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朱七自己的條條罪狀,以及府尹完顏的種種劣跡,他已書寫完畢,等輕輕吹干了新墨,雙手高舉過頂,呈上來,黃鳳仙逐字逐條仔細閱讀。
恭候在王爺身后的完顏稍稍心安,他窺視丞相看狀子時,那陰晴不定的表情,一顆剛放平的心又惴惴不安起來。
良久,黃鳳仙雙眸離開狀紙,抬起頭來,凝視著完顏道:“一個小小的府尹,未見你為朝廷立功寸許,也未見你造福一方百姓,然而,你利用手中的權(quán)利,壓榨迫害治下的黎民百姓,盤剝官員差役,卻樣樣精通,你可知罪?”
“稟丞相大人,”完顏跳出來拱手道,“朱七完全是胡亂撕咬,還望大人明察!”
“府尹大人,難道你有未卜先知之能?”丞相抖了抖手里的狀紙道,“罪狀在本閣手里,你是如何斷定朱七胡亂撕咬你的?是心里有鬼,亦或是罪孽深重,才著急辯解吧?”
“……”完顏無語。
“別的暫且不提,本閣就問你一件事,克扣朝廷糧餉,私自招兵買馬,你可知罪?”
“丞相大人,克扣糧餉,卑職認了。但私自招兵買馬,那可是謀反之罪,要誅九族的,下官再昏庸無能,也不會認罪的。再者,口說無憑,不能僅聽他一面之詞,就問罪朝廷命官,這也絕非問案之道?!?p> “本閣問案,你當(dāng)然有權(quán)質(zhì)疑,只是有一點你別忘了,舉頭三尺有神明,一旦坐實證據(jù),將是滅頂之災(zāi),悔之晚矣!我奉勸你能珍惜這次悔過自新的機會?!?p> “鞥……”完顏陷入沉思之中。
他很清楚,這是一次豪賭,只是賭注有點太大,太過震撼了。
賭贏了,前程似錦,一帆風(fēng)順,王者榮耀;賭輸了,則項上人頭,滿門不夠,九族來湊。
前思后想,他終于作出抉擇,不值得把整個家族帶入險地,賭他自己的榮華富貴。
雖說自古富貴險中求,一旦失利,成百上千的人頭落地,他自己有何顏面,面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丞相大人!”完顏閃出耶律身后,匍匐在朱七身旁,“我坦白,招兵買馬,乃王爺授意,罪臣只是奉旨行事,望大人詳察!”
“此事既涉及到王爺,本閣不得不問。”丞相轉(zhuǎn)臉目視耶律隆慶,“敢問王爺,完顏綏可坦供之言,可否屬實?”
“休得放肆,簡直是一派胡言!”耶律怒視完顏,目射寒光,侃侃而談,“想我耶律家族,驍勇善戰(zhàn),兵多將廣,全力護衛(wèi)朝廷,何來招兵買馬一說?倒是這完顏小兒,不知感恩,不知忠心護主也還罷了,卻偏要反咬一口,倒打一耙,著實可恨。我東丹國,難道豢養(yǎng)了一只白眼狼做府尹嗎?”
王爺提到東丹國三字,故意語速放慢,語調(diào)放高,盛氣凌人。
耶律隆慶著意強調(diào)他是主場,他是王,他才是一國之主!
黃鳳仙怎會不明白耶律的用意?無非是警告她不要插手附屬國之事太深,在這里,一切都是他說了算,誰的地盤誰做主!
“王爺只怕是誤會了!”丞相微笑拱手,輕言細語道,“東丹國之事,自有王爺梳理,本閣自然也不便過問?!?p> 黃鳳仙話音一轉(zhuǎn),“只是,既然涉及到招兵買馬,茲事體大,待細細商榷。”
“哼!”
耶律冷哼一聲,“商榷?即便招兵買馬,那也是為效忠朝廷使然,何須商榷?莫非,丞相真的偏聽偏信,污蔑本王謀反嗎?”
“既發(fā)現(xiàn)禍患端倪,本閣當(dāng)然要過問清楚?!必┫嘁娡鯛敵鲅蕴翎?,火藥味十足,朝上空拱手道,“鳳仙身領(lǐng)丞相之責(zé),自當(dāng)為朝廷排憂解難,職責(zé)所在,不容徇私懈怠,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跪在一旁的朱七和完顏幾乎同時在想: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前程未卜,家族生死難料,這下他們二人極有可能成為棄子,徹底完了。
悲觀失望涌上心頭,二人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所措時,丞相把驚堂木“啪”的一拍,厲聲道:“完顏綏可,誣陷上司,罪加一等,你可有真憑實據(jù)?”
“……有!”完顏遲疑了一下,驚懼道,“本府衙就養(yǎng)著上千人,只不過,他們對外的名譽不是軍隊,稱拓荒者。他們居住在荒郊野外,器甲齊全,糧餉照發(fā),有專人訓(xùn)練,一應(yīng)花銷用度,犯官皆造有名冊,并穩(wěn)妥暗藏,以防不測?!?p> “王爺,你有何話說?”丞相冷面轉(zhuǎn)向耶律,“皇帝念你忠心耿耿,賜予你爵位國土,鎮(zhèn)守一方。不曾想,你非但不知感恩圖報,效力朝廷,相反恩將仇報,招兵買馬,蓄意顛覆南宋大好江山,你可知罪?”
