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中,廷尉府玄衣衛(wèi)的背影已消失,也看不見那個一身絳紫色公子正服的頎長身影。
“唉。”
廉虎搖了搖頭,默然向院外走去。
“虎頭!”
身后傳來腳步聲,百里鴛追了上來,齜牙一笑欲言又止。
“平哥兒這次……過了。”
見左右無人,廉虎跟最要好的兄弟說出了心里話。
將門出身,十五歲加入鎮(zhèn)西軍,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廝殺,他能理解燕軍俘虜?shù)南敕ā?p> 終剛強兮不可凌。
將士們可以敗、可以被俘,但不可以辱,無論哪國的將士。
魏意平這次做過了。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相府少爺永遠不懂什么叫血性。
當著穆公子的面如此羞辱燕軍,反逼的燕軍寧死不屈,有生還的機會也毅然赴死,還逼的穆公子一刀劈了淳于恭。
“唉?!?p> 廉虎再次嘆氣。
回憶起陳穆飛身跪在血泊里,吼出“大燕公子請壯士賜刀”的那一幕,不由心生敬意。
‘穆公子,真男人也!’
“不要亂說話。”百里鴛下意識回頭,四下無人才放心,“平哥為人你我還不知道嗎,小心禍從口出,殃及家族?!?p> 兩人相視一笑,笑容凄泠。
廉虎給了百里鴛一拳,“走,喝酒去,不醉不歸!”
兩人出洛院,上馬而去。
……
“擋我者死!”
屠窮怒吼著向前猛沖,體內(nèi)罡氣激蕩而出,震飛十幾名護院。
轟!
漆紅大門被震碎,屠窮沖入洛院,手中符刀一舞,周身數(shù)只長槍變成了燒火棍。
他也不看那些護院,縱身躍起、腳踏某人肩膀,向院內(nèi)平射而出。
幾個起縱之間剛剛沖進前庭,就聽有人怒喝,“大膽,區(qū)區(qū)第四境就敢在龍雀城撒野?”
一側(cè)廂房里飛出一個老者,并指如劍,一指地面喝出一聲。
“律·畫地為牢!”
就見青磚地面上突然躥出數(shù)十條土黃色光柱,攔住屠窮去路。
屠窮手中符刀急斬,揮出一道刀光。
噌地一聲,罡氣凝成的刀光斬在光柱上毫無變化,那些光柱卻向屠窮沖去。
空中擰身,屠窮向后翻躍,后背咚地撞到一根光柱。
眨眼間那些光柱自行搭疊,形成一座牢房,已把屠窮關(guān)在了里面。
那老者再喝一聲,“刑·荊棘為林!”
光柱牢房的地面上躥出無數(shù)條荊棘鐵鞭,向屠窮席卷而來。
“呀呀!”
驚呼中屠窮前后跳躍,但身處牢房之內(nèi)只躲閃了幾次,就已經(jīng)無處下腳了。
眼看著那些鐵色荊棘突入身前,卻忽然停住了。
那老者默然不語。
“啊”地一聲暴叫,屠窮萬念俱灰,手腕一翻,手中符刀倒轉(zhuǎn),回刺咽喉。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如今公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哪里還有臉面回安平君府見云伯,唯有一死謝罪!
“住手!”
就在刀尖即將刺入咽喉之際,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
屠窮睜眼一看,卻見一個絕美華服少女在四名女侍衛(wèi)簇擁下走來。
“見過南櫻殿下?!蹦抢险呙Ρ瞎?。
南櫻公主點頭,“曲老,念他護主心切亦無大過,去了刑律吧。”
“老夫也無意傷他?!?p> 那老者起身揮手。
屠窮身邊的鐵色荊棘和土黃牢房瞬間化作點點光芒消失一空。
“想讓你家公子活命,就老老實實回安平君府,所有人閉門不出,不要招惹任何是非?!蹦蠙压髌沉搜弁栏F,冷聲道。
“這……”屠窮還想說話。
“嗯?”
南櫻公主臉色更加不悅。
“謝殿下。”
屠窮無可奈何長嘆一聲,恨恨跺腳離去。
看著黑大個跑出洛院,南櫻公主才收回目光,看向青衣老者,“曲老今日這么得閑來洛院,是律院里沒酒了嗎?”
“殿下說笑了。”
青衣老者欠身笑道,“律院開科在即,老夫奉院長之命特來與東門大人商議,年初天現(xiàn)九星連珠,又有十數(shù)日前龍雀城外白刃沖煞,乃大兇之兆;理觀內(nèi)宗傳出法令,今年律院開科的規(guī)矩要行太陰兵令,老夫正跟東門大人打官司呢?!?p> 南櫻公主知道東門大人指的是東門渡,是掌管觀天時星象、卜筮天運的太卜令。
律院開科收弟子和太歲之年白刃沖煞都是朝堂上的大事,這種事王兄都插不上話,更不是一個公主可以多言的。
南櫻點頭,“本宮先走了,改日尋曲老下棋。”
“恭送殿下。”
青衣老者深深鞠躬。
走出洛院殘破的大門,南櫻公主上車。
六駕玉輦徑直向內(nèi)城門而去。
一路上南櫻公主挑起窗紗,望著繁華熱鬧的街道,腦海里出現(xiàn)的卻是那個頑劣無禮又才華橫溢的英俊男子,最終定格的是他殘刀遙指魏意平的樣子。
好帥!
真男人也!
只身入王都,身邊連個像樣的高手都沒有,卻敢一刀劈了相府家將,刀指權(quán)相之子。
也好大的膽子。
自從十年前宜侯被抄斬,魏相在大秦國說一不二,哪里還有人敢駁了相府的面子。
這已經(jīng)不是駁面子那么簡單了。
是對相府羞辱的反羞辱。
是打在魏相臉上的響亮耳光。
那一刀也好霸氣。
‘他果然不止是個書生?!?p> 就算南櫻自負,面對那一刀也要避其鋒芒。
更霸氣的則是那一跪。
入王都領(lǐng)王旨且不肯跪,卻跪在了為國捐軀的勇士面前。
那一跪,跪的人心潮翻涌,熱血澎湃。
直到現(xiàn)在回憶起來,南櫻也感覺眼睛里有些濕濕的。
萬幸燕王老糊涂了,把這樣的穆公子送入大秦,他要是繼位燕王,大燕國不知要強盛到什么程度。
此人是上天送給大秦的,只是如今性命堪憂了。
淳于恭不是尋常家奴,是相府家將,身上甚至有大秦軍籍。
眾目睽睽之下刀斬大秦軍人,就算他是為質(zhì)的燕公子,也給了魏相殺人最佳借口。
秀眉緊緊蹙起,南櫻公主絕美的臉上滿是凝重。
如今偌大秦國能救穆公子的就只有王兄了。
一向唯唯諾諾、稱魏相為仲父的王兄敢救人嗎?
南櫻公主放下窗簾,閉目沉思。
玉輦徑直回到王宮。
下車,裕保兒已經(jīng)在側(cè)門等著了,跑過來賠笑道,“王上在等殿下?!?p> 南櫻點頭,一路走來到未央宮。
走進內(nèi)書房,就見王兄很失禮儀的顛顛小跑過來,那張可愛娃娃臉上笑呵呵的,一臉期待的樣子。
第二局過后就沒了傳信,把他跟裕保兒憋的貓抓心一樣,終于等到妹妹回來,看南櫻的臉色卻是很沉重的樣子。
秦王意識到事情不妙,忙問,“南櫻,穆公子他……?”
“穆公子乃真英雄也?!?p> 南櫻公主跪倒,“求王兄救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