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抗造的新身體

　　柴晞乖乖的回去“休息”了。

　　她下定決心要順著秦景榮，她還沒來得及整理“柴晞”要調(diào)查的事情是什么，但既然“柴晞”刻意關(guān)注了錦城公安局，她就必須要留在這里。

　　第二天早晨，她剛一到局里，就聽說了昨夜審訊姜濤的結(jié)果：

　　姜濤顯然是沒有想到警察會再一次把他叫來，問的還不是報案的事情，秦景榮親自去審，專問他入職橙園物業(yè)的細節(jié)和日常的生活習(xí)慣，很快，姜濤的回答就開始自相矛盾，漏洞百出。

　　秦景榮趁姜濤心理防線正弱，熬了一整夜，終于在凌晨的時候，姜濤松了口。

　　“他說在兩周前，有人給他微博私信發(fā)了條消息，問他想不想紅，然后便向他透露了兩周后橙園會發(fā)生命案的消息，讓他到時候去拍，發(fā)到短視頻賬號上，能漲粉?！?p>　　哈思琦打著哈欠，看來也是一宿沒睡：“但他說不知道發(fā)消息的人是誰，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沒想到真被他碰上了。”

　　柴晞：“他在撒謊，試一試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當天溜達到橙園找找看，怎么可能連工作、短視頻賬號都準備好了？”

　　“是啊……不過他不肯再繼續(xù)交代了，好在現(xiàn)在可以正式把他當作嫌疑人控制起來了，老大說慢慢審……”

　　“誰說的‘慢慢審’？我說的是抓緊審！”秦景榮走了進來，完全不像是一夜沒睡的樣子，給了哈思琦一記暴栗，對柴晞?wù)f：“他微博賬號的消息都清空了，你去聯(lián)系一下那邊的工作人員，看看能不能找到給他發(fā)消息的賬戶，想辦法追蹤到用戶信息?！?p>　　柴晞：“是！秦隊！”

　　“老陳！你帶著人，每隔一小時提審一次姜濤，讓他復(fù)述與那個聯(lián)系人的溝通過程，我就不信他能次次編的一樣，丫的，輪番上陣，別給他喘氣的機會！”

　　“沒問題！”

　　秦景榮面上收拾的精精神神，其實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混沌了，畢竟熬了一整晚，審訊又是一件十分耗神的事情，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點什么事……

　　片刻后，柴晞拿著電腦過來匯報。

　　“秦隊，姜濤的微博私聊信息回復(fù)了，但是對方是一個新注冊的賬號，使用了境外服務(wù)器，無法追蹤地址?！?p>　　秦景榮揉了揉眉心，這個結(jié)果并不意外。

　　“他最后一次登陸是什么時候？”

　　柴晞查了查，答道：“三天前。”

　　“案發(fā)當天啊……”秦景榮思索著：“柴晞，你去調(diào)查一下姜濤那個短視頻賬號，我總覺得他那個視頻的發(fā)酵速度有點快。”

　　柴晞點了點頭，秦景榮這才注意到，柴晞今天穿了一身運動裝就來上班了，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忘了什么了。

　　“二哈！去跟教導(dǎo)員說一聲，中午的體能測試，加上柴晞?！?p>　　哈思琦嘴里的棒棒糖“咔嚓”一聲被咬碎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老大，小晞是技術(shù)員……”

　　秦景榮靠回椅背繼續(xù)假寐：“來了刑偵實習(xí)，就要符合刑偵的要求，不然誰敢放心帶她出現(xiàn)場？”

　　柴晞關(guān)心的卻是另一件事，她小聲問：“今晚……”

　　秦景榮立刻睜開眼睛，一記眼刀制止了她的話。

　　中午，柴晞見到了指導(dǎo)員鄧曉，和她帶回來的另外四名實習(xí)生。

　　鄧曉本來是不同意讓柴晞跟著測試的，但拗不過隊長，柴晞本人也沒有表現(xiàn)出強烈的反對來，只能給她找了一身作訓(xùn)服，讓她跟著一起去了訓(xùn)練場。

　　錦城進入了暑伏，中午正是最熱的時候，柴晞套上警局黑色的作訓(xùn)服，腰帶一扎，更顯的整個人仿佛只有窄窄的一條。

　　秦景榮帶了一副大大的墨鏡，抱臂站在五個實習(xí)生面前，中氣十足的訓(xùn)話：

　　“實習(xí)生體能測試，這在別的支隊是沒有的，其他分局的刑偵支隊也不一定有，但是在我這兒，你們必須要通過這次考核，才能和我，和我的同事一起并肩作戰(zhàn)，這是對你們負責(zé)，更是對我戰(zhàn)友們的負責(zé)，誰有意見，現(xiàn)在就可以退出！”

　　秦景榮高大的身軀逆著光，手臂上好看的肌肉呈現(xiàn)出古銅色，他不怒自威，幾個實習(xí)生帶著既仰慕又敬畏的神情看著他，哪個公大畢業(yè)的學(xué)生沒聽過秦隊的名字，誰敢有意見。

