來，他除了和演唱會的各個部門開會以外，基本就沒出過門，一直在家專心創(chuàng)作。

　　童汐玥每周末過去的時候，也只是默默地陪著他，照顧一下他的生活，沒有過多打擾。

　　這周五她工作比較忙，到BJ的時間比平時晚一些。一開門，房間里一片漆黑，她環(huán)視一圈，看到了戴著耳機坐在窗前的慕語辰，童汐玥放下東西走過去。

　　“還好嗎？”她站在他身邊輕輕地問道。

　　“到啦?！蹦秸Z辰抬頭，摘下耳機擠出一絲苦笑。

　　“今天還順利嗎？”

　　“還好?！?p>　　可是從慕語辰的眼睛里，童汐玥絲毫看不到一點還好的影子，寫滿的只有黯然。她的手順著慕語辰的后背從脖頸環(huán)過去，側(cè)身抱住他。

　　“成為這么多人的偶像當然很棒，可是要滿足這么多期待一定也很辛苦吧！如果你可以不用這么辛苦就好了。”她柔柔地說。

　　慕語辰低著頭沒有說話。有多少光鮮亮麗令人羨慕的時刻，相應的就有多少壓力和責任。這個職業(yè)要求他要時刻保持一個最好的狀態(tài)，他也習慣于隱藏自己的情緒，盡力把自己最積極的樣子展現(xiàn)給大家，但童汐玥總能一眼看穿他的逞強。

　　童汐玥繼續(xù)說道：“就算你需要在全世界面前強撐著說‘I am fine.’在我這里，我也希望你可以放心地說出‘I am not really fine.’我不覺得這是把壞情緒和負能量帶給身邊的人，相反的我覺得這正是信任，知道無論怎么樣都還有我陪著你，這樣我才會真的安心。我希望我不僅可以做你的大海，也可以當你的樹洞?！?p>　　過了一會兒，慕語辰緩緩開口：“其實我對自己很失望?！?p>　　童汐玥靜靜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每次都讓大家驚艷真的好難好難，一直寫不出一版完全滿意的。有時候會想，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歌手，為什么就非得做到讓所有人都驚喜滿意才行？就不能簡單地唱個歌嗎？滿足所有人的期待真的好難。呵，你看，寫不出好作品還給自己找這么多借口，多么虛偽，我根本就不是大家嘴里說的那樣，哪配得上那么多喜歡?！彼趩实卣f，聲音小小的，仿佛嗚咽一般。

　　每一次，慕語辰總會把自己逼到絕境，拼盡全力使出渾身解數(shù)，才能讓自己在得到夸獎和獎杯之時，心里能夠有坦然接受的底氣。

　　仰望并不難，永遠當別人的英雄才是最難的?！巴ㄍ?、清醒、邊緣……”這些都是別人貼上的標簽，而“沉郁，倦怠，迷失，甚至崩潰”才是一個創(chuàng)作者的常態(tài)。哪有靈感一來就飛速完成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不知道要經(jīng)歷多少次的自我否定。

　　世人只看到這個人成功了，但是看不到那些漫長的黑夜和無聲的日子。海面上可能寂靜無聲，看不見一點起伏，可藏在海面之下，有著驚濤駭浪地掙扎。

　　然而這世界總在不斷地逼著人堅強，逞強的時間久了，也會疲憊。也就只有在童汐玥面前，慕語辰才可以稍稍放松下來，吐露出那個最真實的自己。

　　“你才不是找借口，你只是最近太累了。觀眾是有很多期待，可你對自己的要求其實遠遠高過觀眾的期待，你希望做到最好的原因不是因為責任感，而是因為理想，這是你內(nèi)心對藝術(shù)的堅持和信仰。所以語辰你真的很好，你就是值得這么多喜歡?！蓖h篤定地說。

　　“而且不必去管別人希望你成為什么樣子，你就成為自己最想要成為的樣子就好了。在舞臺和鎂光燈下自律的你是你，回家癱在沙發(fā)上不想動的你也是你，并沒有真實與虛假之分，那些只是你的不同面而已，每一個面都是部分的你，所有部分加起來才是一個完整的你，不需要為真實的自己感到抱歉?！?p>　　童汐玥總是一語中的，寥寥數(shù)語，就讓慕語辰逐漸從失落的情緒里走了出來。

