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中途截胡晴雯
寶玉被賈環(huán)威脅,一時無語,又不甘心,只是滾在賈母懷里大哭不止。
賈母不知就里,哄了半日也不見好,急得口中不住地“哎呀”。
賈環(huán)在旁歪著腦袋,斜著眼睛,瞥著寶玉,心中甚是得意。
他這幾日手氣順,在梨香院里賭錢贏了不少,特意買了賈母所喜的甜食來,本就是打算要在賈母面前好好表現(xiàn)一番的。
自打茗煙大鬧學堂的事情發(fā)生以來,賈環(huán)一直想找個機會在長輩面前告寶玉一狀,今日能用這個借口能搶走寶玉看中的晴雯,也讓他覺得很是出氣。
尤其再想到,日后自己每每找茬子收拾晴雯給寶玉看,那就更解氣了,頓時不免喜形于色。
一時,賴大家的又帶了晴雯進來。
晴雯已經換了一身新衣,水紅綾子襖兒,絳紅緞子比甲,白綾細褶裙,纖纖一握的腰間,束著白縐綢汗巾兒,愈發(fā)嬌俏可人。
賴大家的顯然已經教過她規(guī)矩,她此時在賈母面前磕頭問安,從容穩(wěn)重,十分得體。
賈環(huán)的眼睛瞟見晴雯磕頭時現(xiàn)出的纖細腰肢和精致臀部,頓時看得呆了,大張著嘴,竟有涎水沿著口角淌下來。
寶玉也停了哭,怔怔望著晴雯秀美明艷的臉龐,癡愣愣喃喃自語:
“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p> 片刻的安靜之后,寶玉和賈環(huán)幾乎同時開口:
“求老祖宗將這丫頭賞給我?!?p> .
賈母看了看自己這兩個孫兒,心下猶豫。
晴雯卻在滿心里盼著能跟在賈璉身邊,奈何她此時低著頭跪在地上,實在無法用眼神向賈璉求助。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若不能跟著賈璉,便情愿一直伺候這位賈老太太。
賈母望著地上跪著的晴雯,且不說模樣生得極好,就是方才答話的聰明爽利,以及那一手出類拔萃的好針黹,日后也絕對是個“美妾”胚子。
這樣的好孩子,賈母當然是愿意給寶玉。
寶玉和賈環(huán)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趙姨娘還生得比王夫人更俊俏標致些,所以這兄弟兩個模樣都生得不錯,可偏偏就是氣質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寶玉是神采飄逸,秀色奪人,賈環(huán)是人物猥瑣,舉止荒疏。
尤其這兩年上了學,賈環(huán)嘴上說的全是自己如何如何上進的話,可行為舉止卻越是猥瑣,時常斜著眼睛偷著瞧人,神情里總有一股子鬼鬼叨叨的德行。
他這種神情,也常常出現(xiàn)在趙姨娘和她兄弟趙國基臉上,讓賈母看見就厭煩——一肚子下作的鬼心腸,他們自己還認為是聰明上進。
而此時,賈環(huán)又斜著眼睛偷偷瞄著寶玉,小聲嘀咕著:
“長幼尊卑不能亂,哥哥弟弟,叔叔侄子,都得講究個禮法?!?p> 寶玉聽在耳中,只怕他這就要說自己與秦鐘的事情,可望著芙蓉花似的晴雯,又舍不得,兩下里為難好一陣,終于才咬牙道:
“這晴雯,我……我……我不……”
“老太太,可否將晴雯賞給孫兒?”
賈璉眼瞧著寶玉和賈環(huán)勝負已分,趕忙出手截胡。
可不能讓晴雯落在小毛賊、爛賭鬼賈環(huán)手里,那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呢。
賈母一愣怔:
“璉二?你也要這丫頭?”
賈璉快步走到賈母面前,行了禮,才笑道:
“老太太上回說,我若是瞧上哪個丫頭,就跟老太說。
這會子,孫兒就瞧上這丫頭了。
剛才環(huán)兄弟說起,他只有兩個大丫頭和兩個小丫頭,我這才想起來,敢情我身邊竟然連個大丫頭都沒有。
好容易有個平兒,也天天只跟著鳳姐,我屋里端茶遞水的,連個像樣的丫頭都沒有,可不是我最慘?
求老太太給我做主?!?p> .
寶玉和賈環(huán)都不料想,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來,二人竟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賈母也想起薛家進京之前,賈璉在自己面前的一番話,自己確實是許了諾的。心道:
這倒也好,一來寶玉和賈環(huán)都爭這一個丫鬟,給了誰,另一個都要心中不滿。
賈璉說到他沒個像樣的大丫鬟,也的確是事實。
這個晴雯年紀還小,等過上兩年,讓賈璉收了房,也是為了子嗣著想。
何況鳳姐是個不容人的,唯有我給賈璉的丫頭,她才說不出什么去。若是這伶俐丫頭能一索得男,是她的福氣,也是賈家的一樁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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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思索不語,可將晴雯急壞了。
她方才聽見賈璉開口要她,心中歡喜無限,可偏偏賈母遲遲不語,也不知會不會答應賈璉。
可她是個伶俐姑娘,知道在這等事關人生抉擇的大事面前,就是心里再著急,也不能開口。
于是晴雯只是低著頭,見嘴唇抿得緊緊的。
在心里,晴雯不斷地叫著:“娘!娘!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好容易到了恩人身邊,你千萬保佑我,得償所愿。娘!娘!”
終于,賈母發(fā)了話:
“也罷,璉二身邊確實丫頭少,給他也應該。
晴雯這丫頭我瞧著是個伶俐懂事的,給璉二端茶遞水,也是個得力的?!?p> 賈母一手摟著寶玉:
“你兩個也不用爭競了,鬧了半日,叫他截了胡去?!?p> 賈璉笑道:
“這若不是老太太看中的人,自然也沒人爭競了。
如此說來,都是老太太眼光太好的不是?!?p> 寶玉倒也罷了,只是那賈環(huán)心中不滿,又小聲嘀咕道:
“這還有沒有先來后到?”
賈璉輕輕一笑:
“若說到先來后到,你果然步步比我先來。
我下半晌去梨香院,你已經在那里半日了,這會子到老太太這里,你又已經在這里了?!?p> 賈母聞言,問賈環(huán):
“你去梨香院做什么?”
賈環(huán)訥訥不敢答。
賈璉笑道:
“他去同薛文起那幾個人一道兒復習功課,七八個人大大小小地念了大半日呢,還念了么書中自有黃金釵,書中自有風月鑒,書中自有百兩銀,都是了不得的書。”
賈環(huán)聞言,明白賈璉已經全都知道了,頓時嚇得低了頭,雙腿瑟瑟發(fā)抖,幾乎要尿了出來。
賈母也瞧出有異,只是她一向懶得管賈環(huán)的事,便將手擺得像轟蒼蠅一般:
“瞧瞧你那副上不得臺盤的下作德行。快滾出去,沒的叫人看了掩心,以后不許再到我這屋里來?!?p> 賈環(huán)只得縮著脖子,灰溜溜地退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