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張起靈
“來,來,這位公子這邊請。”張起靈已面帶笑容,坐在簽桌前拱手相延,只是嘴上說得客氣,卻似并無起身的打算。
“公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裴思明憊懶一笑,裝作沒看出對方的意思,徑直拉開長凳坐落,隨手翻開桌上的茶杯。
“不著急,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在下姓張,乃是這座城隍的廟祝,公子稱我為張廟祝便是?!?p> 裴思明一震,長吸了一口氣,抱拳俯首:“原來是張先生,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小弟乃沈府門下裴思明,在下今日前來拜會,實為有事請教!”
……
張起靈眼角跳了跳,你不是剛剛才知道我姓什么……
這廝臉皮很厚啊,他原本打算盡量不摻和任何事情,但是禮貌第一。
只是現(xiàn)在看來好像也沒這么容易將其打發(fā)出去。
沒等他再開口,一根木簽便遞到了眼前,張起靈猶豫了下,還是從對方手上接過了木簽。
“原來是侯爺門下,裴公子這般謬贊,起靈實不敢當……不知公子想算些什么?!?p> 裴思明猶豫了下道:“運勢?!?p> 張起靈看了少年一眼,搖搖頭道:“這個恐怕不行,應該說命數(shù)超出同儕者都不能算,也算不得?!?p> 意思是超凡者都沒法算命?裴思明疑惑道:“這是為何?”
張起靈笑道:“裴公子有所不知,修行之人修真自我、積功累德,不妄作,不拘于陰陽五行,隨緣度化,變數(shù)太多,術(shù)算之道是算不得修行者的氣運的。”
裴思明想了想,恍然道:“聽起來有點像道門的說法,也就是說超凡者沒法算運勢?!?p> “這番理論最初確實出自道門。”
張起靈點了點頭,道:“因為這番言論得到諸多途徑大家的認同,所以逐漸流傳了開來……而修行意味著漸漸出離陰陽,命由心造,半點強求不得,公子日后多修福祿,積德行善,自然氣運通達?!?p> “凡事求測,反倒是舍本逐末,緣木求魚?!?p> 說到這,張起靈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后面這句是我老師說的。”
裴思明眨了眨眼,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這位年輕的張廟祝雖然冷淡了點,但其實好像是個好人。雖然似乎有點忌憚沈府,但這目前對他而言其實并不是壞事……
裴思明斟酌著用辭,道:“張兄,小弟昨晚做了一個夢……”
張起靈對他忽然轉(zhuǎn)換話題有點摸不著頭腦,遲疑著道:
“你要解夢?這個……我多少也會一點?!?p> 裴思明輕輕搖了搖頭,盯著張起靈,一字字道:“小弟夢中有鬼?!?p> 張起靈心中一震,猛然轉(zhuǎn)頭:“你說什么?”
青天白日,他看著那華服少年淡漠的神情,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手心卻出了一層油汗……
“你這是什么話說……鬼又指得是什么?”
“就在幾天前,小弟在城南時親眼所見?!?p> 裴思明的臉上殊無表情,他看著張起靈,沉聲道:
“幾日前,小弟在城南親眼目睹了一場事故,一輛馬車失控,在大街上橫沖直撞……”
張起靈想象了一下當時的場景,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當日里死傷狼藉,我隱約覺得這起事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內(nèi)里似乎有些暗藏別的什么……”
裴思明頓了頓,瞥了張起靈一眼:
“后來果然證實此事中包含超凡元素……我和這事背后的超凡者放對時,遇到其中一人,卻見其腹腔大開,從身體里鉆出來一個青色鬼嬰……”
張起靈一震,霍然站了起來,打斷道:“此事當真?”
