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三十六峰成陰陽之勢相圍,諸峰環(huán)峙,樹木常青,宛如青色城郭,因為得名青城。前山有對聯(lián):看三十六峰,雨晴濃淡元章畫;有百零八景,行吟顧步少陵詩。元章是北宋畫家米芾(fú),少陵就是杜甫,杜少陵。青城山美如詩畫,這三十六峰、一百零八處美景,讓青城有了巴蜀第一山的美稱。
青城的美不媚俗,從里到外透著一股仙氣。山頂常年云霧繚繞,擋住人們視線的同時,也給人無限遐想的空間,不知山頂是否有仙人結(jié)廬而居。
青城山有沒有仙人先不說,道觀可著實不少。這些道觀之中,有些偏愛鉆研道家經(jīng)典教義,打坐練氣,由內(nèi)及外,蘊養(yǎng)肉身;有些則喜愛舞刀弄劍,借用武學(xué)之道磨練身體,由外及內(nèi),淬煉內(nèi)息。這些習(xí)武的道觀之中又有一派,專好修練劍法,于劍法之中闡述教義、體悟天地。這一派也就被稱為青城劍派。
鉆研教義、打坐誦經(jīng)的那派,極少入世,只管自己修行,因此名聲不顯。青城劍派卻大多主張入世修行,仗劍江湖,在俗世中練就一顆通透玲瓏心,于是這一派在俗世江湖里也有偌大的名氣。只是大多數(shù)江湖人,只以為青城派是一個武術(shù)門派,卻不知它是青城山里仗劍修行的派別的總稱。
這些劍修的道觀,大大小小也有數(shù)十個。雖說道觀大小不一,但在劍術(shù)上各有千秋,很難分出哪一門、哪一派就更好些,每一種劍法都是前輩名家千錘百煉才留下的,都有其不凡之處,無非是哪種更適合修煉者罷了。如果要根據(jù)大小、名氣來選一個領(lǐng)頭的,那非得是上清宮莫屬。上清宮里劍修者眾多,大約占了青城劍派里的十之七八,以至于說到青城劍派,大家默認(rèn)說的就是上清宮。但要是說年頭最久的,那還得是說朝陽洞。
朝陽洞祖師寧封子,據(jù)說是黃帝時人,在青城山修煉有成。黃帝曾到青城向其問道,寧封子傳下《龍蹻經(jīng)》一部,黃帝習(xí)之,乃能御云飛行,戰(zhàn)勝蚩尤,一統(tǒng)中原。后來黃帝就把青城山封給了寧封子。寧封子在青城山里修煉日久,留下不少傳承。朝陽洞這一脈的劍術(shù)也是寧封子傳下來的。
這一派里不求登仙籍,修的是長生不老、提挈天地,于天地之間得逍遙自在。據(jù)說確實是出過幾個了不得大劍仙,后來卻不知何故,慢慢的沒落下來。如今朝陽洞里滿打滿算也就十來個人。住持之下有數(shù)位知客、道童,打理道觀中的俗務(wù)。這些人都會些劍術(shù),但要說劍術(shù)多么高深,卻也談不上。他們主要負責(zé)道觀雜務(wù),接待香客。真正鉆研劍術(shù)的是各位長老及其入室弟子們。他們也會負責(zé)一些觀內(nèi)雜物,但主要的任務(wù)是修行、練劍,把朝陽洞的傳承發(fā)揚光大。
周立翁就是這朝陽洞的弟子。他母親本是周家的丫鬟,得了家主寵幸,十月懷胎生下了他。雖然也給了他們娘倆名分,但他是庶出的孩子,他媽媽又出身低微,從小就不得寵。不過也因為沒太多人管他,他反倒有一個自由自在的童年。
他于詩書一道興趣缺缺,卻最喜歡和家里的護院們一起練武。周家的護院頭目吳二虎,就是朝陽洞的俗家弟子,在朝陽洞學(xué)過幾年劍法,他看周立翁真是喜歡武學(xué),而且悟性頗高,就和他說起自家?guī)熼T。周立翁一聽就來了精神,軟磨硬泡的跟他媽說他要去朝陽洞學(xué)武。
他媽媽性子溫和,擰不過他,只能去找周家家主詢問。他父親本來也無可無不可,但他大娘、也就是周家大婦,卻恨不得他離家越遠越好。周家大婦的兒子比周立翁小兩歲,她心里本就被一個丫鬟搶了先而耿耿于懷,又怕被周立翁搶了他兒子周家的地位,就攛掇著周家家主趕緊放行。于是周立翁心愿得償,吳二虎帶著他來到了青城山朝陽洞拜師學(xué)藝。
一般這等俗家弟子,只要交了費用,朝陽洞里就有專門的師父,傳授這些俗家弟子一些入門武功。少則一年,多則五載,學(xué)業(yè)結(jié)束也就離山而去。周立翁一開始學(xué)藝甚快,于劍術(shù)之上進展神速,不過月余,竟然把這入門武功全都學(xué)會了。
徒弟找好師父不容易,師父想找個能傳授自己衣缽的好徒弟更難。教入門武功的師父名叫李良,也是朝陽洞里的長老之一,專門負責(zé)教授俗家弟子入門武功的。近水樓臺先得月,他趕緊把周立翁收為自己的入室弟子,傳授朝陽洞的獨門劍法《朝陽劍訣》。
可這周立翁拜師之后,卻是越學(xué)越慢,近幾年竟然毫無進境。李良倒是不著急,也從不督催他。直到周立翁自己坐不住了,來向師父請教。
李良想了想,一攤手說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p> 他猶豫了一下,這才說出實情:“你知道我為什么從不督催你練功么?你練的已經(jīng)比我想的快太多了。咱們朝陽洞,幾百年從沒出過一個劍仙,也不知道是功法出了問題,還是風(fēng)水不好,反正幾百年來,無論是誰,練到十來年光景上,這進展就越來越慢,練到最后,幾十年都不得寸進,別說和仙家劍法比較,就是和江湖中的頂尖高手比,都遠遠不如。更別說什么長生久視了。
我看你是學(xué)劍的天才,這天才么,總歸能有些不一樣吧,我這才把你收在門下。果然你學(xué)劍如我所料,進境神速。但誰想到你這才幾年就步上了我們的老路,修習(xí)的是越來越慢了。哎,這就是咱們朝陽洞的命吧?!?p> 李良說道這,偷看了一眼周立翁的臉色,畢竟他收徒的時候,只想著找個天分出眾的衣缽傳人,可沒跟周立翁細說過這里面的事兒,現(xiàn)在多少有點心虛。誰想周立翁臉色如常,跟李良說道:“那師父你不早說,害我以為練錯了地方,琢磨了好久也沒琢磨明白。那我接著去練啦。”
李良一愣,趕緊叫住周立翁,說道:“你可聽清楚啦,咱們這幾百年都沒人修成劍仙,修行起來是越來越慢,你確定還要繼續(xù)練劍?”