　　秦景榮很滿意，“四百米障礙，部隊的及格時間是2分30秒，我給你們放寬到3分鐘，能做到嗎？“

　　眾人齊聲答道：“能！”

　　哈斯奇帶著幾個人去做熱身。

　　所謂四百米障礙，其實全長只有一百米，一共兩條跑道，一條是無障礙的的直線跑道，一條是設(shè)置了“跨樁、壕溝、矮墻、高板跳臺、云梯、獨木橋、高墻、低樁網(wǎng)”八種障礙物的障礙跑道，考核者要先通過直線跑道，然后由障礙跑道返回后，再二次跑過障礙跑道，最后由直線返回，正反兩次通過障礙的方式是不同的，所以全程要通過16種障礙。

　　雪鷹突擊隊把四百米障礙當作日常訓(xùn)練，柴晞曾經(jīng)是全隊女兵最快成績保持者——1分50秒。

　　雖然這個“柴晞”的身子骨不大結(jié)實，但是她覺得3分鐘的話，應(yīng)該問題不大。

　　何況，她也想趕緊通過秦景榮各種奇奇怪怪的測試，盡快得到他的認可，自己的日子也好過一些。

　　哈思琦掐著秒表，實習(xí)生們依次出發(fā)，柴晞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個，前四人的成績分別是2分40秒、2分20秒、2分42秒和3分12秒。

　　第四個人在第一遍跨過矮墻的時候被絆倒了，似乎是扭到了腳，后面的整體速度都收到了影響。

　　那個倒霉蛋怯怯的看著秦景榮，聽到自己的偶像用和煦的語氣告訴鄧曉：

　　“讓上面重新給他分配個實習(xí)崗位吧?！?p>　　柴晞暗自咬牙，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合格，可能就不止是換個實習(xí)崗位這么簡單了，秦景榮一定會抓住機會讓她徹底離開市局的。

　　為了“柴晞”的故事線，拼了！

　　柴晞擺出起跑的姿勢，哈思琦用嘴型說了個“加油”，吹響了哨子的同時，按下了秒表。

　　柴晞的前一百米速度并不快，她知道這身體的心肺功能不太好，沒有沖刺的條件，她穩(wěn)穩(wěn)的到了跑道盡頭，轉(zhuǎn)了個彎，輕松跨越了3步樁，來到了第2個障礙壕溝前。

　　壕溝是一個長寬深都為兩米的正方體深溝，柴晞在跳三步樁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柴晞”的核心力量跟不上，所以跨越壕溝的時候，她踩著邊緣起跳，險險落在了對面的邊上。

　　秦景榮雙手叉腰，注意著柴晞的動作。

　　他想象中的，從未接觸過軍事訓(xùn)練的人，參加這種考核時的慌張無措的情況并沒有發(fā)生，柴晞顯然不是第一次接觸這個訓(xùn)練了，單看她過第三個障礙“飛躍矮墻”時，降低的身體重心，單手撐住矮墻落地防止崴腳的動作，就能看出來她絕對是有經(jīng)驗的。

　　但是她看起來又確實很吃力，這還不到一半，就明顯覺得她開始大口喘氣了。

　　很矛盾，這個人身上矛盾的地方太多了。

　　柴晞又穩(wěn)穩(wěn)地通過了“高板跳臺”，爬過水平梯子和獨木橋，這三個主要考驗平衡力的項目，來到了第二個一百米的第七個障礙“高墻”。

　　柴晞憑著記憶起跳，腳在木板下方踩了一下借力，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只要腰腹一發(fā)力，手就夠到了高墻的頂部，足以把整個人帶上去了。

　　但是她此時的上肢和腰腹力量實在是太弱了，她摸到了高墻頂部，努力攀住，還是掉了下來。

　　她退后幾步，重新起跳，再次攀住了高墻頂部，這次她死死抓住，手指甲因為用力過度甚至扣進了木板里，她又蹬了一腳，終于借力把自己帶了上去。

　　然而勉力支撐的胳膊再難以維持她的平衡，柴晞幾乎是從2米的高墻上直直摔了下去。

　　柴晞憑著本能護住頭部，手肘著地，順勢滾了一圈，無聲地罵了一句。

　　15歲之后，她這還是第一次從高墻上摔下來。

　　不遠處的哈思琦擔心的叫了她一聲，柴晞抬頭沖她笑笑，也沒有起身，直接鉆進了最后一個障礙：低樁網(wǎng)。

　　柴晞匍匐前進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小臂火辣辣的疼，還隱隱聞到了了一陣血腥氣。

　　重新回到起點后，柴晞沒時間休息，轉(zhuǎn)頭又以跨越的姿勢通過了低樁網(wǎng)，不知道是不是經(jīng)過了剛才幾個動作，身體逐漸適應(yīng)了，反向通過障礙的時候，柴晞終于找回了一點當時的感覺，時間追上了一點，很快到了倒數(shù)第二個障礙，壕溝的前面。

