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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戰(zhàn)記:彎刀與箭痕

第六十四章 黑林(五)

蒙古戰(zhàn)記:彎刀與箭痕 大漠鷹眼 4305 2022-08-02 21:23:54

  第二日一早,帖木真幾人起來去脫斡鄰勒的居帳里陪他吃了早飯,而后桑昆便拉著帖木真幾人去土剌河上游的草原和森林里狩獵了。

  至于奎帖木兒這位對帖木真兄弟表現(xiàn)的頗為友善的胖大叔,則在早晨帖木真他們狩獵出發(fā)前,就來和他們告別了,他是準(zhǔn)備回自己的營地去了。

  他走時拍著帖木真的肩膀笑呵呵的說,有機(jī)會一定要再來自己的駐牧地做客,到時候,他這把老骨頭還想跟帖木真再比比,看誰能先射下一只大雕呢,上次帖木真搶了先,他沒能親射大雕,還頗為遺憾,下次一定要比比。帖木真自然連聲說好,他倒沒想到,這個看著面善的胖大叔,骨子里還有爭強(qiáng)好勝的一面嘛。

  奎帖木兒走后,桑昆問起帖木真與奎帖木兒相識的經(jīng)過,于是帖木真就將自己三箭射雕,奎帖木兒隨即趕來的事告訴了桑昆,桑昆聽后,大為高興,他說果然沒有看錯帖木真,大雕盤旋于天際,向來敏銳迅猛,帖木真能射殺大雕,也是練了一手好箭術(shù)了。這夸得帖木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擺手說,三箭射雕,沒能一箭而下,我的箭術(shù)還得繼續(xù)練習(xí)才行。

  桑昆笑著搖頭說,帖木真太過謙虛了,三箭而下,已是難得嘍,而后,他命人取來了一把大弓,贈給了帖木真,他告訴帖木真說,這把大弓乃是以大盤羊角、上等柘木、牛背筋、上等魚膠、黑漆制作而成,前后算上制作和晾曬,用時一年半有余,實(shí)是自己所鐘愛的強(qiáng)弓之一。

  帖木真一聽這大弓是桑昆所愛,便搖頭推辭不受,桑昆大笑著將它硬塞給了帖木真,豪爽的揮手說,大弓再好,也比不上帖木真你這個人,相信大弓在你手里,定會發(fā)揮出它應(yīng)有的強(qiáng)悍威力。

  帖木真無奈,只能接過了這把制作精美的大弓,他看著弓身,目測弓身全長在一米三左右,他試著拉了拉弓弦,果然弓力不弱,以他這副強(qiáng)勁身體的力道,也并非輕易就能拉開,需得用上八分力氣才能拉滿弓弦。他暗自估算,這把弓要想拉開使用,需費(fèi)拉力絕不下于七十五公斤(即弓力在一石以上),屬實(shí)是當(dāng)世強(qiáng)弓了。

  帖木真知道,這又是桑昆籠絡(luò)人心的手段,這位看起來粗獷豪邁的壯碩青年、克烈部未來的繼承人,似乎并不像他外在表現(xiàn)的那樣粗枝大葉,而在其內(nèi)里,實(shí)是一個粗中有細(xì),極其善于與人結(jié)交的人物。至少從帖木真和他相處的情況來看,他總是能在笑聲中使人感受到他的熱情,讓人有如沐春風(fēng)之感。當(dāng)然,帖木真也深深的知道,桑昆的一切友善都是建立在你對他,對克烈部有用的基礎(chǔ)上的,如果你對他沒有價值,無法提供克烈人想要的,那么恐怕就享受不到他這種熱情友善的態(tài)度了。

  帖木真一邊驅(qū)馬跟著桑昆狩獵,一邊看了看桑昆的周圍,他看到,桑昆帶出來的那可兒,一個個前沖呼喝,左顧而右射,每發(fā)一箭,必有所獲,他們無不是壯碩兇悍之輩,可謂是盡皆精神抖擻,如狼似虎了。

  桑昆此人,似乎尤其喜好彪悍壯勇之士吶,帖木真暗自想到。

  一日的狩獵,可謂極其盡興,期間,帖木真他們兄弟幾人沒能射到什么大型的野物,倒是桑昆射到了一只頗大的狍子,桑昆在狩獵結(jié)束回返時,笑著對帖木真說,回去后要親自剝皮收拾這只狍子,并邀請?zhí)菊嫠麄儙兹送硪稽c(diǎn)來自己的帳中吃烤熟的狍子肉,帖木真知道拒絕不得,于是便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邀請。

  在回到黑林營地時,已是傍晚,紅霞漫天,帖木真帶著合撒兒幾人先行告別桑昆,再度前往問候脫斡鄰勒,脫斡鄰勒見到幾人后笑著留他們用晚飯,帖木真為難的說,桑昆邀請他們?nèi)ニ膸ぷ永锍葬笞尤猓约翰缓镁芙^,就答應(yīng)了。脫斡鄰勒沒有絲毫不滿,他不在意的搖搖頭說,自己老了,你們年輕人就該多親近親近才好,讓帖木真幾人只管去就行。

