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戰(zhàn)后（下）
聯(lián)軍北返不兀剌川留守營地后的次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向大地之時，奔流不息的不兀剌河川沿岸，蒙古、克烈大軍四萬余眾由東向西橫成十里列陣，無數(shù)面哈剌蘇魯錠旗、熊頭旗、十字旗在大勢兵馬中迎著清晨的微風(fēng)緩緩飄蕩，隊伍的最前方，最為靠近河川岸邊之地，札木合、帖木真以手撫胸，低頭傾聽著祝禱薩滿悠遠高亢的贊美長生天之詞（至于脫斡鄰勒，則在幾里外的河岸邊樹立起了十字架，單獨祭祀著景教天主），而在一邊敲著牛皮鼓，一邊唱跳的大薩滿的前方，沿河已然平放著目測長約五米，用松木制成的瑪尼神竿。
當(dāng)祝禱薩滿的祝詞結(jié)束后，九匹白馬、九頭九叉大角的雄鹿被十?dāng)?shù)個彪悍魁梧的蒙古武士牽了過來，武士們將白馬與雄鹿按倒在地，在幾萬大軍的注視下，抽刀出鞘，干凈利落的割開了牲畜的脖頸，鹿與馬的鮮血開始噴涌而出，任憑它們?nèi)绾闻Φ牡盘銙暝?，都被氣力極大的武士們壓在草地上按得死死的，片刻之后，熱血灑盡，生命的氣息從它們的身軀中徹底的流走了。隨后，武士們利索的將這些馬和鹿剝了皮子，分別割下了它們身上最為肥厚的血肉，而后這些血肉被用馬鬃繩串了起來，掛在了河岸邊平放著的瑪尼神竿之上。
合阿臺答兒馬剌被剝光了衣服，只著小褲，戴著枷鎖被武士拉到了河岸邊，這位昔日的三姓蔑兒乞部首領(lǐng)之一，蔑兒乞人中的最尊貴者，就這樣顫抖著雙腿被按倒在了草地上，持刀武士取下了合阿臺答兒馬剌的木枷，拉起了他腦后的辮發(fā)，露出了他那顫抖的脖頸，而后，他在恐懼中，迎來了森寒的彎刀，下劈的瞬間，合阿臺答兒馬剌的頭顱便被砍了下來，滾落在了草地上，鮮血噴涌中，他就這樣凄慘的死去了。
神竿隨即被武士們在河岸邊徹底樹立了起來，約五米高的長竿上掛著血肉和敵人的頭顱，直指蒼穹！
看到神竿已然樹立后，大薩滿再度擊鼓唱跳了起來，兩名身著白底藍邊長袍、頭戴固姑冠的盛裝女子走了上來，她們的神色恭敬，將手里捧著的用金碗盛放的馬奶酒遞向了札木合與帖木真。
札木合與帖木真二人在大薩滿渾厚的鼓聲與高亢曲折的祝禱聲中，手持金碗，一臉整肅，向著蒼天和大地點灑馬奶酒，最后又將馬奶酒抹在了自己的額頭之上，在完成這一切后，札木合與帖木真轉(zhuǎn)過了身來，面向數(shù)萬麾下軍士，他們的手大力的握在了一起，而后高高的舉了起來，二人同時高呼一聲：“大勝，浩瑞！”
“大勝！”
“大勝！”
“浩瑞！”
“浩瑞！”
當(dāng)他們二人高呼之后，隨即，對面的數(shù)萬軍士發(fā)出了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他們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此起彼伏，其高亢、其氣勢，聲震天地，穿透高空，又波及身后的茫茫森林，瞬間驚起飛鳥無數(shù)！
在這一場大祀長生天的祭祀活動結(jié)束后，聯(lián)軍開始全部投入了清點戰(zhàn)利品的行動中，歷經(jīng)兩日緊張忙碌的清點過后，到第三日下午時分，札木合召集帖木真與脫斡鄰勒在他的大帳中齊聚。
