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
西城,大理寺天牢。
初晨的陽光照進獄中,照在錢嘉征臉上,映出了他的迷茫。
錢嘉征是吳越王錢镠第二十四世孫,乃是根正苗紅的世家子弟。
他自幼熟讀圣賢書,自認懂得諸多道理。讀書時,更以李三才、葉向高、高攀龍等為榜樣。天啟六年,閹黨把持朝政,構(gòu)陷忠良,冤殺大批忠良之士。
錢嘉征每每念及諸君義舉,都會義憤填膺,立志自己也要學(xué)這些人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不畏強權(quán)的君子。
新皇即位,開始打壓魏忠賢,于是,錢嘉征認為機會到了。
想起自己以直諫聞名的祖父錢薇,錢嘉征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滿腔熱血。
于是,他上諫十大罪,欲要與閹黨決一勝負!
然后他就被抓了。
抓他的人什么啥都沒說,把他扔在這就沒了蹤影。
所以,他到現(xiàn)在都沒搞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抓起來。
不對,不是為什么被抓,而是為什么會被抓進大理寺?
難道不該是閹黨走狗錦衣衛(wèi)來抓他嗎?
就在錢嘉征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個解答他疑惑的人來了。
這個人就是:大理寺少卿姚士慎。
姚士慎讓人打開牢門,徑直走了進去。
見到姚士慎,錢嘉征立刻拜倒。
“太學(xué)生錢嘉征拜見姚少卿!”
“快快請起?!?p> 姚士慎一臉和藹的扶起錢嘉征。
錢嘉征起身,看著姚士慎,嘴張了張,一時沒想到怎么問才不唐突,又把話咽了回去。
看著錢嘉征欲言又止的模樣,姚士慎不由笑道:“怎么,你是想問本官為何在此,還是想問你為何在此啊?”
錢嘉征訕笑道:“少卿大人料事如神,這正是晚輩想問的?!?p> “坐?!?p> 姚士慎笑了笑,拉著錢嘉征坐在牢里的石床邊上。
坐定后才說道:“讓人帶你來此處,是本官的主意?!?p> 錢嘉征一怔,疑惑道:“可抓我的那人面白無須,聲音尖細,好像是個太監(jiān)?”
“這你無需在意,總之這是本官的安排?!币κ可鞴室饫@開了那個太監(jiān)的話題。
見對方不愿意講,錢嘉征也不再多問,而是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
“敢問少卿大人,學(xué)生犯了什么罪?”
錢嘉征目光直視姚士慎。
姚士慎回望,然后哈哈一笑。
“你有什么罪?你當(dāng)然無罪!你無畏強權(quán),果敢上諫,以區(qū)區(qū)貢生身份,便敢直言閹黨黨魁。這份膽量,這份豪情,便足以傲視天下讀書人了?!?p> 聞聽此言,錢嘉征眼眶濕潤,心里哪里還有半分委屈,滿心只有得到認可的欣喜!
錢嘉征抱拳道:“少卿大人知我也!”
只是,這仍然不足以解釋為何抓他進大理寺???
錢嘉征放下手,遲疑道:“既然如此,那...”
姚士慎微微一笑,拍了拍錢嘉征的肩膀。
“你是個好苗子,有膽量有氣魄。此次上諫,讓你名動朝野,京城上下,百姓更是對你稱贊有加?!?p> 錢嘉征臉龐一紅,我求得不是名,只是為了一敘己見??!
“我...”
姚士慎抬手打斷了錢嘉征的想說的話。
“本官知道,你所圖并非名利,可此事讓你名動京城也是不爭的事實。你是個聰明人,應(yīng)該也能想通這其中的關(guān)鍵吧?如今雖然閹黨勢微,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些寡廉鮮恥之徒,難免會對你下手?!?p> 錢嘉征恍然,原來姚少卿抓我進來,竟是為了保護我!
一想通此間關(guān)節(jié),錢嘉征感激涕零。
此前他是抱著必死之心的,閹黨之人皆是人面獸心,不擇手段之輩,他既然彈劾了魏狗那廝,便沒想過活著。
可這并不代表他真就一心求死,若是能活著,自然更好。
“謝姚少卿救命之恩!”
錢嘉征鄭重跪下,喉頭哽咽。
“孚于啊,快快請起?!币κ可鬟B忙托住他,慚愧道:“本官其實,是有一事相求的。”
錢嘉征一怔,隨即正色道:“少卿大人但說無妨!”
姚士慎扶起錢嘉征,鄭重其事的說道:
“你可看過戰(zhàn)國策?”
............................
六點四十五。
國子監(jiān)主殿外,一眾太學(xué)生聚集于此。
此殿青磚灰瓦,巍峨壯麗,雙層的青琉璃瓦頂。
上層一張金邊藍底的豎匾,上書‘大成殿’三字。
下層一張橫匾,上書四字:‘萬世師表’。
然而,此刻無人授課,也無人聽課。
學(xué)生們在此,是在抗議。
昨日,宮里來人帶走錢嘉征,學(xué)生們不服,就前來找祭酒主持公道。
誰知老祭酒直接閉門不出,怎么喊都不出來。
學(xué)生們無奈,只能以罷課的方式抗議。
就這樣,想等祭酒出來主持公道的學(xué)生們就在這里靜坐到了第二天早上。
十月底的北京城,加上昨晚上又下了一場雨夾雪,這溫度可想而知。
有些歲數(shù)大的,或者身體差的,已經(jīng)凍得半死。
剩下的也都是瑟瑟發(fā)抖,嘴唇發(fā)白。
但是學(xué)生們卻仍不愿離去。
在他們看來,錢嘉征悍不畏死,上諫魏忠賢,是真正的名士,清流。
這樣的人,被人憑白抓了去,焉能無動于衷,焉能安心上學(xué)。
若這樣的事情都無人出聲,豈不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大成殿側(cè)面的臥房內(nèi),老祭酒也很無奈。
他只想安心混日子,順便做做學(xué)問,根本無意黨爭。
對這些學(xué)生們,他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勸了得罪人,不勸也得罪人。
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
為了這個問題他已經(jīng)糾結(jié)了一整晚。
思來想去,他決定還是出去勸一勸,不然凍死了學(xué)生,他多少也有些責(zé)任。
于是,老祭酒推開門走了出去。
學(xué)生們看見他出來,頓時涌了上來。
“祭酒大人是答應(yīng)了嗎?”
“我就知道,祭酒一定不會讓我等失望!”
“祭酒是飽學(xué)之士,自然不會對孚于見死不救?!?p> “祭酒,祭酒大人快救救錢孚于??!”
老祭酒看著這些凍得渾身發(fā)抖卻還干勁十足的學(xué)生,只能搖了搖頭。
“都回去吧,別在這熬著了?!?p> 學(xué)生們立刻聽出了不對勁。
“祭酒大人這是何意?難道不是要帶領(lǐng)我等去找宮里要人嗎?”

羿白
兄弟們,這周末來推薦了!喜歡的請收藏,追讀!這對我很重要!每天至少兩章!現(xiàn)在粉我以后你們就是老讀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