  于是帖木真幾人自脫斡鄰勒的帳子里出來,前往不遠(yuǎn)處桑昆的氈帳去了。

  當(dāng)拐過一個氈帳,離桑昆的氈帳前不遠(yuǎn)時,帖木真甚至已然看到了桑昆在帳外坐著,擼起袖子拿著把小刀,在剝那只狍子的皮子了。

  就在他要領(lǐng)著合撒兒幾人抬步向前朝桑昆打招呼時,卻看到一個彪悍魁梧、高鼻深目的卷發(fā)武士拎著一個身材瘦弱的少年,大步走到了桑昆的面前。

  那個武士的力氣太大,少年被他鐵鉗般的大手捏著后脖頸,幾乎雙腳微微離地般的,被強(qiáng)行拖到了桑昆的面前。

  砰!一聲悶響,少年被高大兇悍的武士狠狠地摔了出去,瘦弱的他,徹底撲倒在了桑昆的面前,他的臉上,脖子上都有血跡和泥土的臟污,而他的上半身的破舊袍子已然被扒了下來,掛在了腰間,他赤裸的上半身也布滿了鞭笞留下的深深血痕,顯然,他是受到了那名武士暴烈地毆打。

  “我們等一下再過去?!碧菊嫱O铝四_步,他微微后退,抬手示意眾人向后躲回剛才拐過的那處氈帳的外側(cè)。桑昆顯然是要處理一些事情,現(xiàn)在他們過去有些不合時宜,何況,他也想看看,究竟那少年犯了什么事,竟會被毆打的如此之重。

  帖木真?zhèn)瓤吭跉謳さ耐庹稚希⑽⑵^,瞇眼看著桑昆的動作。

  “大那顏,這個卑賤的馬倌兒今日牧馬時,弄丟了您那匹心愛的銀鬃粟毛馬,您是知道的,那匹馬四肢矯健,馬速如風(fēng),性格又暴烈強(qiáng)悍。去年秋天,我們?yōu)榱嗽谖觾汉焙由嫌螌⑺鬃?,足足連續(xù)不停地追著它跑了四天,直到它將要力竭時,才算是靠近了它,就算是這樣,當(dāng)我們靠近它時,還是有五六個兄弟都被它踢傷或撞傷了,最終好不容易才將它降服帶了回來?!?p>  “沒想到今日,這個賤奴牧馬時卻打了瞌睡,竟將您的這匹銀鬃粟毛馬給弄丟了,讓那畜生尋機(jī)又脫出了馬群,跑回了茫?;囊爸希У臒o影無蹤了。我回來點(diǎn)檢馬數(shù)時,這才發(fā)現(xiàn)少了一匹,就將這賤奴狠狠的打了一頓,但他畢竟是您的馬倌兒,還是因由您來決定該如何處罰他,因此,我將他帶了過來?!蹦敲叽蟊牒返奈涫亢藓薜目戳说沟氐纳倌暌谎郏皖^向桑昆說道?!?p>  “哦?是這樣啊,是你打瞌睡弄丟的嗎?”桑昆手上拿刀剝狍子皮的動作未停,他瞥了一眼少年,隨口道。

  “大,大那顏,您就饒了我吧,我這就出營去找您的馬,哪怕是翻遍斡兒罕河、土剌河的上上下下,我也一定會將您的馬找回來的,您可以派個人跟著我,若我找不回來,您再殺我不遲。”少年努力的爬了起來,雙膝跪在桑昆面前,以頭觸地,顫抖的低聲道。

  他還不想死!他還年輕呢。。。

  昨日夜間,他和他的阿爸照例一起攪拌皮桶,制作酸馬奶,但他的阿爸突然頭暈了起來,于是他只能停下將阿爸扶到了氈子上躺下,阿爸倒下后變得很難受很痛苦,來回翻轉(zhuǎn)著打滾,他徹夜都在照顧他的阿爸,他們家很卑賤也很窮,根本請不起部落中負(fù)責(zé)洗禮和醫(yī)務(wù)的教長,所以,他的阿爸只能強(qiáng)忍著痛苦。

  直到后半夜,他的阿爸才出了一頭細(xì)密的熱汗,感覺好了些,這一晚少年的精神高度緊張,一夜未曾合眼,第二日卻還要為桑昆牧馬,當(dāng)他牧馬之時,不免就擔(dān)心還在生病的父親,所以也就不像平常那樣機(jī)靈仔細(xì)了,而是會常常出現(xiàn)走神兒,結(jié)果就是,那匹野性難馴的銀鬃粟毛馬趁他不注意,脫出了馬群,風(fēng)一般的跑的無影無蹤了,他想追,卻又擔(dān)心剩下的馬群再出問題,而且以那匹馬的速度,他所騎的馬也很難追得上,所以他最終放棄了。

  牧馬回來后,他知道厄運(yùn)必將到來,在負(fù)責(zé)每日點(diǎn)檢馬數(shù)的武士面前,他嚇得始終低著頭,他不敢逃跑,因?yàn)樗陌诌€在營里,所以毫無疑問的,他被拎了出來,受到了毒打,并最終被帶到了桑昆的面前。

