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以馳起身越過他倆，走到章節(jié)南旁邊。章節(jié)南坐的這一面正好直對著湖，滿眼的綠荷葉或舒或卷，灼灼荷花亭立其間。
原本章節(jié)南也在聽郭清和陳予望互倒苦水，看到鄭以馳過來，起身讓出些位置，鄭以馳坐了。
“凌山可知萬卷齋？”鄭以馳問。
鄭以馳一過來，章蔓清就豎起耳朵聽，萬卷齋等同讀書人心中第一書齋，如何會不知，也不知這個魏王肚子里賣什么藥。
“知道。到了這廣南路也有萬卷齋的書店，我還帶妹妹去過?！?p> 章蔓清聽見大哥提到自己，便轉過身子正大光明地聽他們說話。
“你也知道，我對經(jīng)濟庶務從不上心，這萬卷齋說是我的產(chǎn)業(yè)，我卻沒怎么管過。這趟官家讓我自己打理，頭疼得很?！?p> 章蔓清低頭翻了個白眼，魏王與大哥到了這廣南路才第一次見，大哥如何“知道”。
章節(jié)南是個誠心的，一向不怎么聽弦音而知雅意，便替他愁起來：“怎的？十分棘手？”
鄭以馳顯然對于這個立刻往坑里跳的答復很滿意：“可不是呢！說是虧得厲害！黃掌柜與我對了幾日的帳，總想哪里省點哪里補貼點，愣是找不出來。唉！”
旁邊的郭清和陳予望也被對話吸引了過來。
“萬卷齋說是讀書人眼里第一書齋也不為過，這還虧？”郭清問。
“唉，我也以為這書齋是個好生意，咱們這樣的人家，就是我家京東路祖宅里，要什么珍本孤本沒有，哪怕翰林院學士的文章也拿得出來。誰知道做書齋的竟多數(shù)不賺錢?！标愑柰脖萜莸卣f。
“賺不賺錢的，你也不在乎，你還能少了銀子？”郭清一邊說，一邊點著周圍的鋪陳擺設。
章蔓清很以為然，這王爺?shù)某源┯枚嚷允∫皇?，多少銀兩。
鄭以馳也不惱，長嘆一聲：“這些還不都是有定制的？哪兒輪得到我插手。這別業(yè)還是黃掌柜置下的，我來了才說是我的別業(yè)，不然哪兒能把琉璃瓦鋪地下取陰涼?！?p> 鄭以馳不理會郭清轉移話題，繼續(xù)問：“這書齋生意，可有什么辦法沒有？”
郭清不言語，官家繼位起就極重視皇子的讀書，或者說，章皇后極看重。于宣平二年就給各皇子設立了侍讀，即便如太子和魏王這樣已出閣領差事的，各府里的咨議、翌善、侍讀等官都不曾少了。
鄭以馳遠行嶺南，即便諸官不曾跟隨，王府長史肯定在，這些事，他不去跟他的長史議，跑過來跟他們說什么？除非，他真缺銀子？想從安仁堂抽流水？
可郭府從不曾短了他錢銀，難道跟秋稅有關？
郭清轉了十幾個念頭，只聽章節(jié)南實誠地一條條分析：“我跟先生說過，王爺知道，我們先生是從清灣鎮(zhèn)請的，宣平十三年的進士。我感嘆萬卷齋都開到這廣南城里了，可見嶺南文氣漸盛?！?p> 章蔓清見大哥拿起冰帕子擦了擦，這日頭漸高，陽光都有些晃眼。
章節(jié)南繼續(xù)說：“先生說這書齋不易，廣南路遠離京城，靠著海港重商輕文，而且宗室子弟人數(shù)不多，寒門士子多入州學、府學、縣學聽讀。官學廩給優(yōu)厚，但難以考入。氏族子弟多有自己的族學，雖有附讀，也不算多。廣南路富庶人家居多，考不入官學的，便入讀書院。荊湖路的石鼓書院，廣南路的玉巖、鎮(zhèn)隆、鹿鳴，都聲名遠揚。書院數(shù)量眾多，可質量也良莠不齊?！?p> 陳予望聽到“鹿鳴”倒是敏銳：“鹿鳴？鹿鳴書院？可與鹿鳴酒家有關聯(lián)？”
先生說與章節(jié)南的這些，郭清也已知曉，也派人查過鹿鳴書院，便答：“鹿鳴書院在惠慶縣，而鹿鳴酒家的東家應是潮海人，離得有些遠。只是這些豪商巨賈，多愿意撒錢做善事，鹿鳴酒家的東家每年往各書院捐的銀子可不少?！?p> 鄭以馳沉吟，怕是潮海林氏與這書院亦有牽連。
不知郭清查到什么，當下不便問，便轉了話題：“荊廣路每年春闈秋闈人數(shù)都有兩百余人，雖不及兩浙路的人數(shù)，卻也不算少。荊廣兩地每年進士及第，少則兩三人，多則八九人，亦不算少。”
章蔓清聽著，這差不多算是市場分析了。
書齋客人主體也就是官學書院的讀書人，還有工商業(yè)的生意人，前者購書多為考學必讀書目，后者只關心邸報上的朝政變動。萬卷齋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規(guī)模，這兩類商品肯定供應充足。
那么，就看如何進一步開發(fā)同類產(chǎn)品。
“不說廣南路，就是建興城里，每年萬卷齋辦的詩會文會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何不將此事做成荊湖路首屈一指？”
章蔓清聽陳予望這么說，突然覺得這草包也不算草包么，這可不就是服務士子學者的衍生產(chǎn)品?？纱蟾鐓s說：“詩會文會，一來要參與者眾，二來，要讓讀書人認可，可不是一兩天的功夫?！?p> 眾人聽了，點頭認同。章蔓清心想，萬卷齋雖然有些品牌效應，可離京萬里，影響減小。
此地讀書人目標明確，為著登科及第光宗耀祖，對文士風流卻沒那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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