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戰(zhàn)雄離開控制中心回到辦公室,雅各布正坐在沙發(fā)上閉目休息。李戰(zhàn)雄進屋后讓參謀長留下,揮手讓其他人都出去,然后關(guān)上房門。
雅各布睜開眼,看到李戰(zhàn)雄已經(jīng)站在面前,便起身向他躬身行禮道:“冒昧前來,打擾李將軍了!實在是因為事情緊急,請李將軍理解!”
“雅各布先生有什么事?”李戰(zhàn)雄示意他坐下,隨后問。
“艾彬又出現(xiàn)了!”
“艾彬?您說的是艾森的那個哥哥?”
“是的。艾森曾跟我說,艾彬和‘邊際空間’已經(jīng)消失很久了,再也沒跟他聯(lián)系。但這次艾彬卻找到了我。他說他知道艾森想做什么,而且也知道艾森正在尋找的關(guān)鍵,但他無法告訴艾森。艾彬希望通過我和你們重新恢復與艾森之間的意念交流?!?p> “艾彬怎么會找到你?你們之間以前從沒有過交集???!”李戰(zhàn)雄不解。
“我跟艾彬是見過的。在跟艾森的共夢試驗中,我跟艾彬有過交互?!毖鸥鞑冀忉尅?p> “原來是這樣!”李戰(zhàn)雄心情沉重地說:“艾森和‘祝融號’已經(jīng)失聯(lián)50天了!我們何嘗不想得到他們的消息……現(xiàn)在,他們是生死未卜啊!”
“我相信艾森!他的能力在我們永生人中都是罕見的。而且他具有極高的意識境界,甚至已經(jīng)超過了我!艾森在去土星前,曾經(jīng)跟我有過交流,我也認同他的判斷,即:‘云體’本不具有攻擊人類生存環(huán)境的主動意識,它們降臨地球,只是為了認識和了解地球生態(tài)和人類文明。只要人類不主動去招惹它們、刺激它們,那暫時就不會有生命危險?!?p> “‘云體’會接受艾森嗎?艾森到底有什么打算?我們一無所知。難道你相信艾森能說服‘云體’離開太陽系嗎?”
“艾森有過這樣的意念,但最終還要看他跟‘云體’交互的結(jié)果?,F(xiàn)在,‘云體大腦’并沒有無視他的存在,這至少是一個積極的信號?!?p> 李戰(zhàn)雄思索了片刻,問:“艾彬現(xiàn)在還可以幫到艾森嗎?”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艾森的去向,那應該能有辦法的?!?p> “既然如此,那您到X基地來是……”
“為了能在第一時間看到他們!”雅各布誠懇地說?!鞍?、高天駿先生、丁雨詩小姐……還有勞倫斯,他們都是天使!我需要親眼看著他們!”
李戰(zhàn)雄盯著雅各布看了很久,然后又將視線轉(zhuǎn)向參謀長,征求他的意見。后者點了點頭。
“那好吧!雅各布先生?!崩顟?zhàn)雄說。
高天駿和張南的意識重新回到了他們在“祝融號”船艙內(nèi)的身上,但艾森卻在眾人眼前消失了。不僅如此,“伏羲號”的投影也隨同消失了。顯示器上又恢復了飛船進入“云體”時的黑屏狀態(tài)。
“艾森去哪兒了?”丁雨詩緊張地問,“他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他應該是被‘云體’帶到了另一個平行空間。”勞倫斯說?!斑@里存在多個平行空間,‘祝融號’、‘伏羲號’、還有現(xiàn)在的艾森,應該分別處在三個平行空間之中。而這些平行空間,又全部交織在這個巨大的‘云體’內(nèi)。”
“‘云體’內(nèi)部會有多個平行空間?”丁雨詩問。
“艾森說的是對的?!企w’內(nèi)部就是一個高維空間?,F(xiàn)在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個高維空間是由若干個平行空間構(gòu)成,它們相互交織、相互疊加,卻又是相互隔絕的?!?p> “意念……”丁雨詩自言自語著,“艾森說意念是多維空間的另一個維度!我們也許可以嘗試一下,通過意念進入艾森所在的空間……”
“沒用的。艾森有那么強的主觀意識和意念傳遞能力,也只能是在‘云體’的控制下被動地穿梭于平行空間,我們就更做不到!”
