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二十年初,朝廷授李如松提督陜西討逆軍務總兵官,對進犯大明藩屬的倭寇大軍進行征繳,同時派了時任太子左中允的葉向高作為朝廷督軍隨軍進入朝鮮,明軍一路南下勢如破竹所向披靡,半個月內(nèi)收復失地五百余里。
正月二十四日,明軍得到朝鮮防御使高彥伯消息“倭賊已退,京畿已空,倭寇賊首小西行長正帥一千潰兵往距己方五十里處的碧蹄館方向逃竄”。李如松被之前的勝利沖昏了頭腦,欲親手活捉小西行長押送京城,給這次遠征一個完美收官。于是不顧眾將反對,帶領手下五虎上將蔡大灣、劉陜、張功野三人親帥二千輕騎前往追擊,同時命葉向高帶領大軍隨后跟進,限一個時辰后與其在碧蹄館會合。當日李如松到達碧蹄館后果然碰到了倭寇,但令李如松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面前的倭軍根本不是潰軍,也不僅僅是一千人……一萬軍容嚴整的倭軍直接對長途奔襲而來還未緩口氣的明軍發(fā)起三面沖擊,李如松當時心中大嘆“不好!中埋伏了!”,頃刻之間,兩千明軍被包圍的嚴嚴實實,李如松帶領二千人馬左沖右突想找到一個突破口突圍,但是實在是兵力懸殊敵眾我寡,他們就像一支掉進水桶中的老鼠,無論怎樣努力都突出不去。一個時辰后李如松身邊的將士僅剩不足兩百,被圍困的明軍各個披紅掛彩,他們沖到一處高地把李如松保護在中間,倚仗著三眼火銃進行輸死抵抗并期待著葉向高的大軍盡快到達救援。又一陣箭雨過后,李如松身邊又倒下二十幾人,劉陜和張功野也倒在了血泊中。他們?nèi)齻€和王有益、王久陽五人自從軍起就一起在李如松帳下,多年來數(shù)次互相救對方于沙場危難,并逐漸從一名小兵成長為如今的五虎上將,感情早已情同手足,他見好友中箭趕緊跑過去查看二人傷勢,張功野被一箭穿吼當場即沒了氣息,劉陜左胸一箭透胸而過倒在地上,嘴里汩汩的往外涌著鮮血,蔡大灣抱著劉陜的頭,只聽劉陜吐出最后一句話“照顧我家小……”,即腦袋一歪,瞬時沒了氣息,蔡大灣抬起赤紅的雙目看著源源不斷涌上來的倭軍,心中一陣絕望“援軍怎么還不到!”。
又一柱香過后,李成梁身邊僅剩十幾人,每個人通體都被血液染紅,這些血液有倭人的但更多的是自己的,他們已經(jīng)是最后的困獸之斗。就在僅剩李如松蔡大灣和幾個親兵之時,此時的蔡大灣已戰(zhàn)的筋疲力盡,他用砍卷了刃的刀格擋開一記正面刺向李如松的長矛,又用后背生扛了后方來的一刀,就在他也支持不住即將倒下的一刻,他發(fā)覺到倭軍身后一陣嘈亂,隨后聽到遠處王有益熟悉的怒吼“大帥挺?。∮幸鎭砹?!”,只見王有益縱馬提槍,一馬當先,殺開一條血路正向他們這邊沖來,王有益身后的神箭營也縱馬跟在其身后,神箭營的將士們手持三眼火銃連續(xù)把包圍高地的倭賊崩的抱頭鼠竄,一盞茶后明軍后援大部隊終于到達戰(zhàn)場,倭軍見大勢已去隨即帶領殘兵向南逃竄。之后遍體鱗傷的李如松、蔡大灣和僅剩的幾個人被架回中軍大營進行包扎救治。
疲勞至極的李如松躺在帳中一邊被軍醫(yī)處理著傷口,一邊向侍立一旁的王有益招手問道“我軍目前情況如何?”
