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大門約有數(shù)寸厚,端的堅實厚重。
卻不知對方用了什么手段,竟而悄無聲息間,便盡數(shù)坍塌。
連帶著門頭上的殿檐也嘩啦啦散落堆疊成一座小小的土丘。
像一座墳。
前門一塌,宋銘便和沖進一進院落的百十多號士卒失了聯(lián)絡。
身旁拱衛(wèi)的幾名親兵猶疑著問道:“少使君,我們上去看看,能不能掘出一條路來?!?p> 宋銘喃喃道:“這是巧合嗎?還是被王定算計了?”
很快他便有了答案。
火。
像是從地獄里騰起的一般。
毫無征兆間便翻卷著舔舐天空。
凄厲的慘叫聲只響起了一瞬,便被這黑紅色的火焰盡數(shù)吞沒。
伏于二進屋頂?shù)牟苄裕粗贿h處滾滾黑煙的火海之中,百余人隨著火勢,扭曲成一個個怪誕的影像,只有手舞足蹈的詭異姿勢,卻并沒有尖聲啼嘯的哭喊。
蓋因火大,火中之人若是張口,立時便會被灼傷了喉嚨,嗬嗬的發(fā)不出聲。
倒像是一出默劇。
“少使君!怎么辦!”謹慎的幾個親兵驚慌失措,嘈雜而急切的看向宋銘。
宋銘也是沒料到自己的主力,就這樣付之一炬。
面對這般巨大的失意,終究還是權力欲占到了上風。
“我們走不了前門,王定也沒法從前門逃跑。算下來我們少了一處防守點,卻是贏麻了?!彼毋懽焐险f的熱鬧,眼神卻是一片麻木。
可偏就有那耿直boy非要戳一戳宋銘的傷疤:“少使君,可我們折了百二十號兄弟啊,攏共才五百人……”
一道寒光閃過,那多話的親兵自眼角至肋下,多了一條深深的血口,幾可見骨。
“忒多話!某又不瞎,用不著你提醒!”
宋銘一甩環(huán)首刀上的血漬,囑咐幾句,幾個親兵便分向東西院墻跑去。
而他本人,則親自轉來后門。
宋銘也算是有些本事,知道麾下士卒見到大火必然心中生疑,須臾間便想出了對策。
“眾將士聽著!吾已施計燒光了對方主力,現(xiàn)在與你們一墻之隔的,便只余十數(shù)人了!加把勁,攻進去立升三級!”
東西院墻處,宋銘親兵也在大聲鼓噪。
五百對二十。
這不是白撿的功勛么?
一時間院外軍卒士氣高漲。
后門從里面被堵了個嚴嚴實實,一些托大的,便在袍澤的托舉下攀上墻去。
剛剛騎坐上墻頭,就見到院內兩人一組,舉著丈余的尖頭木竿直直地戳向他的腦袋。
這般的組合,這一段院墻約莫有十余組。
這軍漢“啊嗷”一聲,卻是已被戳穿了下顎,向后栽倒過去。
在倒地前的一瞬間,他滿腦子都在想,‘怎地俺運氣這么背,攏共就二十來人,全都來防著俺!’
稍穩(wěn)趁些的軍漢,踩著木梯攀援而上,盡可能地彎著身子,快到墻頭才猛地站起身來。
木桿依然奔著面門而來,這人卻已持刀在手,有了反擊之力。
只見他盯緊木竿來路,以腰帶臂,以臂使腕,環(huán)首刀帶著獵獵風聲正正看在木竿之上!
“給我斷!”軍漢嘶吼。
木竿卻是在油中浸泡透的,只一蕩,在他一揮之力的作用下,狠狠敲在左側一個剛剛翻上墻頭袍澤的腦門上。
西瓜墜地的破碎聲。
這軍漢一個愣怔,哇哇大叫,便要跳下墻頭廝殺。
“咻!咻!”
射出的兩支箭羽牢牢釘入他的胸膛,如毒龍?zhí)姐@一般,猶自盤桓不停。
這對曹性這樣的神射手來說太簡單了,房頂上的視野格外好,宋銘部卒的一切行動,盡收眼底。弓弦響動,便必有人中箭倒地。
沒有人是傻子,攻有小半個時辰,院內抵抗的力度絕非十數(shù)人應有的聲勢。
更何況遠處東西院墻那里,也是喊殺震天,從未間斷。
“弟兄們,我們被這宋家小子誆了!這院里少說也有三五百人,事不成了,保命要緊啊!”
不知哪個黑暗角落響起一聲暴喝,清清楚楚的砸進每個人的心里。
緊接著便隱隱聽得有腳步聲,自近而遠的跑走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一時間又有十數(shù)人轉身跑向漆暗。
宋銘領著親兵在后督戰(zhàn),接連砍了幾個后退的軍漢,又是封官許愿,又是任其劫掠,才勉強算是穩(wěn)住陣腳。
蘿卜和大棒交加下,宋銘組織起最大規(guī)模的一次進攻。
此前完好的梯子,加上臨時征調、趕制出的粗糙木梯,一時都搭在了院墻之上。
軍漢們呼喝著互相壯膽攀上墻頭,墻上人頭攢動,此次足足出動了百余人眾,只靠箭矢木竿卻是來不及。
院內有人大喝一聲:“遞!”
在箭矢的掩護下,墻內側也豎起了若干座梯。
十數(shù)人提著木桶,從一口火上的大鼎中舀滿呲呲的滾油,遞給候在一旁的軍卒。
這軍卒疾步行到梯下,早有人接過攀著座梯到達墻頭。
“潑!”
一桶桶滾油揚出墻外。
“刺啦~”
墻頭瞬間響起鬼哭狼嚎的叫聲,伴隨著五花肉燙焦后的臭味,在這黎明之際更顯驚悚恐怖。
時值仲夏,墻內澆油的自然身披棉襖手帶皮套不懼油濺,可外頭的軍卒所穿卻盡是輕薄戎衣,那被當頭蓋澆而下的登時就沒了大半條命,便是周圍被沾染上的,也是舉著傷處哀嚎鬼叫。
宋銘臉上早已一片鐵青。
“去!傳我命令,把四門留守的五百人,盡數(shù)給我調來!”
“少使君,如此一來,高陵城可就等同于一座空城了??!”
“啰嗦什么!我自有決斷!聽命就是!”
“……唯!”
宋銘雙拳緊握,十指骨節(jié)盡數(shù)慘白,牙齒磨著吱吱作響,滔天的恨意從齒尖擠壓而出:“王定,吾不殺汝,誓不為人!”
天光微曦之際,宋銘身后又集結起了五百余步卒的隊伍。
這就是完全聽命于他宋氏父子的全副身家了。
“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攻進院去!所有成年人,全數(shù)殺了!”宋銘眼球上盤虬著盡是嫣紅的血絲,整個人,如同瘋魔。
旭日灑下璀璨霞光,將這入魔的人攏入懷中。
宋銘不自覺得就向東望去。
并非他多么欣賞這晨間的紅日。
而是那里傳來了,清脆的馬蹄聲!
“咔噠”“咔噠”“咔噠”……
一匹、兩匹、三匹……
竟有百余匹。
馬蹄聲漸趨漸快,須臾便匯成了奔騰的“隆隆”聲。
為首將領身騎白馬,倒提一桿玄色長槍,背著絢爛光華而來,朝陽為他鑲上了一圈七彩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