“但事實上,艾森、高主任和張南他們開始一直就在‘祝融號’上啊,他們只是意識穿越了。而現(xiàn)在艾森卻連身體都消失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艾森自己做不到。這是‘云體’造成的?!?p> “艾森剛才在跟‘云體’交互時,好像提到了‘邊際空間’,隨后就消失了?!备咛祢E思索著說。
“那么說,在我們這個空間、在這艘飛船內(nèi),還有‘云體’分子存在?!它們在時刻監(jiān)視著我們?”
“不排除是這樣!我們處在一個高維空間,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眲趥愃拐f。
“立即恢復飛船電力系統(tǒng)、啟動推進器!”延少君果斷決定。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管眼前的空間是真實還是虛幻的了。她一定要試一下,看能否讓飛船脫離這個地方。
張南按了一下電源開關(guān),沒有響應,又按了一下,還是沒有響應。接著他又按了按推進器點火按鈕,推進器也同樣沒有響應。
“電源無法接通,推進器無法啟動?!?p> “我們所有人和‘祝融號’,在這個高維空間里,恐怕也只是投影!”高天駿低聲說。
“那……在三維的空間里……我們還在嗎?”
丁雨詩的話一下子點破了所有人深藏于心底的關(guān)切,艙內(nèi)氣氛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薇拉和“加加林號”飛船上的宇航員們,在遠離地球十幾億千米的遙遠空間度過了漫長的50多天后,在孤寂、焦慮、恐懼、煩躁和抑郁心理的反復折磨下,精神和體能幾乎都要崩潰了。
為實時監(jiān)測飛船動態(tài)和宇航員的身體狀況,俄羅斯東方航天發(fā)射場控制中心始終保持著每半小時跟“加加林號”通話一次。久而久之,這種例行的通話已逐漸令雙方疲憊和麻木??刂浦行倪€能有多人輪換,但對于飛船上這4名宇航員來說,即使薇拉也安排了每2小時輪換一人,大家卻早已失去了耐心。他們甚至向薇拉提議,寧可沖入“云體”引爆飛船核反應堆、與“云體”同歸于盡,也不愿繼續(xù)作無謂的等待!
薇拉作為飛船指揮官,必須保持冷靜和克制,她仍然堅信艾森與“云體”的意念交互能有所收效、堅信延少君能帶領(lǐng)“祝融號”化險為夷平安歸來。她果斷拒絕了船員們的提議。
然而,在3名船員中,戰(zhàn)斗機飛行員出身的尤金上校和奧列格中校,都曾親歷過局部戰(zhàn)爭的空中格斗,血性、剛毅,具有典型的“戰(zhàn)斗民族”特性,其中尤金上校還因戰(zhàn)功卓著被譽為俄空天軍的“神鷹”。兩人在對薇拉這位學院派出身的、“加加林號”上唯一的女性長官的理性和謹慎早就感到強烈不滿;另一名來自RKA的天體物理學家謝爾蓋博士也因長時間焦躁和抑郁而產(chǎn)生了悲觀厭世情緒。于是,在尤金的組織下,幾個人密謀決定聯(lián)手控制薇拉、解除她對飛船的指揮權(quán)。
三個人商量好后,立刻開始了行動。等輪換到薇拉休息時,趁她陷入熟睡,尤金先偷偷關(guān)閉了飛船應答系統(tǒng)和艙內(nèi)攝像機,然后跟奧列格一起把薇拉按住、并用膠帶將她結(jié)結(jié)實實地纏在座椅上。隨后,尤金抓著她的手解除了操控系統(tǒng)上的指紋密碼,向俄羅斯東方航天基地發(fā)送了一份電文:
“太空聯(lián)合艦隊‘祝融號’、‘新企業(yè)號’和‘星球衛(wèi)士號’至今音訊絕無、存亡未知,‘加加林號’也瀕臨險境無法回歸,經(jīng)全體宇航員一致同意,特向基地請求,為了俄羅斯、為了人類,請允許我們盡到最后的責任,與‘云體大腦’同歸于盡!你們的薇拉。”
由于視頻和聲音信號的中斷,東方航天基地的最高指揮官安德烈將軍壓根不知道“加加林號”上發(fā)生的事情,他對這份來自薇拉的電文感到意外。
在收到這份電報的2小時前,基地在跟薇拉的例行通話中,她的情緒反映和生命體征檢測系統(tǒng)顯示的數(shù)據(jù)均沒有出現(xiàn)異常;在她之后的幾次例行通話,也沒發(fā)現(xiàn)尤金上校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對勁。憑安德烈對薇拉的了解,相信她是不應該產(chǎn)生這種沖動的。
不過,視頻和應答系統(tǒng)的中斷,還是令安德烈多少產(chǎn)生了一點擔憂——如果這不是“云體”所為,那就只能是“加加林號”上的人刻意關(guān)閉了系統(tǒng)!