  “去找回來?笑話!卑賤的狗崽子,你知道那匹馬跑的有多快,性子有多狡猾嗎?大半天過去,足夠它跑向任何地方了,如此遼闊的草原上,再想追到它,就憑你,怎么可能辦得到!”那名武士狠狠地踹了少年一腳,碎了口唾沫罵道。

  “別吵了,我沒有那么閑,也沒有時間去等,丟了就是丟了,拖下去砍了吧,再找一個身子強(qiáng)壯些的馬倌兒來牧放他留下的馬群?!痹诖_認(rèn)了就是少年弄丟了自己的良馬后,桑昆不再看哀求他的少年一眼,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眼前的狍子身上,他一邊用刀剝著皮,一邊語氣輕松的吩咐那名武士道。

  至于親自動手殺了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子?桑昆根本就不屑于這樣做,那樣會臟了他手中剝皮的刀子,在他的眼里,這少年的命還沒有眼前這只狍子來的有價值。賤奴嘛,死了就死了,沒什么值得他關(guān)注的。

  “好嘞大那顏,我這就拿一把鈍刀來砍這小子的腦袋,準(zhǔn)保讓他死的舒心!”那名彪悍兇厲的武士咧開大嘴,森冷的一笑,大聲應(yīng)命道。這狗崽子犯了這么大的錯,險些就要牽連到自己,幸虧桑昆看自己壯勇,不曾責(zé)怪。

  但武士的內(nèi)心是極為憤怒的,他要用一把鈍刀,一刀一刀地砍向這個少年的脖頸,怎能讓他如此輕易就去見天父呢?必要讓他一刀刀的承受脖頸劈砍之苦,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在痛苦中死去才行!

  說著,武士就要伸手將跪在地上,一臉恐懼的少年給重新拎起來帶走。

  桑昆果然是表面豪邁,實(shí)則殘暴之人!一匹馬而已,怎能比得上人命重要?要處罰也不至于殺了他呀,這少年如此瘦弱,看起來也不過十三四歲罷了!帖木真握緊了拳頭,從側(cè)靠的氈帳拐了出來,大步向前,高聲道:“桑昆大哥,這是怎么了?我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有人在跪著了呢?!?p>  帖木真的身后,合撒兒等人也跟著拐過了氈帳,不再躲避,向著桑昆走來。

  “哦?帖木真,你們來了?哈哈,看來你們還得再等等了,我馬上就能把這狍子收拾干凈?!鄙@タ吹教菊嫠麄冏叩搅烁?,笑道。

  而那名想要拎起少年的武士,前伸的手頓了一下,也看向了帖木真他們。

  “我們不急,我還想著來幫忙呢?沒想到大哥這都快收拾完了。”帖木真看著地上已然被剝完皮子,掏出肝肺、腸子等臟腑的狍子,搖頭笑道。

  繼而他疑惑的看向跪著的少年,再度發(fā)問道:“大哥,此人這是?”

  桑昆淡淡的掃了少年一眼,看著帖木真隨意道:“哦,他呀,一個弄丟了我的馬的奴隸罷了?!?p>  “大哥打算如何處罰他?”帖木真問道。

  “弄丟了自家主人的貴重東西,就要付出代價,還能如何,無非殺了而已?!鄙@ダ硭?dāng)然的回道。

  “大哥,這孩子是犯了錯,但他看著年紀(jì)還小,看到他,卻是讓我想起了幾年前的自己,那時的我,也如他這般的窮困不堪,流浪草原,我是那么的弱小啊。他和幾年前的我的處境很像吶。所以,不知大哥能否看在我的份兒上,饒了他的性命,哪怕是把他驅(qū)逐出部落,讓他自生自滅也好?!碧菊婵粗倌牦@恐無力的悲慘模樣,嘆了口氣,搖頭道。

  “嘿!帖木真兄弟說的哪里話,你是尼倫蒙古乞牙惕氏也速該巴特爾的兒子,怎是這個賤奴能比得了的?不過既然你開了口,我今日就饒了這小子一命,把他拖下去,割下他的一只耳朵,砍下他左手的三根手指,讓他不要牧馬,以后就去日日擠馬奶吧?!鄙@ブ噶酥干倌辏瑢Ω叽蟮奈涫糠愿赖?。

  “是,大那顏!”高大武士低頭撫胸,隨后一把拎起少年的后脖頸,想要將他拖下去了。

  帖木真看了一眼被拖下去的少年,他只能為這孩子做這么多了,再多他就不便插手越權(quán)了,畢竟,這孩子終究是桑昆的奴隸,桑昆也給了他面子,饒了少年的性命。

  少年人,草原兇險,只要保住了性命就好啊。。。。帖木真心中想到。

  而當(dāng)帖木真轉(zhuǎn)過頭不再看少年時,他不曾看到,那被拖著后退的少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是要記住這個出言救了自己的高大青年的長相。

  帖木真,蒙古乞牙惕氏的帖木真么,我巴歹記住您了,以后只要我還活著,一定會報您今日的救命之恩的,一定!少年心中默默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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