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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陽和啟蟄

39十年生死兩茫茫

今朝陽和啟蟄 錦念非霜 2725 2023-10-16 10:16:28

  那還是四月春風(fēng)輕柔的時候,臨安依舊是那座哪怕大軍壓境也要醉生夢死的城。

  天藍(lán)如洗,追明寺巍峨壯麗直指蒼穹,夜半時分進(jìn)入追明寺,地上鑲嵌的明珠在夜色中呈現(xiàn)出了神秘的六芒星形狀。

  地牢里關(guān)押著三千九百九十二個丑時末刻出生的人,尚有牙牙學(xué)語的小孩子,他們像是待宰的豬羊被關(guān)在不見天日的腐朽籠子里。

  清木上人說只待月圓夜便可行招魂之術(shù),沈?qū)毴断矘O而泣。

  晚上的時候,趙栩生同她提出了要求,她說要舉行封后大典,冊封藝荷為南朝皇后。

  沈?qū)毴稕]有多想,她很開心地為藝荷擬定封號,甚至親自去尚服局挑選吉日的帝后婚服,就像是普通人家兒子要成親時高興又一刻也閑不下來的母親。

  “你們兩個就踏踏實實,甜甜蜜蜜的過你們的小日子,南朝覆滅又如何,等咱們一家人團(tuán)聚了,母親就帶著你們?nèi)|海好不好?”

  華貴宮殿中,沈?qū)毴兑贿吥弥鸺t色布匹在藝荷身上比劃,一邊很是憧憬地說著。

  藝荷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太后娘娘,您到底是想和誰團(tuán)聚呀?”

  沈?qū)毴短ь^,容顏嬌艷動人,她笑的很是純澈,又低頭反復(fù)摩挲著紅色錦緞,很小聲道:“我啊,唉,我也忘了是想和誰團(tuán)聚了……”

  冊封大典上,金絲勾勒著龍鳳呈祥圖案的大紅地毯從宮門綿延至昭陽殿門口,兩側(cè)身穿暗紅衣服的金甲衛(wèi)分侍而立,一身威嚴(yán)。

  文武百官皆帶禮花,昭陽殿的雙色大柱金龍金鳳華貴奢靡,巨大的鑲珠龍鳳雕塑,相互輝映,栩栩如生。張牙舞爪的透著喜慶。

  殿前紅毯之上,趙栩生一身金絲龍騰大紅婚服,冕冠垂珠,當(dāng)時還稚氣少年的模樣,如今已經(jīng)帶了些許帝王的威嚴(yán)和堅毅。

  他順著紅毯望過去,鳳車剛剛進(jìn)了宮門,周圍宮女侍衛(wèi)猶如眾星捧月,鳳車四角的金鈴鐺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年輕的皇后踩著滿地花瓣緩緩而出,她穿著此生最為華貴的金絲繡線衣裳,是婚服,也是壽衣。

  “南朝德昭皇后,迎——”

  司視監(jiān)的聲音尖銳悠長,似乎拉下了這個王朝的帷幕,他看著眼前的帝后,知道他們身為末代統(tǒng)治者的結(jié)局。

  史官知道要舉行冊封大典時,就嘆恨著寫下來他以為的事實。

  “南朝末代之帝后,舉衰弱國力行奢靡事,大軍壓境之際,與沈太后竄逃?xùn)|海境,茍且偷安,國之碩鼠也?!?p>  典禮之上,趙栩生微微下了幾個臺階后,同藝荷一同去往高臺。

  金色玉藻遮面,趙栩生看不清楚藝荷的表情,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道:“你怕嗎?”

  藝荷也側(cè)眸去看趙栩生,笑容恬淡道:“我不怕死,可我怕茍且偷生?!?p>  趙栩生笑了,反問道:“茍且偷生有什么不好?我們可以錦衣玉食,不管任何風(fēng)風(fēng)雨雨?!?p>  湛藍(lán)湛藍(lán)的蒼穹之下,抬頭就可以看見那座通天寶塔。

  藝荷脊背挺的直直的,正色道:“我這須臾十幾年,見多了永遠(yuǎn)沉默懦弱的,見慣了從來抱怨哀嘆的,但我想爭一爭……”

  趙栩生眼眸微微濕潤,笑容卻很是燦爛,他唇齒輕啟道:“我亦同?!?p>  擂鼓聲中,他們同往高臺。

  樂師的鼓聲和擊罄聲逐漸激昂慷慨,趙栩生握緊藝荷的手,眸光逐漸蒙上嗜殺血色。

  他陡然拉響煙花,抽出長劍怒喝一聲道:“此時不殺,更待何時?。俊?p>  一聲令下,頃刻之間兩側(cè)身穿暗紅衣服的金甲衛(wèi)如同泄匣洪水迅速控制了宮中所有出口和官員。

  沈?qū)毴读⒓匆庾R到原來趙栩生是借冊封大典之名好把所有她的心腹官員全部聚集于此!

  她咬牙,聲嘶力竭地怒吼道:“快!快去守住追明寺!”