　　第二次通過壕溝的方式不再是跨越，而是要跳下再攀上，柴晞此時已經(jīng)有些力竭了，她咬咬牙，努力控制著落地的方向，盡量穩(wěn)的落到了溝里。

　　柴晞深吸了一口氣，憋著一股勁開始做“跳上”的動作，雖然這里的高度和“高墻”一樣都是2米，但是兩米見方的壕溝里沒有足夠的助跑距離，幾乎要全靠自身的力量爬上去。

　　柴晞試了兩次都掉落回了原地，哈思琦看了一眼秒表，已經(jīng)2分28秒了，再耽擱下去，馬上就要超時了。

　　柴晞也知道時間緊迫，第四次攀到上沿的時候，她用身子死死的抵住壕溝的邊緣，靠摩擦力穩(wěn)住了身體，一條胳膊率先撐住了地面，她雙腿交錯地在墻壁上攀爬著，像是匍匐一樣，靠著衣料與墻壁的摩擦艱難的往上爬。

　　在她覺得自己的胳膊馬上就要脫力的時候，她的腳踩到了墻壁的一小粒凸起，靠著這一點點的助力，她低喝了一聲，翻身爬了上去。

　　一旁的秦景榮，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氣。

　　這口氣一松，秦景榮心里升騰起了巨大的警惕心——自己不是巴不得柴晞通不過考核趕緊滾蛋的嗎？怎么剛才看她從高墻上摔下來，和在壕溝里掙扎的時候，心里居然還……有點緊張？

　　秦景榮想，一定是因為，柴晞雖然心眼多了些，但處理起網(wǎng)上那些問題來，確實又快又好，她要是走了，自己又要回到去軟磨硬泡技偵給他加塞的日子了。

　　嗯，一定是因為這樣。

　　柴晞吊著一口氣過了最后一個障礙，回身開始跑最后的一百米沖刺。

　　和一開始起跑的保存實力不同，最后一百米，柴晞像是變了一個人，牟足了勁的往前沖，直到跑過了哈思琦旁邊粉筆畫的線，聽到了哨子，她才剎住了車。

　　她用最后一絲力氣聽到了哈思琦讀表：

　　“2分59秒！”

　　下一秒，柴晞腳下一軟，癱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

　　哈思琦蹲下捧住柴晞的臉：“小晞，好險啊你……”

　　正說著，哈思琦感覺有個人拉開了自己，秦景榮站在了柴晞面前，他的影子剛好罩住了柴晞，為她擋去了正午的烈日。

　　他的聲音依舊沒什么情緒：“別坐著，對心臟不好，起來走走?！?p>　　柴晞點著頭，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可她實在是站不起來了。

　　哈思琦要去扶她，秦景榮卻先一步捏住柴晞的胳膊，想把她拉起來。

　　“嘶——”

　　柴晞痛呼一聲，縮了縮胳膊。

　　“怎么了？”

　　柴晞齜牙咧嘴，挽起了作訓(xùn)服的袖子，兩邊的小臂上鮮血淋淋。

　　哈思琦大呼小叫起來：“這是剛才摔下來的時候受的傷吧？天吶這看著也太嚇人了！”

　　柴晞皺著臉，嚇人倒是不嚇人，她以前也經(jīng)常受傷，這只是皮外傷，并不算什么。

　　令她十分不爽的是，這身體對疼痛也太敏感了吧！大概是太瘦的原因，這么一點傷，竟讓她覺得比當年執(zhí)行任務(wù)時被匕首劃傷還要疼。

　　她試著邁了一步，腿上也在陣陣泛著疼，柴晞不由得悶哼一聲。

　　秦景榮眉毛擰了起來，他蹲下，把柴晞的褲腿卷了起來，不出意外的，她的腿上也是青紫一片，雖然不像胳膊上血淋淋的嚇人，但也蹭破了好幾處，比較嚴重的是膝蓋周圍的淤血。

　　看來是在壕溝那里使了大勁了。

　　一滴汗從柴晞的臉上落到了秦景榮的頭上，他抬起頭看她。

　　都說這樣看人是死亡角度，可即使柴晞低著頭，也依舊明艷動人，那巴掌大的臉上看不出一點雙下巴。

　　秦景榮發(fā)現(xiàn)，柴晞的眼睛是真的很圓，像是林間的小鹿一樣——現(xiàn)在像是剛被兇狠的獵人追逐過的可憐鹿。

　　她白皙的臉上因為暴曬和運動而透紅，扎起的馬尾有些松散了，被汗水沾在了前額。

　　汗水還在柴晞臉上不停的流淌，又一滴直接落到了秦景榮的墨鏡上。

　　“滴答——”

　　那聲音透過鏡腿，經(jīng)耳骨，響徹在秦景榮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