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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陽和啟蟄

6唯將長夜終開眼

今朝陽和啟蟄 錦念非霜 2404 2023-10-10 10:19:10

  也忘了那是什么時候,陸塵盡只記得那是他頭一次和母親進宮,他對什么都好奇,四處去張望,然后忽然就在抱廈紅木柱子旁看到了一個蹲在地上偷偷哽咽的小女孩。

  陸塵盡走上前去,很有正義感地問了一句:“可是有誰欺負(fù)你了?”

  安柔愣了愣,緩緩抬頭,眼前的男孩粉雕玉琢,她莫名的信任,便答道:“我的……我的姐姐嫁人了,我舍不得,她嫁到金人那里去了,我害怕我以后也會嫁給金人。”

  正是傍晚黃昏,紅黃霞光映在涂釉的琉璃瓦頂上,幾只不知是喜鵲或是斑鳩的花鳥立在飛檐上,遠(yuǎn)瞧這頗像是一身金光的小巧石塑。

  陸塵盡搖頭,學(xué)著大人的模樣負(fù)手而立:“放心吧,只要還有我陸塵盡在的一天,就不讓那些狗賊欺負(fù)我們南朝的女孩兒?!?p>  那個時候陸塵盡還沒有跟著母親南遷,他同安柔公主成了很是要好的朋友,然而童年的歡樂最終都在戰(zhàn)火里支離破碎。

  他們從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到分隔兩地書信不斷,再到最終書信寥寥無幾,再到如今天人相隔。

  陸塵盡成親的前一晚,有人不顧禮節(jié)規(guī)矩約他在山陰城金盞河邊的茶樓私會。

  “安柔?竟是你?”陸塵盡吃了一驚,他看信上說是東京開封府的故友,沒想到竟然會是公主殿下,陸塵盡立即意識到這不合規(guī)矩,連忙就隔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跪下行禮。

  安柔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人,多年不見,依舊風(fēng)節(jié)貞俊,眉宇干凈又爽朗。

  其實那個時候安柔就知道自己極有可能被嫁到女真族那里了,她恐懼的徹夜難眠,她想去找當(dāng)年那個男孩,問問他當(dāng)年說的話還算不算數(shù),會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救救無計可施的自己呢?

  然而她卻從別人口中知道,原來陸塵盡早就定下了婚事,安柔還是不信,從來膽小如鼠的她頭一次膽大包天到敢私出皇宮同外男密會。

  天上明月快到十五,將圓未圓,金盞湖寂靜無聲,只有陣陣刺耳蟲鳴和巨大的蛙聲一遍一遍撕扯著少女已經(jīng)脆弱到極致的神經(jīng)。

  她就這樣坐著坐了很久,又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又極度渴望被人發(fā)現(xiàn),直到有只蟋蟀忽然跳了過來。

  “??!”

  手中茶杯猛地掉落,她嚇得連忙后,退猝不及防就跌在地上,臉色瞬間煞白煞白。

  身后隨行的宮女連忙來扶,陸塵盡聽見尖叫聲也慌忙來看,看見地上的小蛐蛐時,有些忍俊不禁,他俯身墊了層紙捏起來后把它放到了很遠(yuǎn)處。

  安柔余驚未了的被扶起來坐回去,拍著心口,聲音很虛,“又讓你看笑話了吧?我……我其實就是,唉,我順路,順路來看看故友而已,你明日新婚,我是去不得了?!?p>  陸塵盡揖手行禮,豐神俊朗的面容上掛著笑:“一別多年,公主還是這樣膽小?!?p>  安柔被這話說的咧開嘴笑了笑,眼中微微濕潤起來,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種種往事,然而話到嘴邊,她很是緊張的說了起來:“我是,是一直養(yǎng)在秦魯大長公主身邊,后來我六歲,大長公主身邊又多了一個趙啟蟄,他母親去世,也由大長公主來撫養(yǎng),他比我大兩歲,總是沉默寡言的又死氣沉沉的,一點都比不得你爽朗直率,我很不喜歡他,他太無趣了,宮里也很無趣,這座城也很無趣……”

  “你明天就要成親了吧,我也是順道過來看看,對了,你要娶的是李家姑娘吧,我知道她,是大名鼎鼎的才女呢,以前趙啟蟄附庸風(fēng)雅,還鬧出了大笑話,我也沒什么禮物能送你的,就以后愿你們和和美美的……”

  慌不擇言地說完,安柔緊張地緊緊攥著衣裙,還不等陸塵盡回話,匆匆忙忙就走了。

  陸塵盡不明所以,再有安柔的消息時,竟然是官家圣旨要她嫁到金人那里。

  “還有沒有臉面了?!這可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兒!先皇后滿門戰(zhàn)死,他們的女兒竟然還要嫁到金人那里?”

