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淵中,白紅兩道光芒一前一后飛馳許久,緊緊相隨,碧瑤雙手用力,環(huán)抱吳羨之的腰肢,貼在他的身后,探頭望去,只覺勁風(fēng)撲面,那白光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各種穿梭起伏,始終與二人拉開一段距離。
雙方追逐,又過了不知多久,在一處石壁洞穴,那白光突然朝內(nèi)沖去。吳羨之面色略顯蒼白,剛才吞噬火龍恢復(fù)的精力幾乎消耗殆盡,不過此刻緊要關(guān)頭容不得他放松,心隨意動,赤芒閃耀已是緊隨其后??芍灰贿M去,就發(fā)現(xiàn)四周已再無那道白光身影,而整個洞穴分叉交錯,竟有數(shù)條岔路。
眼見失去目標,吳羨之佇立半空,見這復(fù)雜地形,一時頗為頭痛。碧瑤在其身后,仔細觀察四周,發(fā)現(xiàn)一條腳下洞口,不斷有熱風(fēng)涌現(xiàn),隱隱透著古怪,她扯了扯吳羨之的袖口,指著那處方向,道:“你看那里!”
吳羨之循聲望去,焚寂劍心隨意動,二人朝下方洞口深入,沒過多久就發(fā)現(xiàn)異樣,但見通道內(nèi)的左側(cè)石壁,幾處裂痕隱有微光透出,吳羨之伸手觸碰,察覺墻壁薄弱,退后數(shù)丈,他運轉(zhuǎn)真氣大袖一揮,轉(zhuǎn)瞬間光芒大盛,一道太極符文憑空出現(xiàn),接著抬手一推,符文將整面墻壁擊的粉碎,頓時有亮光透出,隨之而來還有一股熱浪,滾滾而來。
吳羨之細看,只見一條窄小且向下傾斜的甬道出現(xiàn)在眼前,他轉(zhuǎn)頭看向碧瑤,微微一笑,少女見狀,白皙臉龐露出一抹嬌羞紅霞,低著頭掐了掐他的腰肢,嗔道:“傻子,還不快追?”
甬道內(nèi),二人一路前行,只見周圍滿是赤紅之光,同時熱浪熾人,如此又行了不知多久,終于走出狹窄地形,來到一片開拓區(qū)域。
眼前,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地底巖洞,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里到處都是熾熱到通紅的巖漿,形成了一個焦熱的湖面,充斥了整個巖洞下方。湖面之上,不時有熱浪氣泡冒起,然后破裂,更有洶涌處,竟如潮汐一般,熾熱的巖漿非彈而起,直至半空。而巖漿發(fā)出的紅色熱焰,更是把這個巨大的巖洞照成了紅色的世界。
吳羨之收回焚寂,二人緩緩落在巖漿湖上方一個平臺上,他暗自調(diào)息,觀察四周,見在平臺盡頭,一個橢圓形狀的石窩,上面靜靜地趴著一只白色的狐貍,在牠身旁,一個長相柔媚,皮膚白皙的白衣女子,此刻正手持圓形碧綠玉環(huán),一臉戒備的盯著二人。
“六尾靈狐?”
一聲輕呼從身旁傳來,吳羨之朝碧瑤看去,見她眉目中露出一絲驚訝神情,顯然對這異獸頗為了解。
收回目光,吳羨之仔細觀察白狐,見牠體型頗為巨大,周身皮毛純白如雪,身后六根尾巴在二人出現(xiàn)后開始微微晃動,頭顱輕擺,眉目間隱隱掛著一絲痛苦,那黑色而深邃的瞳孔里,將面前一對男女倒映其中。
雙方沉默,彼此對峙。周圍寂靜無聲,巖漿沸騰翻涌,燥熱的溫度讓氣氛變得愈加沉重。
“兩位少年郎?!钡统?,彷彿還帶著一絲疲憊的聲音,從那只狐貍的口里發(fā)出,打破了這里的沉默:“來此是為了除魔衛(wèi)道,取我等性命?”
吳羨之見牠模樣,似乎有隱疾在身,心中思慮該如何行事,就聽見白狐發(fā)問,他明眸流轉(zhuǎn),沉默不語。
“你為何窮追不舍,到底是何目的?”那柔媚女子見吳羨之一言不發(fā),沉聲問道。
吳羨之聞言,目光閃爍,上前幾步淡淡掃了二者一眼,然后指著女子手中玉環(huán),平靜道:“此物便是你驅(qū)使火龍的法寶?”