“哈哈哈……!”
耶律一陣狂笑,掹地站起身來仰天長嘯,怒吼道,“蕭天佐,無恥小兒,盜我大遼政權(quán),猶未滿足,而今又插手我的封地事宜,今日起,本王與你勢不兩立!”
他又一把拔出腰間的佩劍,雙手緊握,劍鋒朝上,雙眼交替著對焦鋒刃,慢吞吞譏諷道:“尊敬的丞相大人,我攤牌了,本王反了,這東丹國是我的地盤,你又能耐何本王?”
“東丹國是你的地盤不錯,它更是南宋朝廷的附屬國,你不要忘了,朝廷的兵馬隨時都能把東丹國履為平地,本閣勸你好自為之!此時負荊請罪,還來得及!”
“哈哈哈!”
耶律故意咧嘴大笑,“黃鳳仙!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兒嗎?既然與蕭天佐為敵,本王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何來退路之說?不勞丞相大人操心!你只需想好是戰(zhàn)是降,是敵是友即可?!?p> “本閣好言相勸,你卻頑冥不化,一旦天威降臨,只恐悔之晚矣!到頭來,因你受到牽連制裁的耶律家族會有多少人,你心里不會沒有一本賬吧?”
“想我耶律家族,南征北討,稱雄天下,大宋俯首納貢,西夏吐蕃稱臣,是何等的榮耀?而今,偌大的耶律皇族被四分五裂,劃土而治,本王被封在這苦寒之地,永無出頭之日。我大遼國的熱血男兒,為復(fù)國而戰(zhàn),何懼一死?”
“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一旁的副統(tǒng)帥楊排風(fēng)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憤怒,手中的兵器往地上一杵,插話道,“姐姐何必和他浪費口舌,吹牛皮誰都會,先看看他有什么能耐,能不能承受住我手中的鐵棍,再做計較!”
“嘿嘿!楊副統(tǒng)帥,你統(tǒng)領(lǐng)全國各地的兵馬,想來你應(yīng)該熟知兵法。揚長避短,方能立于不敗之地。今天,你身處我東丹國的土地,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是龍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否則,休怪本王無情,頃刻間讓爾等粉身碎骨!”
“王爺!”黃鳳仙一臉威嚴警告道,“你口口聲聲東丹國是你的地盤,竟然忘記了宗主國才是你的根本,既然你決意謀反,那就別怪本閣翻臉不認人了!來人,耶律隆慶謀反,將其拿下!”
王爺?shù)娜笋R與丞相帶來的人馬迅速在大堂上對峙,雙方誰也不想就范,都在給對方一個繳械的機會,最后的機會。
公堂之上的其他人,此時此刻,面對一觸即發(fā),隨時都會血流成河的戰(zhàn)爭,也沒有一個人閑著,都在飛速思考著自己的處境和出路:站隊。
擺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何去何從?
自古以來,成者王侯敗者寇!成,則人中龍鳳,吃香的喝辣的;敗,則朝廷賊寇,被畫像通緝,暗無天日。
這是一場艱難的抉擇!
完顏方寸大亂,跪爬到耶律腳下,贖罪乞憐道:“罪臣身為東丹國的臣子,情愿追隨王爺,望王爺接納!”
耶律冷哼一聲,不屑道:“你這賣主求榮,反復(fù)無常之輩,本王豈能容你?稍后,自會與你算賬,你且等著?!?p> 東丹國的兵馬大元帥已領(lǐng)軍包圍了府衙,黃鳳仙與楊排風(fēng)帶來的護衛(wèi)隊,只是幾百人的精英,人數(shù)不多,面對東丹國的數(shù)萬大軍,自是寡不敵眾,難以匹敵。
然,黃鳳仙和楊排風(fēng),都經(jīng)歷過血與火的洗禮,二人沉穩(wěn)異常,用目光交流,一番審時度勢,決定殺向后衙,利用后院建筑狹小,易守難攻的優(yōu)勢,抵御強敵。
黃鳳仙親自攙扶著趙霞和秦曉芳,令護衛(wèi)送入后堂。
耶律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之人,豈能不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經(jīng)過一番對話,他料定一向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的黃鳳仙黃大將軍,近日之所以三番五次勸說自己,原因就是端坐在座椅上的二位女子在場,使她投鼠忌器。正是擒拿黃鳳仙的極佳時機,只不過,黃鳳仙在戰(zhàn)場上的威名遠揚,他心知斗不過,只得眼睜睜的看著黃鳳仙,接走二位女子,卻不敢輕舉妄動。
黃鳳仙的顧慮消除,那他自己就成了首個被擒的目標,于是趕忙令左右護駕,倒著退出大堂。
耶律一直退到府衙門口的安全地帶,方才下令:“眾軍聽旨,大堂之內(nèi),有賊人謀反,包圍府衙,不準放走一人,有欲反抗者,格殺勿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