“這會是誰呢?為什么要這樣?”
安德烈思考再三,命令手下回電:“親愛的薇拉上校、尤金上校、奧列格中校及謝爾蓋博士,我謹代表東方航天基地向你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俄羅斯人民和全人類無一不敬佩并感謝你們大無畏的犧牲精神!無論這次任務成功與否,你們都已經(jīng)在人類文明的史詩中寫下了最恢弘的篇章,你們在全人類心目中是最至高無上的、最偉大的英雄!然而,英雄自當要堅持到最后一刻,即使是面對死亡,也不要輕易作出無謂的犧牲!我們已經(jīng)聯(lián)合了CNSA的X基地,很快將派第二批飛船去接應你們。請務必堅定信心!安德烈。”
收到基地回電后,在3名肇事的宇航員中,意見出現(xiàn)了明顯分歧。
尤金認為安德烈將軍是在欺騙他們,因為在他們出發(fā)后這短短的兩個多月內(nèi),RKA和CNSA都不可能裝配出新的飛船,所以必須堅持實施既定計劃;奧列格雖然也對派出第二批飛船的說法有所質(zhì)疑,但卻為安德烈的懇切態(tài)度所感染,因此對自己的沖動行為多少有些內(nèi)疚;謝爾蓋原本也是在尤金的影響下產(chǎn)生了以命相搏的念頭,但事后很快便后悔了,他覺得無論他們做出怎樣的決定,都不應該無視薇拉的意愿。
奧列格請求尤金,一定要將他們的決定如實告訴薇拉,而且她也有權(quán)知曉安德烈將軍的回電。即使最后尤金仍然決定要去引爆“云體”,至少也應該讓這位女性的權(quán)利得到最起碼的尊重。
尤金被奧列格說服了。他細心地拆除了纏在薇拉嘴上和上半身的膠帶,讓她能夠說話和坐起,但雙腿還繼續(xù)纏著。他還不想讓她完全恢復自由。
薇拉看完安德烈將軍的復電后,眼含淚水對大家說:“尤金、奧列格、謝爾蓋,坦率說,我對你們的行為感到十分遺憾,也更感到傷心!身為一名軍人,我清楚自己的神圣使命——為國捐軀、為人類犧牲自己的生命,我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可是,現(xiàn)在我們還沒到絕望的時候!雖然我們遠離地球、身處險境,但我們是人類僅存的、能繼續(xù)留住人類希望的勇士。無論這個希望多么渺茫,只要我們和‘加加林號’還在這里,希望就會延續(xù)下去。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所經(jīng)受的孤獨、疲憊、恐慌和精神折磨,難道不是在證明著我們比其他人更堅強、更有勇氣嗎?!如果我們的意志被這些本應該承受和克服的困難擊垮,變得心態(tài)失衡、進而產(chǎn)生莽撞且幼稚的沖動,那么我想問,我們以犧牲自己所換來的,會是能夠令我們無憾的結(jié)果嗎?!”
尤金和奧列格相互對視了一眼,低頭不語。他們在心里對薇拉的看法開始有所轉(zhuǎn)變。
薇拉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痕,繼續(xù)說:“毫無疑問,我們根本不可能做到和‘云體大腦’同歸于盡,甚至于我們即使集合太陽系的所有能量也無法消滅它們!我們在它們面前簡直視同無物!‘新企業(yè)號’被清除,是因為沃克船長擅自決定啟動電磁炮,他傳遞出了攻擊的意念,所以才被‘云體’滅掉。因此,如果‘加加林號’也作出類似舉動,那未等我們沖進去,也將會遭受‘新企業(yè)號’一樣的命運。到那時,不僅我們留住人類希望的唯一價值將喪失殆盡,還有可能引起‘云體’對地球生命的反感、從而產(chǎn)生徹底清除人類的意念。這才是我不同意你們計劃的最根本原因!”
尤金沉默了。他的眼中閃爍著淚花,嘴角的肌肉在微微抽搐。過了良久,他含淚將薇拉雙腿纏著的膠帶拆除,扶著她站起來,然后緊緊擁抱著她,吻著她的臉頰,低聲說:“我很抱歉!親愛的薇拉!我為我的行為感到羞恥!我是個懦夫!請您原諒!”
“謝謝你,尤金!謝謝!我會向安德烈將軍承認我的錯誤——那封電報是我發(fā)的!”
奧列格嘆了口氣,重新打開了飛船的應答系統(tǒng)和艙內(nèi)攝像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