裴思明環(huán)視左右,輕輕拉他坐下,道:“不敢有半句虛言?!碑斚卤銓⒛侨蘸凸韹胂嘤鰧χ乓皇律约有揎椄嬷藦埰痨`,當然為了不透露天雷印,也有意說得有些模糊不清。
“小弟那日勢單力薄,可惜未能除惡務盡,走脫了那操縱鬼嬰的惡徒……而就在昨日夜里卻做了一場噩夢,不知兩者間可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張起靈躊躇片刻,憤憤道:“你碰到的這伙人必然是官家嚴禁的邪教,這些邪教徒拜邪神,生祭活人,蓄養(yǎng)鬼奴,盡是些喪盡天良,滅絕人倫之輩!”
“那個小鬼應該是邪修用邪法養(yǎng)出的鬼嬰……想出、祭煉這等陰毒法門的人物實在是不當人子!”
紅蓮教毫無疑問肯定是邪教,而那鬼嬰果然是超凡者培養(yǎng)出來的……
裴思明聽著倒是頗有點感同身受,這和他原本的猜測也頗為吻合,而他今天來這,本就是為了尋求官方陰神途徑的幫助……
不過看這位張廟祝語氣,就算同業(yè)相仇,莫非兩者有什么不同嗎?
裴思明略一猶豫,沒有掩飾自己的疑惑,好奇地看著張起靈道:“我好像聽師兄提過過,邪教徒們大多是屬于陰神途徑……城隍里不需要養(yǎng)鬼嗎?”
張起靈不甚在意地搖頭,神色傲然:“我等拜得的乃是正神?!?p> 裴思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正是那尊威嚴的天命司民城隍威靈侯。
少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些惡徒既然能托夢,或許真的在你身上留了什么手段?!?p> 張起靈皺了皺眉,看著裴思明道:“不過你來時,我并沒有感覺到什么纏身的邪祟之氣……這樣吧,這里人多口雜,你隨后去后院,待我請威靈侯打開天眼查看一番?!?p> 城隍廟的后院也頗為寬敞,裴思明跟在張起靈身后,到了一處密室內(nèi)。
密室內(nèi)擺放著一張供桌,上面放著幾件禮器,張起靈將香燭點燃,又點上三根檀香,凝神祝禱片刻。
“哧”地一聲,那青煙竟陡然升騰而起,仿佛一條繩索直直垂直而起!
蠟燭暗淡的黃色光芒從一旁投射過來,光線讓張起靈臉上的輪廓變得格外清晰。
嗚!密室內(nèi),陰風驟起。
張起靈輕喝一聲,頓時變得面如青玉,絡腮長須輕輕飄動,細目神光大放!
裴思明只覺眼前之人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東西,但又說不出來是什么,驀地,只覺身前兩道鋒利精芒射來,幾有刀劍臨身的錯覺!
張起靈盯著裴思明瞧了片刻,眼中神光逐漸消失,片刻后吐出一口氣道:“裴公子身上確實曾有過陰氣痕跡,不過此刻已經(jīng)差不多消散了?!?p> “消散了?”裴思明又是錯愕,又有些覺得理所當然的問道。
張起靈笑道:“可能是裴公子身為武者,血氣健旺,陰氣被自然沖散的緣故……嗯,以這點殘存的陰氣,誰也無法再以此為媒介施法了,再過幾日,就算不去管它,也會自然而然地消散。”
可能不是被血氣沖散的……裴思明心中苦笑,不過知道身上的一個隱患消失,還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張起靈看了一眼裴思明,笑道:“至于托夢的問題嘛……也罷,我便再傳授裴公子一套陣法,可以祛邪避陰,過了這幾日,便再無人能借此前來侵害?!?p> 裴思明連聲道謝,有點摸不清張起靈為何前后態(tài)度變化如此之大,轉(zhuǎn)倒是有些受寵若驚。
這位張城隍果然是個好人啊,真遇上事,人家還是古道熱腸的……
“另外還有一點小事。”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感慨。
“裴公子乃是貴客,所以開天眼只收工本費用,陣法便算是在下的附贈,但陣法的材料收錢,還要加上解簽的費用……我再給閣下打個折扣,這些林林總總算下來,抹掉零頭……”
張起靈欠了欠身,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承惠,一共六十兩?!?p> 這個瞬間,裴思明臉上的表情忽然不自然地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