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醒來,周圍的一切都已變了樣。
這里是一個四周都黑漆漆的圓形屋子,黑色的四壁都是由大理石砌成,凝望許久,依舊無法看出建造者是如何把大理石扭曲變形,變成剛好貼合圓弧的形狀的。
墻壁上每隔三尺便鑲嵌了一個火把,仔細一看,這不是普通的火把,火把的外表是骷髏狀,似乎還有殘留的斑斑血跡,那些骨架各不相同,有大有小,大部分都有一點點的殘缺,或是有些貫穿顱骨的裂紋,或是有些磕磕碰碰的痕跡,也不知是生前造成的還是死后運輸時造成的,那些骷髏頭的嘴角都被人詭異的用紅色顏料描得向上翹,露出一個詭異的死亡微笑。盧憶清不寒而栗。
骷髏頭中間的火苗胡亂地散發(fā)著微弱光線,也不知燃料是什么,竟然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火舌子不斷舔舐著枯骨的最上方,看得出來,積年累月的燒灼已經(jīng)將骷髏的顱頂燒出一個焦黑的洞,并且那個洞也正在向下延伸著。墻壁上也被燒得黢黑,燃燒而發(fā)出的微弱光明造成的黑暗,卻是永久的。
除了骷髏火把之外,墻壁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裝飾,光溜溜的黑色墻壁幽深的可怕,一眼望去,似是望不到墻壁的盡頭,盧憶清繼續(xù)看著,她感覺眼神竟是被這無盡的空洞黑色所吸了進去,在層層迷霧中向墻內(nèi)穿梭……她恍然回神,強行把轉(zhuǎn)移了眼神,她一口咬定自己剛剛的幻覺,是因為長途跋涉受驚太多而產(chǎn)生的。
略帶疲憊的把目光轉(zhuǎn)向別處,她在自己剛剛忽略的一塊墻壁上,看到了一幅畫。沒錯,在這個滿是幽幽骷髏火把的地方竟然還有一幅畫,并且這幅畫還與這周圍的裝飾截然不同,甚至與周圍的裝飾表的的感覺有點分庭抗禮的意思。
這幅畫很簡單,畫本身簡單,表達的意思似乎也很簡單。在干干凈凈的一張宣紙上,沾染了幾道墨跡??吹贸鰜恚嬅娴淖筮吺前素詧D中的陰,右邊是陽。在“陰”的那一邊,連著畫了五個問號,令人費解。在“陽”的那一邊,畫面上的筆跡極為快速地描繪了一個太陽,以及由上到下黃、綠、紅三條毛筆刷過的痕跡。
黃綠紅、五個問號、陰陽……這到底是什么意思?還是說這只是一個沒什么用的畫。但若只是胡亂涂抹,為何又會被鄭重的裱在墻上,不過盧憶清現(xiàn)在疲憊至極,并不怎么想去關(guān)心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當務(wù)之急是考慮自己怎么活下來。
正當她細細觀察環(huán)境之時,“咚咚咚”的聲音由遠及近,絕對沒錯,這定然是有人在向這邊走!盧憶清慌忙閉上自己的雙眼,快速把呼吸調(diào)整了一瞬,下一秒,松垮的門鎖便突然被一雙有力的手打開,伴隨著鳥類尖細而又短促的鳴叫,那個人正在快速走近盧憶清。
一陣輕輕的呼吸聲傳來,盧憶清感覺到那人就在自己眼前一尺左右的距離,她的呼吸不由得也急促了起來。
耳畔清冷卻又有些迫切的聲音響起,很輕,卻足以把盧憶清嚇一大跳:“睜眼,我知道你已經(jīng)醒了。”
在這極具魅惑性的女聲響起后,盧憶清猶豫了一瞬后,還是睜開了眼,盡可能裝出一副“我是無辜的”的樣子。
睜眼的同時,她清晰地看清了來人的樣貌。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臉上沒有過多的妝容,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她鼻梁高挺,微笑唇不自覺地揚起了一抹詭異的弧度,一雙明艷的柳葉眼里深褐色的眸子似是一簇火焰那般明亮,可明亮中卻又透露著深邃,她的眼睛并不怎么眨,如同靜止了一樣,靜靜地審視著盧憶清。