　　她蹲下身坐在他身邊，泰然地說道：“在成長中，所有人都在教育男孩子說你要有擔當，你要頂天立地，你要堅強，男孩子摔倒了不許哭。我知道你承擔的責任期待越多，心里的壓力也就越大，可是你幾乎都不會提起，看上去總是一副很輕松的樣子。

　　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一直這么累，我希望至少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里，你可以不要再委屈自己，可以感受全然的放松和舒適，可以擁有完全的自由。在你面前，我會不加修飾地直接表達出我的觀點，想法與好惡，哪怕是自私的，消極的。所以我希望，起碼是在我面前，你也可以不用故作堅強，不用欲言又止，可以肆無忌憚地表達出自己的情緒，包括你的疲憊和脆弱。不用戴著陽光的面具，不必強打精神，不用努力揚起笑臉，在我面前永遠不需要，我只想你能擁有可以成為你自己的自由。

　　誰說男性就不能情緒化，不能表達脆弱？有醫(yī)學研究就表明，男人預期壽命普遍比女人短六七年的原因之一就是，受到挫折、委屈的時候情緒不能宣泄。情緒壓抑是最有損身心健康的，你可不準做這種損害健康的事情，因為你還要陪我好多好多年呢！

　　而且為什么優(yōu)秀的男性一定要是高大的，偉岸的，剛毅的；為什么優(yōu)秀的女性一定要是美麗的，溫柔的，賢惠的。根本沒有這樣的標準，我覺得這是一種觀念上的綁架，我們何必為別人的定義所累？我們只要成為鮮活真實的自己就好了。

　　還記得我們一起看的那本村上春樹的書嗎？‘我喜歡我的懦弱，痛苦和難堪也喜歡，喜歡夏天的光照，風的氣息蟬的鳴叫。喜歡這些，喜歡得不得了，說我不配我可去你的吧。’

　　我最最喜歡的，從來都是這個完整的你?！?p>　　他看著童汐玥，怎么這個女孩總有一種把他從混沌中解脫出來的魔力。有時候，她就像一個軟軟的，讓他想要抱在懷里的，可愛小貓咪，看著就想要好好保護她?？捎袝r候她又異乎尋常的堅韌，似乎連他都可以放心的在她身上靠一靠。

　　出道之后，慕語辰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別人都把他當做依靠，偶爾很累的時候就自己給自己打氣，他有很多責任，他是很多人的期待，他不能倒。

　　可童汐玥的出現(xiàn)讓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他也可以肆意地去生活，在很累的時候也可以放心的歇一會兒，等歇夠了再去飛翔。

　　“謝謝我的寶貝，”慕語辰緊緊地抱住她，“你總是讓我柔軟也讓我更堅韌?！?p>　　“我知道有多少拼命努力，和多少需要鼓起勇氣面對的黑暗孤獨時刻，才成就了如今舞臺上光芒萬丈的你。愿我偶爾也可以成為你在黑暗中微弱的光”童汐玥靠在他的胸膛說。

　　“你哪里是微弱的光，你分明是太陽，總能照亮我的漫漫長夜?！蹦秸Z辰輕柔地說，在他心里，堆積著難以描述的感動和感激。

　　每個人都要忍受屬于自己的漫漫長夜，那些不被看到的寂寞，那些不被認可的日子。直到那一刻，真的足夠了，寂靜就能夠被打破了。就是那一份堅持，才能夠等來黎明，過程中也逐漸成為了自己。

　　在西西弗神話中寫道：“一副緊繃的軀體，全力推著巨石滾動上山，無數(shù)次重復同樣的動作……終于到達目的地，然而，西西弗卻眼睜睜看著，巨石瞬間又滾落到山下，必須重新推上山頂。于是，他又下山走向平原?！?p>　　推石上山頂這場搏斗本身就足以充實一顆人心，如若可以享受過程，那么幸福的西西弗。

　　首場演出的前一天，不知是因為壓力太大還是什么原因，慕語辰突然開始重感冒，發(fā)燒，嗓子狀況也不是很好。可是一切都已經(jīng)準備就緒，不太可能臨時取消或者改期。況且演唱會的門票早已售罄，許多歌迷已經(jīng)提前到達BJ，住宿費和路費對于很多人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工作人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一遍又一遍地關(guān)切，都在擔心演唱會還能不能順利進行。

　　慕語辰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他實在沒有精力去應付那么多關(guān)切，就讓童汐玥請大家先回去。