柔媚女子身形一怔,看向手中玉環(huán)似有所悟,隨即秀眉緊皺,喝道:“原來如此!你是焚香谷弟子!上官老賊呢?!讓他出來!!”
見這女子誤會,吳羨之正準備解釋,就見那六尾白狐出聲,語氣柔和道:“這位小兄弟若真是焚香谷弟子,認出此物早就與我等刀劍相向,又豈會在此多言?”
“他的目標只是這‘玄火鑒’?!?p> 吳羨之聞言一笑,也不掩飾,坦然回道:“閣下所言,分毫不差,在下來此確實是為了這件名為‘玄火鑒’的法寶,此物對我大有裨益,二位若是能割愛,在下即刻退走,絕不打擾二位清修?!?p> 六尾白狐雙瞳閃爍,透著幽幽綠光,輕聲低吟,道:“有意思,我觀你氣息中正平和,所修當是道家真法,想來也是正道門下,可這行事風(fēng)格卻截然相反,倒有幾分...”
此話一處,吳羨之面色一怔,一時間居然啞口無言。就在此時,一道水綠倩影腳步輕盈,上前一步,語氣戲謔,道:“有意思,今日我等不想殺生,汝等莫非一心尋死不成?”
話音落地,碧瑤面色清冷,指尖‘傷心花’已是散發(fā)出白色光芒,作勢動手。柔媚女子見狀,閃身攔在白狐身前,‘玄火鑒’同樣散發(fā)出淡淡的光暈。
眼見二人一觸即發(fā),六尾白狐的目光卻緊盯碧瑤,隨后整個身形微微一怔,尾巴輕輕搖擺,語氣略帶顫抖道:“像...太像了...小姑娘,你和小癡是何關(guān)系?”
“你...你怎么會知道我娘的名字?你到底是什么人?”碧瑤聞言,花容失色,身形回退兩步,現(xiàn)出驚愕表情。
六尾白狐得到答案,吃力的挺起身子,一旁三尾趕忙上前攙扶,牠良久不語,好似回憶往昔般,道:“我是誰?你娘小癡與家母乃是姐妹,自幼感情深厚,真要論起來,你得喊我一聲表哥?!?p> “表...表哥?”碧瑤一臉不可置信,她從未想過自己除了父親鬼王以外還有其他親人,一時間難辨真假,即便如此仍舊反問道:“你有何證明?”
“證明?你回去之后問一問你娘親不就知曉真假了嗎?”六尾白狐只覺有些荒謬。
此言一出,碧瑤身子一怔,緩緩低下頭沉默不語。
白狐發(fā)覺異樣,心中暗道不妙,低聲道:“難道小癡已經(jīng)...”
淡淡的憂傷彌漫,場面再次陷入無聲的寂靜中。
見那水綠背影,孤單柔弱,吳羨之只覺又回到滴血洞時,快步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想要出言安慰,可不知從何說起。下一秒,碧瑤轉(zhuǎn)身擁入他的懷抱,身子微顫,想來又勾起了那段悲慘回憶。
六尾白狐靜靜的看著少女緊擁少年,那雙漆黑深邃的瞳孔中,也顯出幾分笑意,隨后轉(zhuǎn)頭看向三尾緩緩開口,道:“將‘玄火鑒’交給這位小兄弟吧。”
三尾妖狐搖頭拒絕,手中緊抓玉環(huán),聲音略帶顫抖,道:“大哥!你的傷勢需要...”
六尾白狐緩緩搖頭,低聲道:“我將近千年的道行根基,在這三百年中,都已經(jīng)被這九寒凝冰刺的冰毒一點一滴地損壞。如今我全身冰冷,寒入骨髓,已經(jīng)是不成了。這‘玄火鑒’你留在身上只會成為禍端,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贈予這位小兄弟吧?!?p> 三尾妖狐身子一顫,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碧瑤抬起頭,朝著白狐望去,她也察覺到六尾身有隱疾,可沒想到會這么嚴重,假如一切果真如白狐所言,那自己和這位‘表哥’今日見面,只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想到這一陣憂傷襲上心頭,低頭不語。
吳羨之仔細傾聽二人對話,聽聞冰毒入體,心中略作思索,對著碧瑤耳邊低語,隨后在她驚喜的目光中向白狐走去。
“我或許可以幫你解除冰毒保住性命,但你一身修為只怕是保不住了?!眳橇w之面色平靜,語氣淡然道:“另外無論事成與否,你等當速速離開,不得再騷擾此地百姓?!?p> 他這一番話在二妖眼里猶如天方夜譚,可略一思索,又不得不信,只因此時此刻吳羨之并沒有吹噓的理由,念及于此,三尾面帶驚喜,語氣激動,道:“只要你能救治大哥,任何要求我都答應(yīng)!”
