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森的認識中，所有接近黑洞的物質(zhì)，最終會被它撕碎和吞噬。
但金星人告訴他：黑洞是可以打破人類所理解的本宇宙物理規(guī)則的超高能量天體，它不僅可以保存能量和物質(zhì)，也可以保存時間。被它吸收的宇宙所有信息，都封存在它的事件視界上，不會消失，并通過黑洞的爆發(fā)，再生出新的物質(zhì)、能量和信息。宇宙正是經(jīng)由這一個個的黑洞而誕生、演化、湮滅、再誕生……如此循環(huán)往復，直至永恒。
位于“S1857”附近的那個黑洞，像所有黑洞那樣，在它的事件視界范圍內(nèi)能將時空扭曲成完全閉環(huán)狀態(tài)，并源源不斷吞噬所在空間的信息。只要能將“云體大腦”引致“S1857”黑洞的史瓦西半徑以內(nèi)，它就將不可避免地朝著事件視界跌落；而受到它控制的全部“云體”，也會跟隨它的意念一同離開太陽系、并源源不斷地被黑洞吸入，從現(xiàn)實空間中消失。
然而，如何才能讓“云體大腦”相信它們要找的探測器就在那里？
艾森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用自己做籌碼了！
在向“云體”傳遞了這個意念后，艾森眼前的白光消失了……
他睜開眼，又看到了“祝融號”上熟悉的環(huán)境，以及高天駿、丁雨詩、延少君等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艾森，你終于醒了！”丁雨詩輕聲呼喚著他。
“我怎么又回來了？”艾森有些疑惑，似乎有點不甘心。
“你剛才一直在昏睡，并沒有離開‘祝融號’?！备咛祢E說。
丁雨詩急切地問：“艾森，你剛才是不是在跟‘云體大腦’交互？它有回應了嗎？”
“不知道……它為什么讓我回來？”
高天駿望著延少君，思索著說：“艾森跟‘云體大腦’的交互顯然已經(jīng)完成，可我們并不清楚他都跟它說了什么。至少，艾森能平安地回來，說明溝通或許是有效果的……咱們不妨再等等吧！”
雖然飛船上原子鐘的讀數(shù)一直顯示為“0”，但在大家的意識中，還是感到了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
“它要求我們的飛船進入‘云體’！”艾森突然開口了。
“終于有回應了！”高天駿興奮地說。
“不能押上你們！”艾森說，“只能我一個人去！”
“艾森……”丁雨詩一把拉住艾森的手，攥得緊緊的。
“你們可以獲得永生！”船艙內(nèi)所有人都同時“聽”到了一個聲音。這是“云體大腦”傳遞給他們每一個人的意念。
全體宇航員們默默地站著，像是一尊尊雕塑?！霸企w大腦”傳遞的意念，已經(jīng)告訴了他們未來的一切！
高天駿緩緩走到艾森跟前，用力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眼神中透出了一股堅定和沉著。
延少君也走上前去，一只手握著高天駿、一只手握著丁雨詩，坦然地說：“這是我們的使命，也是我們的榮耀！”
“還有我呢！我也想成為一個永生人啊！”張南的神情顯得十分輕松，他站在艾森和丁雨詩身后，將雙手分別搭在他倆的肩上，扭頭沖著勞倫斯調(diào)皮的說：“你呢，勞倫斯先生？你已經(jīng)獲得了永生，不如跟我們一起去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世界吧？！”
“當然！我正為此感到自豪！”勞倫斯回答。
“祝融號”的船員們圍成一圈，彼此手拉著手——此時此刻，每個人心里都十分清楚，這是他們之間最后的告別，也是他們向15億千米之遙的地球上的親人們最后的告別。
如果以他們的信念和意志，最終能換回人類和地球萬物生靈重沐陽光，那將是他們最大的欣慰和無上的榮光！
“祝融號”的全體船員們，正面臨著最莊嚴卻又最沉重的時刻……
“少君，讓我去吧！”通話器中突然傳來了鄧凱的聲音?！白尠稀颂枴瘉恚?guī)е^去！”
“不行！你剛脫離‘云體’……”延少君話剛出口，便突然語塞。
鄧凱的建議讓延少君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如果在她和鄧凱之間選擇，那么結(jié)果是顯而易見的：如果讓“伏羲號”代替“祝融號”，她將與丈夫永別；如果是自己駕駛“祝融號”進去，她不僅會與丈夫永別，也無疑會讓隊友們一起永別于這個世界！
“少君，無論如何，這都是咱們最后一次見面了！聽我的話吧，你們留下來，把你們的經(jīng)歷帶回地球，也把卡茨帶回去。只有你們才能告知人類，如何認識生命、認識未知、認識宇宙的真諦！只有讓我?guī)Оネ瓿扇蝿?，才是最好的選擇！”鄧凱懇切地說。
“鄧凱，我們感謝你的勇氣和擔當！”高天駿說，“但是，這次來跟‘云體大腦’交互、解救人類危機，是‘祝融號’的使命。所以，剩下的事情應該由我們?nèi)ネ瓿?！?p> “天駿，我們這時候就不要再分彼此了！況且你是沒有理由說服我的。真的，你們應該回去！另外……兄弟，如果我回不來了，拜托你幫我照顧好少君！”鄧凱強作笑臉說道。