　　童汐玥把大家送走之后，倒了杯水放在床頭，她幫慕語辰換了個退燒貼，然后就默默地坐在床邊，沒有說什么，只是陪著他。

　　她很擔心，也很關(guān)心，演唱會迫在眉睫，但她知道慕語辰的壓力更大，他在努力地調(diào)整自己，任何人表達的不安和擔心此刻只會加深他的焦慮。演唱會不能延期，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幫他調(diào)整狀態(tài)。

　　雖然慕語辰頭一直昏昏沉沉，可他始終沒辦法安心睡覺，明天就是演唱會，那么多人，包括他自己一起期待了這么久，可現(xiàn)在身體這個狀況，說不焦慮是不可能的。

　　舞臺是很殘酷的，觀眾只會看到演出成果，就像一部電影，如果演員演得不夠好，也不可能出場時在旁邊打個字幕解釋說：拍戲的時候得了重感冒，請大家多多包涵。

　　兩個人就這樣待著，久久沒有說話。

　　可是沉默并不妨礙他們的溝通，梅特林克說：“沉默的性質(zhì)揭示了一個人靈魂的性質(zhì)，在不能共享沉默的兩個人之間，任何言語都無法使他們的靈魂發(fā)生溝通?！彼麄兲帽舜?，有些話，不必說出口，便能心領(lǐng)神會。

　　良久，慕語辰艱難地開口：“只要我還有聲音，那就沒問題?！毕袷窃诎餐h的心，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知道，肯定不會有問題的，睡一覺燒退了就沒事了，我就在這兒陪著你?！蓖h篤定地回應著他，然后幫他把被子蓋好。

　　上場前慕語辰還在發(fā)燒，臉色很不好，化完妝看上去改善了一些，好在嗓子還好。打了一針，狀態(tài)勉強好一些。

　　上臺前童汐玥對他說：“加油，You are the best! Enjoy the show~”

　　當升降臺升上去的那一刻，慕語辰仿佛一下子變了一個人。酣暢淋漓地表演，完全看不出他還在發(fā)燒，一起合作的dancer和樂手都以為他今天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了。

　　演唱上也幾乎聽不出太多差別。花了很多心思重新改編演繹的歌曲，讓臺下的觀眾連連發(fā)出驚嘆，動人的演唱讓他與歌迷的情感在音樂中流轉(zhuǎn)，臺下時不時有觀眾在歌聲中流下淚水。

　　終于，完美落幕，慕語辰從升降臺上降了下來，所有人都很興奮，大家說著恭喜演出成功。慕語辰也很興奮，一路說著謝謝大家。

　　他滿頭大汗走回休息室，直到看到童汐玥的那一刻，他才再也支撐不住了，剛一抱住她，就面色慘白直接暈了過去。是場館外執(zhí)勤保障的救護車把他送去醫(yī)院的，救護車上的醫(yī)生還說，值了這么多次勤，第一次救的是主唱。

　　工作室的小伙伴們都很佩服童汐玥可以這么冷靜鎮(zhèn)定，總是在大家最慌亂的時候沉著應對，處理著各種突發(fā)狀況。

　　可其實童汐玥也很害怕，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辦，她只是相信他，陪著他。

　　無數(shù)次聽說和想象，都不敵她這次親眼所見的體會真切。一個歌手把全部生命都燃燒綻放給了舞臺和他最愛的觀眾。無論平時多么淡然灑脫，對藝術(shù)和舞臺的熱愛也永遠是最真摯的。

　　后來，這一輪所有的巡回演出結(jié)束之后，慕語辰接受了一個采訪，

　　記者問他：“現(xiàn)在上臺之前還會緊張嗎，尤其要面對臺下幾萬名觀眾？”

　　慕語辰說：“當然還是會緊張，緊張是因為重視，好在演出多了之后，積累了一些經(jīng)驗和心理素質(zhì)，會比以前好一些了，否則會壓力大到難以入睡。其實作為歌手在現(xiàn)場演出，一個人要獨撐一整晚有時候是一種很孤獨的感覺。因為你完全只能靠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幫你，包括你身體上的不舒服，真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不過當經(jīng)歷了各種狀況之后，就能夠比較從容了，即使在狀態(tài)很不好的情況下，也能達到一個比較高的演唱水準，這個是需要長期的訓練的。因為人不可能保證自己永遠都有最好的狀態(tài)，沒有人是可以永遠幸運的。