  遠(yuǎn)處趙栩生狠狠拽下頭上象征帝王的玉藻,拿出長劍朝沈?qū)毴逗莺荽踢^去,同旁邊藝荷道:“快去!快去拿著鳳印去追明寺放那些無辜之人出來!”

  藝荷深深看了一眼趙栩生,脫下身上沉重又華麗的婚服飛快朝后宮的方向跑去。

  原本威嚴(yán)肅穆的封后大典突然被攪亂,鮮血在紅毯之上又暈染出更深的色澤。

  沈?qū)毴秮聿患罢{(diào)動親衛(wèi),拔出身邊侍衛(wèi)的長劍發(fā)瘋似的朝趙栩生狠狠刺了過去,她面容猙獰道:“你不是我的栩聲,不是我的栩聲!你是我仇人的兒子,我要殺了你!”

  兩個人都猩紅著雙目,手里的長劍越來越近,似乎再差一瞬就能刺穿對方胸膛。

  趙栩生淚流滿臉,眼前的狠毒婦人他憎恨又害怕,可不知為何他手中利刃很快就要得逞時,他忽然松了手。

  下一瞬,沈?qū)毴兜拈L劍徑直穿透趙栩生的心臟,血肉破碎的聲音沉悶又壓抑,穿著喜服的帝王猛地涌出來一口血,雙目睜的很大卻失去了光亮。

  沈?qū)毴躲读算?,不敢置信地松開手中長劍。

  天地萬物忽然寂靜,趙栩生無力地跪倒在地,日光灑了他滿身,他順著帶血的指縫抓了一把光芒,然后無力地癱倒在地。

  沈?qū)毴渡锨皶r,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死死抓住沈?qū)毴兜囊陆?,然后就永遠(yuǎn)定格在了這個瞬間。

  眼看著追明寺要功虧一簣,沈?qū)毴都钡募t了眼,她拿著長劍狠狠往趙栩生胳膊上戳去,一刀又一刀,直到露出森森白骨,地上全都是血,地上尸體眼睛睜著,依舊死死抓著沈?qū)毴兜囊陆恰?p>  ……

  藝荷把追明寺的無辜之人全部放出來后,臨安瞬間大亂起來,百姓憤然怒起,無數(shù)人拿著利器沖到宮中要手刃沈太后。

  然而他們尋遍皇宮,除了一只胳膊白骨森森的帝王尸體外,什么也沒找到。

  日暮時,天邊煙霞宛若紫檀帶血,狼煙頓生,壯美的驚心動魄。

  藝荷終于在遍地尸骸中找到了趙栩生,她解下衣擺上的紅紗輕輕蓋在令人驚悚的尸體上,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上面,連同漫天煙霞一同埋葬了他。

  ——那你若是議親的話,能不能先考慮考慮我?。?p>  ——我當(dāng)然會!我當(dāng)然想娶你!而且我一定要娶你做正室夫人,我,我若是不能,那就天打雷劈,若是我家里人不允許,我就離開王府,我靠我自己,我也能照顧你,若是你姐姐不允許,那我就,我就跪在她跟前,直到她準(zhǔn)許!

  耳畔又響起趙栩生曾經(jīng)說過的話,藝荷又哭又笑。

  隔著紅紗,藝荷低頭輕輕親吻這人的額頭,破涕為笑道:“我從來不信鬼神的,可我剛剛也在追明寺求愿了,我希望下輩子我們不要再生在這樣腐朽的王朝里了……”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抱緊紅紗之下死不瞑目的人,哽咽道:“你老說自己倒了八輩子霉怎么突然就成了昏君暴君,可不管以后歷史上怎么記載,你都是我心里最好的陛下,你說說你,你本該就衣食無憂的做不諳世事的少年郎,你這樣歡脫的性子,余生都應(yīng)該是歡喜的?!?p>  殘陽如血普照遍地哀鴻,時間在停滯,生命在飛快流逝,他們的紅紗逐漸被暗藍(lán)天幕映照出黑暗到發(fā)濃的色澤,晚風(fēng)吹過,紅紗宛如肆意輕狂的血色,隱隱又露出森森白骨。

  今天是她的婚期,藝荷努力笑了笑,可剛剛咧開嘴就實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不哭不哭,我不哭……”

  她又急忙搖頭,泣不成聲道:“我們兩個都是大英雄,你看我們拯救了那么多人,我們沒有茍且偷安,我們沒有魚肉百姓,我們也想挽救大廈將傾,我們爭過了拼過了,我們雖敗猶榮。”

  ……

  趙姓統(tǒng)治在南朝徹底結(jié)束后,金人大軍壓境,那時沈道鉞已經(jīng)去世,陸塵盡與金人戰(zhàn),將士未嘗解甲,臨安城陷,陸塵盡率眾巷戰(zhàn),矢集身如猬,戰(zhàn)愈力。

  至樓堞皆盡,城雉所存,尋仞而已,陸塵盡謂將士曰:“護(hù)我南朝百姓速逃,免于金賊屠戮,死而為榮,吾為爾先!”

  于是勇烈齊奮,呼聲動地,無不以一當(dāng)百。

  五月初金人大軍被北國擊潰,六月北國占領(lǐng)上京,自此,天下歸同,北朝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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