她的嘴唇紅得像是要滴血一般,盧憶清心里暗想:如果在上一世,見到面前這位女子,肯定會有人調(diào)侃說她就像剛吃完小孩火鍋一樣,可這調(diào)侃若是放到這一世……足以令人腦補出許多恐怖兇殘的畫面了,尤其是看到戰(zhàn)場之景之后。
盧憶清的目光緩緩下移,她渾身猛地一震。不會認錯的,女子身上穿的衣服,正是在自己被禽類生物抓著的時候看見的那抹紅色身影。這紅色似是屬于她的一樣,只要見過,便標志性極強,再不會認錯。
此時,盧憶清的眼睛睜開了三秒,僅僅只有三秒,但正是這三秒,讓她和女子都有了足夠的時間去打量彼此,并在心中作出了對眼前之人的判斷。
接著,紅衣女子做出了反應:“小家伙,從今以后,你便姓露了?!?p> 她頓了頓,接著拿出一支獸骨做的毛筆與宣紙,說“名字,你自己寫?!?p> 盧憶清略一思索,她想直接說出來,卻只能發(fā)出“哇”的一聲,無奈,便晃悠這肉嘟嘟的小手,接過筆,認真地寫上了一個字——明。
紅衣女子看見了這個字,瞳孔里燃燒的火焰似是被風吹過了一般,有些動搖,然后眼神中便閃過了一絲落寞,卻立刻又被沒有任何表情的冷酷所替代,開口說:“好名字。那以后你就叫露明了。”
露明……或許只有盧憶清自己知道為什么會這么起名了吧。
她在漫不經(jīng)心中或許隱藏了幾分的深意,但她似乎并不想讓人知道,旁人,卻是也沒有什么知道的必要。
盧憶清消失了,以后接替她繼續(xù)完成拯救之路的,是露明。
從今以后,露明就是盧憶清,盧憶清便是露明。
…………
紅衣女子收起了宣紙和毛筆,靠近襁褓中的露明,輕聲說:“告訴你件事,我叫薜檸。”隨后便扭身,大步走出了房間。
對于薜檸的離開,露明終于松了一口氣,把腦海中的胡思亂想,比如自己會怎樣被一個手持長鞭的恐怖女子生吃掉的畫面快速抹去,心有余悸地再次看了看房間四周。
詭異的事情發(fā)生,露明明明記得黑色房間墻上的骷髏火把在那個叫薜檸的女子來之前,還是顫顫巍巍幾近快要滅了,可是在薜檸走后,這些火把卻精神百倍,火舌更加旺盛地侵蝕著墻壁,仿佛就是薜檸身上自帶的烈焰將它們點燃了似的。
露明躺在襁褓中,繼續(xù)沉默。
黑色圓形房間里,籠罩著無盡的沉寂。
還沒待露明細細思索剛剛所發(fā)生的事情,緊閉的沉重鐵門便又一次被打開,但因為沒有“咚咚咚”的腳步聲,開門時還略顯費力,所以露明斷定這次前來的人不是剛剛的薜檸,而是一個力氣比她小一些的人。
自察覺到有人起,露明便飛速閉上了眼睛,靜聞其變。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但所來之人顯然不同尋常,因為沒有腳步聲,所以露明甚至可以斷定,這不是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露明絞盡腦汁地想象著即將到自己面前的奇怪生物的樣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自從重生在這個世界以來,她并不放心于現(xiàn)在弱小無力的嬰兒身軀,所以不管遭受了什么奇怪的經(jīng)歷,心底每時每刻總在擔心自己會死掉。
但一次又一次的活下來,讓她有點相信初入這個世界前的那段話了。露明又一次在腦海中回想那個畫面:“你是兩個世界共同選定的人,你的使命不僅僅是讓自己變得強大,完成拯救,再回來好好生活那么簡單。你的身上更承載著那個世界的囑托與期望……”或許自己真的有天命在身,所以不會貿(mào)然死掉?
