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鎮(zhèn)子,老者默默趕路,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我跟的竟然有些氣喘。一路無言,老者偶爾停下來等我?guī)撞?,但并未與我交談的意思。我也沒有問。
直到天色漸暗,我們終于到了十里坡。這個時間,道上已經(jīng)沒有行人。穿過街道,可以看到對面是一座小山,擋住了小半塊太陽,剩下的光線掃在路面上,把坑洼的石板映的像是黃銅,畫出一條交界線。
老者示意我停下腳步,他也終于再次開口:
“老夫名叫謝喬,與你爺爺是至交好友,你喊我謝爺爺吧。”
然后他指向不遠處一家酒肆,酒肆沒有招牌,旁邊一張青布酒旗迎風(fēng)飄搖,上書“老張燒酒”四個大字。
“你一會兒隨我進去,不管見到何事何物,不要做聲,只管看著就好?!?p> 我點頭應(yīng)允。
酒肆開了半扇門,我跟在謝爺爺?shù)纳砗筇げ阶吡诉M去。
酒肆內(nèi)兩旁排滿了木架,上面陳列著一排排酒缸,柜臺在里面。老板站在柜臺后,是個矮胖的漢子,毛發(fā)旺盛,像是龍柏的葉子一樣插在臉的四周,顯得有些兇煞,但一個圓滾滾的酒糟鼻又顯得又些滑稽。他似乎剛喝完酒,臉上帶著紅光,一雙醉眼直愣愣的看著我們,但臉上卻沒有什么表情。
謝爺爺對著老板做了個奇怪的手勢,淡淡的說了句:“老張,收攤了”。
那老板聽了之后,也未回話,四平八穩(wěn)的走到左側(cè)木架旁邊,在第二層的酒壇內(nèi)掏了掏,拿出兩個牌子,遞到謝爺爺手里。我昨夜看到的應(yīng)該也是這種東西,不由得呆了。
做完這個,老板回到柜臺后拿出一個破包裹,提溜在背上就在旁邊跳了下去。
謝爺爺看了看我也沒解釋,帶我走了出去。他順手帶上了門,落了鎖,我也不知道他何時拿了把鎖。
出了門,我就跟在謝爺爺?shù)纳砗螅┻^鎮(zhèn)子走去,迎著那條交界線,先是走在古銅色的石板上,然后一步步的把自己埋進陰影里,感覺每走一步,光線就暗一些。
我的內(nèi)心始終無法保持平靜,但謝爺爺似乎一點交談的興致也沒有,就只是趕路。但上山的路程,我們的步子終究是慢了下來。
謝爺爺突然跟我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選擇了一條很難的路?”
我懵著臉,疑惑的看著他
他嘆了口氣,但又似乎有些欣慰:
“如果你今天沒有去鎮(zhèn)子上,哪怕晚一天,你都不會見到我。見不到我,你至少可以過個平穩(wěn)普通的一生。但老祝確實是太了解你了。我啊,至少一定要保你這七八年的光景平安無虞,再往后就看你自己了”
我正要開口詢問,謝爺爺卻硬生生的打斷了我:
“走吧,再趕一會兒路。至少今天再糊涂一天,晚上睡個好覺。這個故事太長,長到我們幾個老家伙,決心要用幾代人的時間和身家性命來講完。”
我能感到謝爺爺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知道現(xiàn)在問了也沒有答案,只能作罷,跟著他繼續(xù)趕路,我甚至不知道去向何方。
可是沒走多久,就在這入夜的山陰處,四周卻漫起火光,向我們這個方向靠攏。
謝爺爺語氣里帶著不悅:“這些不開眼的東西,就是不能消停一刻”
他指頭捏起,包在嘴里,朝著天上吹了個嘹亮的口哨,我隱約能聽到山谷的回聲。
只見四周火光應(yīng)聲晃了一晃,隨后一聲慘叫傳出卻又戛然而止,然后火光繼續(xù)向我們這邊靠攏。
謝爺爺只是皺了皺眉,但也不甚在意的樣子,只是擺手示意我放心。
不一會兒,四周林子中穿出來一群人,都是身著黑衣,唯獨其中有個跟我年歲差不多大的小孩十分顯眼。
他苦著臉看著謝爺爺。謝爺爺則是淡淡的說了句:“常沖,本期乙等。”
那個叫常沖的小孩聞言,臉都快擰成麻花了,本欲說話,被謝爺爺?shù)闪艘谎?,趕緊閉嘴。
然后他才注意到我,滿是打量的目光,但不太敢開口的樣子。
我看這個架勢,也沒有吱聲,只隨著這波人默默的走。
有了光亮,山路好走了一些,但也是七拐八繞,我們一行人終于到了一塊營地。
營地?zé)o人,有幾個人在四周收集枯枝燃起篝火,另幾個人在不同方位放哨。他們紀律嚴明,不茍言笑,余下的人枕戈待旦。謝爺爺讓我趕緊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一夜無事。一大早我們就起來趕路,趕了半日路程,我只知道一直在朝東南的方向走,并不知道去哪里,臨近關(guān)口的時候,謝爺爺安排隊伍打散,每隊一到三人分別渡關(guān)。
謝爺爺領(lǐng)著常沖與我一撥,到了城門口,我抬頭一望,墻頭上寫著“確山關(guān)”三個大字,軍爺們看起來倒也威嚴,看了我們的文憑,擺擺手放我們?nèi)肓顺恰?p> 入城后,也是一路無話,謝爺爺七拐八繞,帶著我倆穿街過巷,我看常沖的神情,看樣子也是不熟。終于,走了得有一個時辰,到了一處偏僻的宅院門口,宅子門口的門當(dāng)已經(jīng)頗為破舊,上面的花紋已快要看不清了。
進入宅院后,已有七八個人在院內(nèi)安靜等待,謝爺爺頷首示意,掃視一圈道:“晚上無事,你們可以去街上逛逛,熟悉熟悉環(huán)境,注意別被魍鬼盯上”,隨后他看著一個四方臉的漢子說道:“魏巡,即日起你負責(zé)確山關(guān)的一切大小事務(wù),可獨斷獨行,無需請示?!?p> 那個叫魏巡的男子低頭抱拳應(yīng)了一聲是,再抬起頭來,似乎有些猶豫,嗯了兩聲,壯起膽子,問出聲來:“先生...何日再見?”
謝爺爺聽見后,眼神飄的遠了,像是思考又像是回憶,半晌后拍拍我的頭對魏巡道:“再見的應(yīng)該是他,不知何日,你會知道的”。
魏巡聽后,臉上一些不舍,一些傷感,終于還是沒有再問。
謝爺爺卻淡淡的笑了笑,對大家說道:“好了,同知同德,勿以路遠,大家散了吧”
大家以不高的嗓音異口同聲:“同知同德,勿以路遠”,再抱拳散去。
屋里只剩下謝爺爺、我、常沖三人,謝爺爺攬著我倆的肩頭,有些輕快的進了里屋,而常沖看樣子沒被謝爺爺這么攬過,有些局促扭捏。
而我,則是疑惑更深,開始想念我的伙伴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