王有益紅著眼道“倭軍向南逃跑了,葉督軍正帶著大軍在剿殺殘敵,大帥帶的兩千人馬盡沒,劉陜和張功野也當場戰(zhàn)死了,僅剩蔡大灣和幾個人也身受重傷,現(xiàn)在在旁邊帳中醫(yī)治”
李如松聽說跟著他多年的劉陜和張功野死了,心中一陣難過,過了一會兒稍微平復了心情,接著問道“情報有誤,我軍中伏,我出發(fā)前令你們一個時辰后在碧蹄館會合,你們?yōu)楹蔚R了這么久?”
王有益氣憤的答道“哼!還不是葉督軍!本來我們是誤不了時辰的,誰知出發(fā)前葉督軍召集我們?nèi)ニ麕ぶ新犓治鍪裁促临\鳥地圖,我也提醒了葉督軍再耽擱可能會延誤軍令,葉督軍說一千殘寇對大帥不足掛齒,所以在他帳中耽擱了半個時辰我們才出發(fā),我從他帳中出來就帶著神箭營快馬往這趕,好在趕上了,再晚點末將就真是萬死莫贖?。 ?p> 李如松聽到這里心中瞬間一縷疑惑,頓時感覺到蹊蹺“哦?召你們分析地圖……你去!把提供情報的那個高彥伯叫來我?guī)ぶ?,我倒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片刻,葉向高隨王有益進了李如松大帳,葉向高疾步走上前,“哎呀!大帥!屬下救駕來遲!我打掃完殘敵剛剛回到軍中就碰到王將軍,聽說大帥無性命之憂心下才安穩(wěn)了許多,即刻隨王將軍來見大帥。屬下也是輕信了高彥伯的情報,輕視了倭賊的狡猾,屬下帥大軍出發(fā)前本想再和諸位將軍再分析一下倭賊可能的藏匿之所,耽擱了大軍出發(fā),這次幸虧王將軍趕到及時,否則真是闖了大禍!請大帥治屬下輕敵之罪!”
李如松沒理葉向高,看著身后狠狠盯著葉向高的王有益問道“高彥伯呢?把他帶進來!”
未待王有益開口,葉向高搶先回答“高彥伯提供軍情有誤,軍情不明就上報!致大帥于危境之地,讓我軍兩千將士死于非命,罪無可赦!軍情大事如此兒戲,豈可容忍!剛才我已將其斬于軍前,以儆效尤!”
“什么!斬了!”李如松大驚。
葉向高抱拳趕忙解釋道“大帥身負重傷正在治療,倭賊殘寇還散布在我軍周圍,前面不知還有多少惡戰(zhàn),為了不再發(fā)生此類情況,屬下未請示大帥先斬后奏,請大帥責罰!”
李如松此時已認定此事必有蹊蹺,但現(xiàn)在高彥伯已被斬,詳情一時無從查起,況且大軍又在行軍途中,倭賊環(huán)繞,考慮再三后還是想著等打完仗后再細究原因。
此后李如松不敢再輕敵冒進,穩(wěn)扎穩(wěn)打。直至六月,李如松帥領明軍終于將倭軍全部趕下了大海,凱旋還朝。
回京后皇上對凱旋而歸的遠征大軍大加犒賞,加升李如松為太子太保,中軍都督府左都督。蔡大灣被提升為遼東副總兵左輔統(tǒng),之后蔡大灣帶著朝廷和李如松私人給的撫恤前往遼東劉陜和張功野的家中,張功野家中僅老父一親人,其妻子早年病亡尚未來得及續(xù)弦,無子女,劉陜家中留下老母帶著一個三歲的孫女兒,自此蔡大灣一直照顧兩個好兄弟家眷,三年后蔡大灣代兩人給兩位老人送了終并遣散了他們家中一眾雇傭,收了劉陜女兒劉語潔為義女帶回自家中撫養(yǎng)。這是蔡大灣能為兩個兄弟做的最后的一點事,也是他心中信守的承諾。
李成梁自萬歷十九年被言官集團彈劾擁兵自重飛揚跋扈,被免去遼東總兵,一時賦閑在家,每日就是在京中的書房內(nèi)寫字練畫。這一日李如松在朝中叩謝完皇恩后來到了李成梁的書房。
“兒啊,我們李家人現(xiàn)在都在給朝廷賣命,如今皇上又給你加官進爵,你可務必要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人最難得的是知進退,我們李家在遼東的經(jīng)營已經(jīng)是皇上的心病了啊……”李成梁無奈的透過窗子望向遠處,接著正色道“碧蹄館那一仗就是給你提的醒,你以為是葉向高想要你的命嗎?哼……沒有皇上的授意誰敢動我們李家!為父官場浸染這么多年,難道連軍中養(yǎng)妓有違律法都會不知道嗎?為父就是要給皇上一個借口,卸了兵權才能保全我們李家啊!”