她還在琢磨自己的經(jīng)歷時,頭頂?shù)囊魂囷L迫使她睜開了眼,強行打斷了這次思考。
露明的眼睛瞇成一條縫,緊張地打量著頭頂妖風的來源,沒有幾秒,她怔了怔,便立刻認出了這股風的主人——是把自己抓到這里的禽類生物。
…………
那是一只淺黃色的麻雀,但與尋常的麻雀有些不同,或許是更圓潤了些,或許是頭上的幾根毛翹了起來,像是要遮掩住頭頂?shù)囊恍K禿頭??刹徽撊绾?,這只麻雀依舊是很不起眼,若不是突然出現(xiàn)在露明的視線中,定然不會被她注意。淺黃色的羽毛中夾雜著一些并不怎么好看的黑色、棕色羽毛,但是也能看出這只鳥被好好將養(yǎng),毛色發(fā)亮眼中有神,并且肚子也有些大。
現(xiàn)在從正面看見了這只禽類生物,露明不禁有些困惑它是如何將自己抓起再飛行數(shù)百甚至數(shù)千米的,畢竟自己的嬰兒身軀對于這只小巧圓潤的鳥有些龐大。
細細端詳之時,那只麻雀開口淺叫了兩聲,隨后竟然用笨拙的嗓子說出了一串話:“我以后便是薜檸派予你的隨從,有何疑惑都可與我說,我定會知無不言。”
露明初見這只麻雀時的驚奇還未緩過來,這麻雀開口講話的本事卻又是將她著實驚了一驚。畢竟古人有云,既來之則安之,此時,她正想急切地問一問那只奇怪的胖鳥,可一張嘴,卻發(fā)現(xiàn)以自己現(xiàn)在的身體,根本無法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想到這里,她手忙腳亂地撲騰著手腳,企圖讓那只麻雀明白著自己的意圖。
那只奇怪的胖鳥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驚叫著飛向門外,費勁地推開沉重的鐵門后,沒過幾秒便叼回來了熟悉的宣紙與獸骨毛筆,在空中打了個旋兒便丟給了露明。
沒過多久,露明在腦海中思索了許多,比如薜檸是收養(yǎng)我了嗎?薜檸姓薜,我為何要姓露?這里是哪里?等各種問題。
最終,她寫下了一個她目前最好奇且擔心的問題:薜檸是誰?
看到這些字,那只奇怪的胖鳥露出了有些震驚的神色,它心里暗想:“薜檸統(tǒng)領(lǐng)說的果真沒錯,這露明果真不是凡人,生下來便能寫出如此復雜的字,如此深邃的問題,以后定然能有一個不凡的人生……”
這只胖鳥正了正神色,以一種較為尖細的聲音開口說道:“薜檸啊……她是一個很厲害卻又很悲慘的人?,F(xiàn)在,她是魔界中的大統(tǒng)領(lǐng),有著出眾的能力去管理整個混沌的魔界。”
露明的瞳孔猛然縮起,心頭也隨之一緊:魔界?莫非自己真的重生到了一個有著很多界的地方,各族成員經(jīng)常打斗,時不時還會引發(fā)驚天大亂?這重生,這兩條命,當真坑人……
她沒有猶豫,隨即又一次用胖乎乎的手指抓握起毛筆,在紙上迫不及待地寫出:世界什么樣?
簡略的五字便表達了露明對于這個世界的迫切知曉之情,這只胖鳥也不再賣關(guān)子,繼續(xù)以尖細的聲音娓娓道來。
“我自小便在魔界長大,魔界便是你現(xiàn)在正在待的這個地方,在魔界的上面,還有個人界,我也沒去過,據(jù)說現(xiàn)在是連年戰(zhàn)亂,民不聊生。而魔界的人,都是練功走火入魔所致,走火入魔,便是失去了全部功力,失去了大部分神智與記憶,只能渾渾噩噩變成廢人待在此處。他們的口中,不是念著牽掛的人或事,便是念著兩個字——仙界。盡管未曾去過,但我推斷應該是還有個仙界,至于其他的界,不得而知。”
聽到這里,露明感到一陣頭疼,世界的那么多事,看看才知道??梢宰约含F(xiàn)在的身軀,移動半尺都是費勁,更別提去看看天地遼闊了,所以說,現(xiàn)在不想為妙。
還沒等露明繼續(xù)問,那只奇怪的胖鳥便自己開口說道:“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孟旭,以前是薜檸的隨從,現(xiàn)在薜檸將我暫時派予你,想必也無法伺候你太長時間,所以你不如趁我還在這里,趕緊再問問?!?p> 露明想了想,自己現(xiàn)在思緒繁多,還真沒什么想問的,只是想自己靜靜地想想,于是便默默地看了看孟旭肥碩的身軀,呆愣了一瞬,然后搖了搖頭。
…………
傲嬌的胖鳥溫順的鳴叫了一聲,繞著露明的搖籃轉(zhuǎn)了兩圈,那一瞬,露明都不由得以為自己看錯了,她看到那只胖鳥的頭頂燃起一團火,沒錯,是真的火,是會發(fā)熱發(fā)光的那種火。
露明暗暗想,怪不得那只胖鳥頭頂會禿了一塊,原來是經(jīng)常著火所致,那若是日日被點燃,時時燃起火,那會不會變成烤麻雀……
無聊躺著的時候,露明總是喜歡這樣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