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十九章 王熙鳳不積德
寧國府容哥兒媳婦秦氏的喪事已徹底了了,賈璉新官上任也已然平穩(wěn)過渡,秦鐘帶著智能兒也隨著陳也俊去了宣府,諸事皆順。
更喜的,是鳳姐突然有孕。
賈璉連日歡喜,卻不料忽然一日,頓時讓賈璉甚為不爽。
這日,賈璉在朝中偶遇長安縣節(jié)度使云光,二人敘舊之余,說起賈璉日前所托之事已然辦妥云云。
賈璉莫名其妙,便問何事。
那云光雖是一方封疆大吏,卻因久欠賈府之情,也樂于紆尊降貴與賈璉稱兄道弟,笑道:
“可見永璧如今是官大事忙,不就是張財主女兒金哥與長安府府太爺?shù)男【俗永钛脙?nèi)的婚事么?
永璧既然有信送過來,我這里自然就與原任長安守備說了一聲,叫他家主動退了他兒子的聘定,也就是了?!?p> 賈璉心中納罕,口里也只能應(yīng)著。
回到衙門,問了一通,才有主文的相公回說,頭前有來旺兒找他,說是賈璉囑他修書一封給長安縣節(jié)度使云光,說明張財主要將女兒金哥改聘給長安府府太爺?shù)男【俗永钛脙?nèi),因為金哥原本已受了原任長安守備的公子的聘定,守備家又不肯退親,便請云光出面壓制守備云云。
文書相公以為當真是賈璉的吩咐,半點不敢耽擱,當下修書,派人連夜送往長安縣。長安縣據(jù)此不過百里路程,兩日工夫俱已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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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登時明白,這是鳳姐借著自己的名頭,弄權(quán)插手官場,做下這等不積陰德的事情,不免心生厭惡。
于是趕忙派人前去張財主家打聽,才知已經(jīng)晚了。
那守備本就是云光治下,何況又是前任?被云光一壓制,不得已忍氣吞聲,收回了前聘之物,答應(yīng)退親。
誰知那張財主雖如此愛勢貪財,卻養(yǎng)了一個知義多情的女兒,聞得父母退了親事,她便一條麻繩,悄悄自縊身亡了。
那守備之子聞得金哥自縊,他也是個極多情的,遂也投河而死。
兩條人命既死,張財主、李知府兩家落了個沒趣,尤其張財主,還白白送出去了五千兩銀子。
其中水月庵的老尼姑凈虛吞了兩千兩,鳳姐坐享了三千兩。
據(jù)說坊間還流傳著榮國府璉二奶奶錯金斷玉的一句豪言壯語:
“你是素日知道我的,從來不信什么是陰司地獄報應(yīng)的!
憑是什么事,我說要行就行。你叫他拿銀子來,我就替他出這口氣?!?p> .
這TM 也是人干的事兒?
你王熙鳳天天張口閉口你王家金山銀山,動不動就是“把我王家的地縫子掃一掃,就夠你們過一輩子”,端的是財大氣粗,拿錢不當錢的樣子。
可你看你干的這點子沒出息的缺德事兒!什么錢你都賺,人命沾著血的錢你也敢拿,我可算是明白了,你是拿錢不當錢,你拿錢當你的命!
賈璉心里堵得發(fā)慌,便去福水燒鍋走走。
看賬已畢,不由得對可卿由衷夸贊:
“賬目清楚,事情明白,生意做得好,這燒鍋上上下下的人也都給你調(diào)、教得懂規(guī)矩明事理,可教我怎么謝你?”
可卿“噗嗤“一笑:
“璉二爺還好意思說謝我?
一個月前說請璉二爺獎我兩匹絲綢,帶來給酒花和我做新衣裳穿,到如今還沒見蹤影呢。”
賈璉“哎喲”一聲,連說“抱歉”:
“真真兒是我糊涂,言而無信,對不住對不住?!?p> 可卿笑道:
“我沒那么小氣。
只是下回,勞煩二爺除了欠我的那兩匹絲綢,還要再加兩塊尺頭,我這里也要給曲叔和曲嬸子賺下一身新衣裳。”
略一沉吟,又黯然道:
“給我的那塊料子,要素色的,越素越好。
我不敢暴露身份,也不好給我爹爹明著戴孝,只能里面衣裳穿白,可終究心里過意不去?!?p> 賈璉點頭嘆息:
“你爹爹知道你平安,也就心安了?!?p>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房契和一張地契,遞給可卿。
“秦鐘離京的時候,因怕那些親戚在背后使壞,便將老宅轉(zhuǎn)賣了。
是我悄悄叫人買下來,還是送在你這里,好歹是個念想?!?p> 可卿一見,心頭狠狠一酸,瞬間眼淚涌出眼眶:
“這……可教我怎么謝二爺……”
賈璉連連擺手道:
“如此謝來謝去,倒是你我之間生分了。”
可卿忍住眼淚,用帕子輕輕擦去淚痕,小聲道:
“若是給酒花那丫頭瞧見我眼睛紅了,又要問東問西的,說不得還要以為是璉二爺給我氣受呢?!?p> 說著話,起身去柜子旁,取出一只小口瓷瓶。拿到茶壺旁,輕輕打開,便有沁人心脾的松柏清香幽幽溢出來。
“我這些日子先來無事之時,就跟著酒花學(xué)釀酒。
瞧他們用甑子蒸酒,我便動心,也將嫩松針用最小的甑子來蒸香露。
將這松露點在茶里、酒里,香氣宜人,我很是喜歡,請二爺也嘗嘗?!?p> 從小瓷瓶中滴出兩滴入茶,捧在賈璉面前。
賈璉入口一試,心曠神怡,暢快道:
“也就是到你這里叫我舒心。
如今那榮寧二府里頭,個個叫我頭疼,亂麻一般,真真是叫人無從下手?!?p> 可卿收起小瓶,坐回到賈璉對面,輕輕道:
“璉二爺可不是輕言放棄之人?!?p> 賈璉只覺滿口松香淡淡,神清氣爽:
“放棄?我看著像膽小無能之輩么?”
可卿搖搖頭,靜靜望著賈璉:
“二爺?shù)男男?,是能盛得下大江大海的?p> 一時的溝溝坎坎,也不過用眼前這一杯茶,就能敵過去了。
我明白璉二爺心里的為難,是不想與璉二奶奶撕破臉,尤其她如今又在孕中。
可璉二奶奶的性子,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
璉二爺,我猜得可對?”
賈璉連連拍桌:
“哎呀,可不是?
你這一片七竅玲瓏心,真真是無不通透!
可知這天下便有春色無邊,不及身邊一朵解語花?!?p> 可卿忽然傷感,卻不肯表露分毫,只淡淡道:
“璉二奶奶是個脂粉隊里的英雄,做事比賈府里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還殺伐決斷。
二爺是個胸中有城府的人,做事步步為營,件件都有長遠打算,不似那班動不動就口若懸河的宵小之徒。
但我也勸一句,對于不同的人,還是要換用不同的法子。
比如對璉二奶奶,有些話要一點點地透露給她,她慢慢自會明白。
璉二爺若一直不說,她便只按照她自己的心思去做,從來懶得思量別人的心意。
可若是一回說太多了,她一時想不通透,便又接受不了,反倒可能暴躁。
我還在寧國府的時候,璉二奶奶待我甚好,便是因我時時揣度與她相處的這個‘度’。
孔圣人都說‘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圣人尚且找不準這個‘度’,難道璉二爺還能比孔圣人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