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拉鉤

　　葉廳的母親第二天送了過來，收在急診室的留觀病床上。

　　因為她算一個特殊病人，秦學軍給她安排了一個單間，他又向手術(shù)室提出了一個申請，要了一間正規(guī)的百級手術(shù)室。

　　按理，手術(shù)室是不會同意感染傷口用百級手術(shù)室的，但人家秦學軍是老科主任，威望比較高，手術(shù)室護士長就給了他一間百級手術(shù)室。

　　病人被送進了手術(shù)室。

　　秦學軍還把謝芳叫過去，這樣，就有兩個助手了。

　　江杰主刀。秦學軍和謝芳做助手。很搞笑的組合。麻醉師何巧看著他們這奇怪的手術(shù)組，直搖頭，做了幾十年麻醉師了，還沒有見過！

　　由于有兩次新世紀美容醫(yī)院主刀的經(jīng)歷，江杰對手術(shù)室的流程，以及主刀的流程都已經(jīng)很熟悉。

　　洗完手，護士幫他穿好手術(shù)衣，謝芳已經(jīng)幫他做好了病人的準備工作。

　　麻醉師何巧做了局麻。

　　江杰用鉗子探查了病灶范圍，一臉的喜喜洋洋。

　　“情況比較樂觀？”秦學軍自己做二助，一助給謝芳做。他見江杰臉色不錯，滿懷希望地問。

　　“不，比我預計的挑戰(zhàn)性更強?！苯苷f。

　　“你是說，難度很大？”

　　“對呀，相當?shù)拇蟆！?p>　　“那你還笑？”

　　“我笑了嗎？”

　　“你一臉的喜喜洋洋！”

　　“噢，是的，我有一個壞毛病，越是富有挑戰(zhàn)性，我越是興奮。這個病人的壞死組織到達了骨膜層，我喜歡。”

　　秦學軍只差沒暈倒。

　　你這是作死的節(jié)奏啊！

　　“我準備從這里切開，到這里，還有到這里，全部打開，然后……”江杰在介紹計劃。

　　“別急！你確定一下，你是不是瘋了，你是不是胡鬧！這個病人，不是一般的病人，不是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你得給我一個準信，有多大的把握？”

　　秦學軍還有基本上對江杰有幾分信賴。

　　“90%的把握吧。”江杰的判斷并沒有太大的改變。

　　“90%？你肯定？”秦學軍說。

　　“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吧。80%與90%區(qū)別不大。”江杰說。

　　“……”秦學軍本來還想說點什么，最后還是忍住了。

　　江杰開始了。

　　他把骶尾部的傷口面積擴大了4倍，一直剪開到了正常組織處。

　　這畫面有點少兒不宜，血腥得很。

　　不過，江杰高興，他在大刀闊斧，用刀片，把大量的壞死組織清除掉，血糊糊的，這剮肉的聲音，連老醫(yī)生秦學軍都牙齒癢癢的，就好像有些人怕粉筆聲音一樣，難受。

　　工程量不小。

　　半個巴掌大的傷口，刮干凈，用了20分鐘。

　　“嗯，我做得比較徹底，要是理想的話，這一次清創(chuàng)就夠了，很可能不需要做第二次了。因為，今天我采取了一種新方法。”

　　江杰突然改變了卜文彬比較保守的思路，采取了美容術(shù)里面的有關(guān)知識，對血運不肯定的地方，以及供血勉強的地方，干脆不保留。身體上，很多的組織是多余的。既然多余，那就干脆一切了之！

　　這是江杰一種開創(chuàng)性的思路。

　　他也沒有和誰商量，自己就干了。

　　在骶尾部，他是這樣做的，在髂骨處也是這樣做的，連足跟，也用這個思路。

　　他做得比較得意，做得比較興奮，竟然忘記了周圍的人周圍的事，他是完全投入到了手術(shù)中。

　　謝芳很被動幫他止血、清理術(shù)野，秦學軍則成了專職拉鉤的。

　　很久沒有拉鉤了。

　　拉鉤，還是30年前的事了。

　　還好，醫(yī)學方面的技能并沒有丟干凈，拉鉤還不錯，還算稱職。

　　他今天把自己拉回到了30年前做實習醫(yī)生的那年，他把江杰當成了老師，也是做髂部手術(shù)。

　　那個年齡好啊！

　　秦學軍是湘雅醫(yī)學院的學生。紅樓前，偉人的“救死扶傷是革命的人道主義”12個蒼勁大字，他幾乎是每天看到。

　　福慶樓下，他每天要來回經(jīng)過6次。

　　湘雅的創(chuàng)建者，胡美，顏福慶似乎還活著，張孝騫、湯飛凡曾經(jīng)也是走的這條路。

　　秦學軍是在湘雅醫(yī)院實習的。

　　他每天都有鉤拉，在他實習外科的日子里，他愛上了拉鉤。因為，和他一起拉鉤的，是美麗的孟潔雨同學，他心中的女神。

　　大學的前四年，沒有人敢談情說愛。那個時候相對比較保守，再加上入學年齡都比較小，年長的入學也只有17歲，小的只有14歲。即使是到了大五，他們平均年齡也只有20歲。

　　即使是愛上誰，也不敢表白。

　　那年，秦學軍也是20歲，他愛上了孟潔雨，但是，從來就沒表白過，人家孟潔雨更小，才19歲。

　　80年代初入校的大學生都很小。因為他們的學制和現(xiàn)在不同，初中兩年，高中兩年，5年半小學，這樣，就為人生節(jié)約出來兩年半。

　　秦學軍那個時候還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是美男，在那個靦腆時期愛上一個姑娘最終都是一種遺憾，他直到畢業(yè)也沒敢表白。

　　后來畢業(yè)了，等秦學軍覺得不能再錯過機會的時候，與孟潔雨聯(lián)系，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不在國內(nèi)了，到了大洋彼岸。

　　直到現(xiàn)在，秦學軍都是一種遺憾，在夢中，只要是大學時期的夢，他都是和孟潔雨在一起，每次夢醒，都要唏噓良久。

　　今天，又是拉鉤。

　　過去，秦學軍往左拉，孟潔雨往右拉，他們中間隔著一個腹腔和兩根拉鉤，但是，秦學軍能夠感覺到她的溫度。

　　30年了。

　　今天突然回到了30年前。

　　“主任！”謝芳的臉紅了。

　　“噢，噢，對不起?！?p>　　秦學軍尷尬地說了一聲對不起。他把謝芳當成了孟潔雨。

　　謝芳還是一個沒有怒放的花朵，她是非常不習慣老男人挑逗的。

　　她突然懷疑，今天的手術(shù)是不是秦學軍特意安排的？

　　難說，現(xiàn)在有點成就的男人，很難說不是人老心不老。

　　“對不起，很久沒拉鉤了。拉鉤，讓我回想起了30年在湘雅醫(yī)院手術(shù)室拉鉤的情景?！鼻貙W軍說了實話。

　　“回想起你的初戀？”謝芳問。

　　“嗯，是的。那個年齡多好啊?；夭蝗チ?！”

　　秦學軍不太喜歡裝腔作勢，說不得的話他敢說，即便是涉及到他自己。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的地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