　　記者問：“有觀眾說，你的音樂風格都差不多，不像其他歌手那樣經(jīng)常會有很大的突破，這件事你怎么看？”

　　慕語辰：“可能在別人看來，我的風格這么多年來依舊一以貫之。但我自己知道，在這個領(lǐng)域里，我一定是比以前更精深了一些的。我喜歡很多種音樂，可是喜歡和擅長是兩件事，我的聲音就像一個小島，而音樂寬廣如海洋。很多時候，我只能專注精進自己擅長的領(lǐng)域，只有更深更遠，才能夠更廣闊。只有忠于內(nèi)心，才能夠描繪周圍的人?！?p>　　記者問：“所以你認為一個歌手一直變幻風格是一件不對的事嗎？你是想開創(chuàng)屬于你自己的風格嗎？”

　　慕語辰：“沒有對與不對，只有同和不同。只有擁有足夠多數(shù)量的作品時，才有可能去談風格的樹立，這還需要交由漫長的時間來考驗，只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p>　　記者問：“你這樣的堅持，不害怕會受到觀眾的質(zhì)疑嗎？”

　　慕語辰：“那要看是合理的質(zhì)疑還是偏頗的質(zhì)疑，如果是合理的質(zhì)疑，當然會往心里去，會反思自己的問題。可如果是偏頗的質(zhì)疑就沒必要去在意。一定要給自己找到一個思考問題的出發(fā)點，如果出發(fā)點是市場喜歡什么，受眾認為什么是對的，如果達不到預期，當然會去質(zhì)疑自己；可如果想做的是，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無所謂別人喜不喜歡，面對類似的質(zhì)疑，就可以比較坦然。不必過度看重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和重視程度，要盡量用一種獨立和自信的態(tài)度去面對問題，相信自己有獨立的價值，過度的自尊其實恰恰來自于自卑。找到自己比較重要，別人在議論，而你在做事，這樣就可以了?！?p>　　記者問：“沒有演出的時候好像很難看到你，不擔心曝光量減少會有粉絲流失嗎？”

　　慕語辰：“沒有作品的時候，我不太想總是出現(xiàn)在鏡頭前，我不覺得天天在鏡頭面前晃粉絲就不會流失，我認為真正能留住觀眾的還是作品，所以自己的生活就很重要。我不太相信一個人每天把自己關(guān)在練習室、錄音室里閉門造車，就可以創(chuàng)作出多好的作品，一首歌，人們終究還是被情感打動，而不是厲害的編曲，復雜的和弦，或是超前的技術(shù)手段。還是得真正地去感受，去體驗，去生活，表達真實情感的作品才能打動人心?！?p>　　記者問：“那你是怎么去保持對這個職業(yè)的熱愛和創(chuàng)作力的呢？”

　　慕語辰：“當你認清了一個職業(yè)的真相之后，依然對它保持著熱情，并且依然愿意堅守在這里，那時候才有資格去談熱愛。有熱情就會有創(chuàng)造力，當你對一件事不再有熱情的時候，也就不再有創(chuàng)造力了。不過讓我熱愛的是音樂，是表演，并不是當藝人，這是兩回事?！?p>　　記者問：“你會害怕變老嗎？也許不能再像現(xiàn)在一樣呈現(xiàn)出這么好的舞臺？”

　　慕語辰笑：“我想起一首老歌，它是這樣唱的：如果我有一天老的不能唱也走不動，我也會為你獻上最真摯的笑容?！?p>　　后來有一天，慕語辰和童汐玥在家里，慕語辰想起之前記者的那個問題，有些傷感地說：“如果以后我老得唱不動也演不動了……”

　　“那也還有我陪著你呢！”童汐玥說。

　　“那如果變胖了，沒有現(xiàn)在帥了怎么辦？”

　　“胖也沒關(guān)系，我聽過一個故事，有個八歲的小男孩跟媽媽說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媽媽覺得好笑就問他，你知道什么是喜歡嗎？小男孩說，我不喜歡胖的，但她胖就沒事。你看，小朋友都懂的道理，所以只要是你，怎樣都可以?！?p>　　慕語辰莞爾：“這么雙標的嘛？”

　　童汐玥理直氣壯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嘛，誰對喜歡的人還沒點雙標了！”

　　沒有風雨躲得過，沒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牽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