  陸塵盡當(dāng)場暴怒,身后白發(fā)蒼蒼的李清平拉住他,滿臉陰云密布。

  “伯父,您別攔著我,我要進宮去說理?!?p>  李清平搖頭,挽起袖子扭頭對李陽和道:“婉兒,幫爹爹磨墨,我即刻起草奏章!”

  婉兒是李陽和的字,她點頭,立即研磨。

  本來以為事關(guān)國家臉面的事,文武百官一起勸諫定然可以扭轉(zhuǎn)局勢,可萬萬沒想到這個腐朽軟弱的王朝早就不要了臉面。

  可這是自己的國家啊!山河國土失一寸都是切膚之痛!試問哪個滿腔熱血的男兒郎聽見有異國的狗賊要強娶自己國家里最有象征性的女孩而不義憤填膺呢?

  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安柔出嫁的那天,陸塵盡去攔婚車,哪怕是以死明志,他都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何況他曾經(jīng)承諾過安柔!

  臨安御街上垂柳依依,無數(shù)楊柳被西湖的風(fēng)吹成絲絲縷縷的煙霧,飄渺又不似真實。

  安柔對于這座城,這個國家最后的記憶就是那個豐神俊朗的男兒郎擋在婚車前,滿面怒容的模樣。

  一介書生,三尺微命,蚍蜉撼樹。

  陸母錢氏怒氣沖沖跑到李家,質(zhì)問李清平為何要慫恿她的孩子,兩家關(guān)系頓時鬧僵起來。

  “親家公,不是我說你,咱們做什么事時也先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是有先帝遺詔庇佑著的,那我們家如今可是一脈單傳了,我兒子要是有個什么閃失,你這女兒不得守活寡?不光是官家會怪罪,金人要是被惹怒了,我們娘倆可該怎么活?”

  李清平當(dāng)時就被氣的昏了過去,錢氏自然也不待見起了李陽和,李陽和也知道她不待見自己,帶著藝荷就回娘家照顧爹爹去了。

  從割地賠款開始,恥辱太多,再多蒙上一樁似乎也算不得什么,李陽和只覺得沉悶又壓抑。

  直到秦魯大長公主的死訊傳到李清平耳中,老人家當(dāng)時就蹲在地上不會動了。

  他捂著臉哀嚎起來,眼淚卻不斷從指縫間流出來,“瞧瞧這南朝的文武百官,尚且不如一個老婦人有血性,秦魯大長公主那么剛烈的人?。 ?p>  說著就翻出先帝賜予的宮牌令嚎啕大哭著塞給李陽和,“去去去,快去進宮!去進宮面圣,不要讓那幫蟲豸之徒連大長公主的尸骨都侮辱了去,他們該跪在先皇后滿門跟前,跪在秦魯大長公主跟前懺悔!”

  李陽和鄭重點頭,藝荷連忙跟過去。

  于是那晚風(fēng)雪載途的夜,她們在燃著碳爐的馬車?yán)镆怖涞纳l(fā)抖。

  可誰知竟也有人不顧風(fēng)雪夜扣宮門,李陽和不認(rèn)識他,見他喊秦魯大長公主的名號,腳上又帶著血,心中惻隱,兀自撐傘下了馬車。

  她秀眉顰蹙,拉開趙啟蟄,把僅有的傘撐在她頭上。

  鵝毛大雪紛飛的廣闊天地間,少女把傘遮在地上陌生的郎君頭頂,雪花瞬間就在肩頭落了薄薄一層,藍(lán)色斗篷在風(fēng)中颯颯作響。

  她高舉手中先帝所賜的宮牌令,眉眼篤定:“山陰城太子太傅李清平之女李陽和求見官家,身負(fù)先帝宮牌令,阻之者是為大不敬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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