“我就跟鄧凱去！”艾森說?！案咧魅?，它們只是要我引導，你們都去毫無意義。鄧凱說得對，我們這次經(jīng)歷得太多太多，應該讓全人類知道——如果人類文明在這個劫難過后還能延續(xù)的話！”
“艾森！”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大家循聲望去，一個個不由得目瞪口呆。
艾文博此刻就站在他們面前，慈祥的面容上帶著淺淺的微笑。
“由我和鄧凱去‘云體’吧！”他說。
“爺爺！您怎么到這里來了？！”艾森驚訝地問?！澳趺茨苋ィ?！”
“艾森啊，你念小學時的作文還是爺爺幫你輔導的呢！放心吧！”艾文博云淡風輕地說。“我已經(jīng)聽到了你們剛才所說的話。地球危機解除后，你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你們要走的路也還很長，你們都應該回去！”
“可是……”
“你們的使命，更是‘邊際空間’的使命！當然，也是我的使命！”
“‘云體’沒有見過您，也沒有跟您有過交互。它們需要的是我，只有我去執(zhí)行這項計劃才最合適?！?p> 艾文博伸出一只手，輕輕搭在艾森的頭上，說：“在‘云體’的認知里，一切的存在都是能量和意識，我們所有人在它面前也都是以這樣的形式存在。它了解你、相信你，是它接受了你的意念，而不是你的生命形態(tài)。在意念上，我們是相通的；但是在能量上，你遠不如我！這是太陽系文明最后的希望，我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包括‘邊際空間’！如果以我的能量和意念都不能將它們帶走，你們更做不到。況且，在你們的世界中，我已經(jīng)是不存在的了。而你，艾森，還有你們這些人，從今天開始，將要承擔起人類脫離原初文明跨入更高等級的責任。你們的生命雖然短暫，但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路還很漫長，希望你們用自己短暫的生命，去點亮人類文明進化旅程中的新的燈塔！”
艾文博的一席話，點醒了艾森，也點醒了“祝融號”上的所有船員。大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艾森，我已經(jīng)吸收了你的全部意念，它們會認為我就是你的?！卑牟┱f。隨后他轉(zhuǎn)向高天駿和延少君：“我現(xiàn)在會去‘伏羲號’，和鄧凱一起進入‘云體’。他可能會在這個空間永遠消失。但是，他的‘犧牲’是你們唯一的選擇，也是值得的！你們剩下的所有人，可以準備返回地球了。”
艾森撲到艾文博身上，緊緊地抱著他，兩行淚水順著臉頰刷刷流下。
“爺爺！我不想讓您去……”
延少君低頭沉思了片刻，慢慢將目光轉(zhuǎn)向顯示器，流著眼淚、望著鄧凱，雙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這是最好的選擇！少君，我將不辱使命！”鄧凱微笑著安慰她，隨即表情中略過一絲惋惜，“遺憾的是，這次我不能張開雙臂去擁抱你了，大概今后也不能回到你身邊了……少君，希望你能原諒我！”
“鄧凱……你是一個英雄！我會永遠看著那顆星、永遠等著你的！”延少君極力克制著內(nèi)心的悲痛，咬著牙堅強地回答。
“謝謝！‘伏羲號’就交給我了！”鄧凱揮了揮拳頭?！傲硗?，請你們把卡茨帶回去。他本來也想跟我去的，但我已經(jīng)受夠他了，不想再讓他煩我！”說罷，他扭頭沖卡茨友善地一笑。
艾文博從“祝融號”船員們的眼前瞬間消失了。船艙內(nèi)回蕩著他的聲音：“再見了，艾森！再見了，朋友們！祝你們平安！”
顯示器畫面上，“伏羲號”底部的艙門開啟，卡茨穿著太空服從里面出下來，朝“祝融號”這邊走了幾步，又站住了。他轉(zhuǎn)過身，面對著“伏羲號”飛船，筆直地站了一會，緩緩地抬起右臂——他在向鄧凱致敬。
“伏羲號”艙門閉合后，底部噴射出一股橘紅色的烈焰，飛船在烈焰的裹挾中騰空而起，向那顆碩大無朋的、覆蓋著濃厚“云體”的星球飛去。
“祝融號”上的全體成員，全部都保持著站立的姿態(tài)，懷著無比沉重和崇敬的心情，目送著“伏羲號”的起飛、升空……
高天駿、延少君、丁雨詩和張南幾名軍人，同時抬起了右手，向他們的戰(zhàn)友鄧凱上校，行著最莊嚴、最神圣的軍禮……
從“星球衛(wèi)士號”的上端，朝“伏羲號”飛行的方向射出了一道耀眼奪目的紅光。顯然，尼爾森博士和他的船員們在用這種方式向鄧凱和艾文博的壯舉表示敬意并為他們送行……
“伏羲號”的速度逐級提升、越飛越快，從噴口噴射出的尾焰正由紅變黃、由黃變白，漸漸消失在土星昏暗的背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