現(xiàn)在，該是到了聯(lián)軍三巨頭瓜分戰(zhàn)利品的時候了。根據(jù)清點的情況，三人做出了商議，首先是虜獲的六萬余匹戰(zhàn)馬，根據(jù)實力大小和戰(zhàn)斗貢獻，其中的三萬匹被分給了札答闌部，兩萬余匹歸屬于克烈部，剩下的一萬匹則給了實力最為弱小的帖木真。
其次，三千余件大小金銀、銅制器皿，這部分器具主要是得自脫黑脫阿、答亦兒兀孫、合阿臺答兒馬剌以及他們的親族兄弟，也就是蔑兒乞人中的貴族人物那里搶奪而來的，根據(jù)器具的貴重程度，最好的器具有五成被劃給了札木合，三成被劃給了脫斡鄰勒，剩下的最劣質(zhì)的兩成就毫無意外的留給了帖木真（么的辦法，誰讓他兵馬最少，勢力最弱呢）。
再次是擄掠來的中青年婦女和幼童，這部分的人數(shù)總計可達五萬余口，其中的兩萬余人分給了札木合，兩萬余人分給了脫斡鄰勒，而剩下的不足一萬人則歸屬于帖木真。
之后是最令人頭疼的兩萬余頭馬鹿和一萬余只巖羚，經(jīng)過討論，帖木真他們?nèi)艘恢峦?，將這些草原游牧人不善于牧養(yǎng)的牲畜，盡皆驅(qū)趕到不兀剌川的一處開闊的荒野上，動員全軍四萬余眾，展開一場聲勢磅礴的大圍獵，將這些馬鹿和巖羚盡皆獵殺，當(dāng)然，它們中的幼畜和懷有身孕的母畜不在獵殺的范圍之內(nèi)，會被提前放生，回到森林之中。
當(dāng)大圍獵結(jié)束后，這些鹿皮、巖羚皮將被利用起來，三方再行分配，可以用這些皮子來制作皮靴、制作帳內(nèi)用的毯子，以及挑選其中柔軟又結(jié)實的，來制作簡易的對襟式樣的皮大衣式皮甲，這種皮甲的造型酷似于現(xiàn)代那種帶有兜帽的皮大衣，采用兩層皮毛一體的簡單鞣制的皮革作為原材料，在一些相對關(guān)鍵的部位，還會嵌入或者縫上牛角或牛骨作為加強，當(dāng)然，這種皮甲，或者說皮骨混合甲，在實戰(zhàn)中的效果比較一般，相當(dāng)簡陋，雙層皮并不能對于破甲武器起到多少防御作用，但對于一些小型鈍器還是能起到一定的緩沖作用的，且又因為制作工藝簡單，穿之輕巧靈便，不顯沉重，最為適合游牧輕騎兵馳突、騎射作戰(zhàn)，因此，它卻是長期作為漠北諸部的常用皮甲而著稱的。當(dāng)然，這些被剝下了的皮子也可以用來制作更為簡陋的半身皮條甲，具體要根據(jù)皮子的質(zhì)量情況而定就是了。
還有鹿骨、鹿角、鹿筋、巖羚角、骨和筋等都會被收集起來作為牧民的生活用品和補充骨鏃，至于數(shù)量龐大的鹿肉和巖羚肉，除了全軍在不兀剌川食用外，多余出來的大部分肉食會在返程中被熏烤、風(fēng)干，制作成肉干兒，補充為各部軍士的軍糧。
最后，也是最為關(guān)鍵的，在薛靈哥河下游，靠近拜哈剌湖（即貝加爾湖）南岸的山嶺中，聯(lián)軍的偏師發(fā)現(xiàn)了兩處蔑兒乞人的冶鐵場，在這兩處冶鐵場周圍，駐扎著一千余負(fù)責(zé)采礦和冶煉的蔑兒乞精壯，當(dāng)聯(lián)軍攻陷冶鐵場后，這些渾身臟污，善于采礦和冶煉的精壯沒有被阿赤黑失侖、博兒術(shù)和紿察兒殺死，而是留駐了兵馬，繼續(xù)驅(qū)使著他們采礦和冶鐵。所以，現(xiàn)在是要分配這些精貴的鐵礦的時候了，這兩處鐵礦雖然產(chǎn)量不高，蔑兒乞人冶鐵的技術(shù)也很是粗劣，但好歹生鐵產(chǎn)量每月?lián)f也有個幾萬斤的（來自那些蔑兒乞精壯俘虜?shù)拿枋觯菊媛月怨浪愕模?，聊勝于無吧。