“父親,我們李家一家上下這么忠心不二的對皇上,兒想不通皇上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們?”李成梁忿忿的道。
“兒??!這個天下姓朱,想當年和太祖打天下的徐達、常遇春、李善長、藍玉、湯和……哪個不是忠心不二!唉~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外有韃靼、倭寇虎視眈眈,內(nèi)有白蓮教亂民四起,朝廷現(xiàn)在是內(nèi)憂外患,朝中確實也找不出什么能征善戰(zhàn)之人了,皇上現(xiàn)在還不敢對我們做什么,而且還得啟用我們李家的人,你回去以后務必要睜大雙眼,是敵是友要分的清清楚楚,尤其是朝廷派過去的,更要虛與委蛇,時機到了為父自會把控大局,該放下的時候你們兄弟幾個就要放下……”
萬歷二十五年,李如松出任遼東總兵。次年四月,韃靼土蠻兩萬余眾突然進犯遼東。此時的李如松在遼東已是一言九鼎,遼東的軍馬都是李成梁經(jīng)營多年的老底子,朝廷還給了李如松一切相機而動之權利。這次韃靼突然進犯邊境,李如松立即派出探馬刺探軍情,得知土蠻大軍即將到達撫順渾河渡河口,這是李如松任遼東總兵后將遭遇的第一場大仗,事發(fā)突然,朝廷也來不及派督軍到遼東,自信的李如松欲一舉將外敵全殲再立新功。于是立即擬定搗巢行動計劃,命令曾是李成梁心腹愛將的李胡平帥一萬人馬作為后軍,他親帥剩下的五虎三上將蔡大灣、王有益、王久陽帶領神箭營三千騎提前前往渡河口東側(cè)兩里遠的塔山谷內(nèi)埋伏,計劃趁土蠻大部隊過河立足未穩(wěn)之機突然殺出沖擊其中軍主帥,等后軍一到定能全殲敵軍。
當日按照原定計劃,李如松帶領神箭營三千兵馬提前埋伏在了據(jù)渡河口兩里遠的塔山谷內(nèi),讓李胡平將后軍駐扎在距己十里之處,同時派出了探馬在渡河口附近查看敵軍動向,只要探馬將敵軍過河的消息傳回塔山谷,李如松會立即率隊出擊,一炷香后,留在塔山谷內(nèi)的哨兵點燃事先準備好的狼煙,后軍見到狼煙后必須在一刻鐘內(nèi)到達戰(zhàn)場。
李如松在塔山谷內(nèi)掐著指頭算著時間,按照之前的情報,一個時辰前土蠻軍就應該到達了渡河口,但足足過了兩個時辰仍未見探馬回報,李如松頓感不詳,馬上派蔡大灣帶領一隊人馬前往查看,若有異常立即發(fā)響箭。就在蔡大灣離開不久后,從塔山谷西側(cè)的山峰上,一排排箭雨傾瀉而下,頓時把谷底的明軍射的人仰馬翻慘叫連連,李如松頓時大驚心知計劃泄露,立即命令發(fā)響箭通知兩側(cè)山峰的哨兵點燃狼煙向后軍求援,李如松帶領剩余人馬預沖出谷外,但塔山谷兩邊的出口早被土蠻大軍封堵的嚴嚴實實,最后未等到援軍的李如松身中數(shù)箭,全軍覆沒,在他閉眼的前一刻,心中不甘的問道“是誰!到底是誰出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