“我本是將死之軀,來此是為了減輕冰毒侵擾的痛楚,若真能僥幸得活,自然會離開此地。只是舍去這身道行,已是大辛,還有何求?”六尾白狐仿佛早已看淡了生死,語氣平和道。
吳羨之凝神聚氣,焚天決默默運轉(zhuǎn),周身散發(fā)出熒光,九陽之氣由四肢百骸匯聚右臂,最后化為一朵不同以往的近乎透明的火花,靜靜漂浮在指尖。
就在幾人為這法門感到驚奇時,吳羨之單指一揮,帶著那透明火花朝六尾白狐眉間戳去,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讓三尾妖狐一顫,幾乎就要出手阻攔,卻被碧瑤及時制止。
火花剛一接觸狐身就融入其中,隨后只見一大片寒氣白霧開始白狐周身散出,只瞬間便將幾人籠罩其中,平臺上更是結(jié)起了一層凝霜,而趴在地面的六尾只覺一股洶涌熱流沿著經(jīng)脈骨肉,充斥四肢百骸,體內(nèi)那糾纏數(shù)百年的冰毒被這一股狂浪熱潮不斷沖刷,逐漸消退,整個身體仿佛都要被融化。三尾見牠渾身顫抖,顯然在承受極大的痛苦,心中不忍,飛身上前將牠抱在懷里,想要給予其一絲安慰。
如此又過了半晌,在這熔巖之地,平臺上的凝霜化為蒸汽,伴隨著霧氣逐漸消散,而六尾白狐躺在柔媚女子懷中不再顫抖,牠只覺三百年來第一次,渾身無比輕松,仿佛重獲新生般。
白狐興奮的用頭頂了頂三尾妖狐的下顎,語氣驚喜,道:“沒事了,九寒凝冰刺的冰毒真的解除了,我再也不覺得冷了!”
那個柔媚女子,此刻眼中已滿是晶瑩淚花,喜極而泣,道:“大哥!你真的痊愈了?太好了!”
這白狐體內(nèi)的冰毒常年累月積蓄在牠周身經(jīng)脈,四肢百骸,不斷破壞侵蝕牠的道行生機,又豈是尋常地?zé)崮軌蚪獬??不過九陽真火乃天地間至剛至陽之物,最是克制世間妖魔鬼怪,陰寒邪祟,控制得當驅(qū)散這區(qū)區(qū)冰毒并非難事,如今遇到吳羨之這當世唯一真火傳人,只能說六尾靈狐命不該絕。
見此間事了,吳羨之念及碧瑤與白狐的關(guān)系,也不再強求玄火鑒,只身朝甬道走去,打算就此離去,但因為消耗了大量法力,腳步虛浮,身子有些搖晃。
碧瑤欣喜的看著痊愈的白狐與三尾相擁,發(fā)現(xiàn)吳羨之正準備離開,見他面露疲憊,身形不穩(wěn),剛想要上前攙扶,就被人拉住,隨后手中多了個物件,回頭一瞧,正是‘玄火鑒’,她看向白狐和三尾,面露疑惑之色,就聽六尾道:“這‘玄火鑒’本是焚香谷的鎮(zhèn)谷之寶,如今我冰毒已清,便算是表哥答謝那位小兄弟的禮物,記住提醒他,此物關(guān)系重大,莫要輕易示人,否則會引來禍事?!?p> 碧瑤聞言,先是一愣,接著笑語嫣然,點頭應(yīng)道:“謝謝表哥!我會轉(zhuǎn)告羨之的,后會有期!”隨后邁著輕盈步伐朝吳羨之追去。
目送二人逐漸遠去的身影,柔媚女子緊擁白狐。
這一回,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