周立翁拍了拍師父的肩頭,哈哈笑道:“您有一點說的對,我就是練劍的天才,這您琢磨不出來的事兒,我不一定琢磨不出來啊。而且我練劍,本來就是因為練劍的時候,我心無旁騖,開心自在,這劍我練成了固然是一種開心,暫時練不成,我慢慢琢磨、多多嘗試的時候,有的也是另一種開心。所以練劍于我,無論成與不成,本就是一件開心的事。成不成仙的,本來我也不大在乎。師父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而且……萬一我要是練成了呢!”
說罷,周立翁隨手挽個劍花,背劍而行,繼續(xù)練劍去了。李良呆立片刻,緊跟著手舞足蹈,笑道:“我果然收了個好徒弟!”。從此李良便更加不管周立翁,任他自己琢磨。
一晃數(shù)年,周立翁果然便如朝陽洞里的前輩一般,再無寸進。可他也不急,每天依舊沉醉于劍法之中,一招一式隨意揮灑,怡然自得。
本來他日子過的好好的,他母親卻突然連發(fā)來數(shù)封信件,只說想念兒子,讓他盡快回家。周立翁也不知家里出了什么事,于是便和師父辭行,回家探望母親。
他回家才知道,原來他父親年邁,欲要把家里的生意給兒子們接手,他母親唯恐他不在家里,錯過機會,這才督催他盡快歸家。他雖不耐煩接手家中生意,但耐不過母親的好意。只得應(yīng)允。
他家里生意頗大,其中最大的一項就是海上貿(mào)易,而且經(jīng)常需要陸路長途跋涉、再加上通過海上風(fēng)浪險阻才能完成貿(mào)易,十分辛苦。周立翁仗著他朝陽洞的出身、還算過得去的劍法,家里有什么長途跋涉的辛苦活兒,就都給了他。他也因此走南闖北,結(jié)識了不少江湖朋友,劉金釗就是其中之一。跟這些朋友,他也不細說自己在朝陽洞里的生活,只說自己是青城劍派朝陽洞的俗家弟子,如今回家接手家里的生意云云。
幾次海路跑下來,他都有驚無險的完成了,這才獲得了周家家主的信任。他的母親看他得到了父親的喜愛,心里比周立翁自己還要開心。于是就勸他更上層樓,一些遠洋的貿(mào)易,也勸他去接手。
奈何天有不測風(fēng)云,他剛接手了這一樁遠洋的大單子,就遇見了海中巨蟹,差點喪身魚腹,多虧了張伯端相救才保住性命。回來之后他父親給他一通臭罵,他大娘也趁機落井下石。周立翁的母親看到自己兒子差點死在海上,擔(dān)驚受怕之余,也就不再那么催促他接手家里的生意了。
周立翁看自己在家中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心里反而一喜。趁著這個機會,他重傷初愈就趕緊跑回了青城山,接著白日練劍,夜里喝酒、賞月,無聊了再拿盤花生米,聽聽師父吹一吹,哦不,是講一講他年輕時行走江湖的豪情壯志、趣事軼聞。日子過的不亦樂乎。
本來這樣的日子他還想再過幾年,這日卻有道童來報,說有一人前來拜訪,自稱是他好友劉金釗的朋友。周立翁本來就是個懶散的性格,本欲不見,道童卻又言道:“來人衣帽不整,風(fēng)塵仆仆,似有急事。”。聽到這里,周立翁趕忙跑出朝陽洞,去見來人。
朝陽洞外,道童給周立翁拿手一指,說道:“前面穿白衣服的就是?!薄V芰⑽腾s緊走過去抱拳行禮道:“我便是周立翁,這位老哥尋我何事?”
這來人看到周立翁,眼淚都要下來了,說道:“你就是周立翁,我可算找著你了,劉金釗和他師弟都落到了惡人手里,如今生死不明,我書童也陷在亂石陣?yán)?,你快點救救他們吧!”
周立翁一聽心里也嚇了一跳,趕緊詢問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