經(jīng)過商議，由札木合、脫斡鄰勒、帖木真三方各自出精兵，札木合一千人，脫斡鄰勒五百人，帖木真三百人，共計一千八百兵馬，并及精兵們的家眷，在冶鐵場附近的林間草場上長期游牧留守，負(fù)責(zé)看守蔑兒乞精壯俘虜繼續(xù)為蒙古人、克烈人冶鐵，產(chǎn)出的生鐵，三方每隔三十日派出兵馬往冶鐵場取之，其中生鐵量四成歸札木合，四成歸脫斡鄰勒，剩下的兩成則歸帖木真。
在討論的最后，札木合看了脫斡鄰勒一眼，而后笑道：“我看塔勒渾島和合剌只之野以南，三姓蔑兒乞人留下的，薛靈哥河下游靠近克烈部的平坦牧場，就由就近的脫斡鄰勒汗你拿去吧，畢竟，我和帖木真安答的游牧地與這些牧場并不接壤。至于我，便帶著帖木真安答一起向東出發(fā)，一路返回豁兒豁納黑主不兒草原就是了，我和我的好安答多年未見，還有很多話要說，實在不想這么早與他分開，怎么樣，對于我的提議，脫斡鄰勒汗你沒有什么異議吧？”
聽到札木合的話，帖木真右眉微挑，同樣瞥了脫斡鄰勒一眼。給了脫斡鄰勒牧場，來換取我的脫離，還邀我一道東去豁兒豁納黑川，札木合這是要趁大勝之威，順勢挾大軍東向，回軍掃平安忽?合忽出、忽都答兒、巴合赤、阿剌黑?兀都兒等前次與他作對纏斗的泰赤烏、蔑兒乞兩部聯(lián)軍吶，他是要征服月良兀禿剌思之野，要讓北方草原的諸部盡皆臣服在他的腳下啊！
當(dāng)真打的好主意，脫斡鄰勒既得了就近的蔑兒乞人牧場，又怎么能夠再對札木合的要求進行反對呢？
果然，脫斡鄰勒雙目一瞇，他笑呵呵的看了札木合和帖木真一眼，當(dāng)即便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溫和的開口道：“札木合，你與帖木真都是草原上的青年豪杰，初飛的雛鷹，是蒙古人中的杰出者，你們倆是該多親近親近才好啊，我老嘍，只想虔誠的侍奉天主，又怎能干涉你們年輕人的交往呢？我盼著你們能一直和睦下去，一直在一起放馬游牧，以后，你們只要能多來黑林看看我，我就心滿意足嘍?！?p> 當(dāng)聽到了札木合的提議后，城府極深的脫斡鄰勒，心中片刻間便有了計較，他也看出了札木合欲東向回軍吃掉泰赤烏、蔑兒乞兩部聯(lián)軍的野心，他知道札木合欲帶帖木真同去，一方面是因為帖木真是他的安答，他確實想跟帖木真敘敘舊，一方面也是因為帖木真所部的乞牙惕兵馬戰(zhàn)力很強，完全可以作為他東向回軍的助力，還有一方面，則是札木合的性格使然，此人極其自傲，喜好虛名，喜歡看到所有人都對他恭恭敬敬，想要向他的安答帖木真炫耀自己麾下兵馬的強大，所以，他希望帖木真陪著他一同向東，他這是想要讓帖木真親眼見證他大敗泰赤烏、蔑兒乞兩部聯(lián)軍的盛況，最后，他是希望他的安答，他這擁有所謂尼倫蒙古高貴血脈的帖木真安答，向他這個蒙古先祖搶來孕婦所生之子的后裔表現(xiàn)出臣服。
呵，札木合吶，你恐怕是看錯了帖木真，我這個義子表面上謙虛有禮，謹(jǐn)慎待人，實則骨子里也是一個極其自信驕傲，不喜歡約束，不想對任何人臣服，想要自由自在的放馬于草原上的人物吶。如果你想要讓他徹底臣服于你，恐怕很難辦到喲，所以，既然你札木合想要把他捆在身邊，那就帶他走好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們這兩個同樣驕傲、不服輸?shù)暮⒆泳蜁a(chǎn)生裂痕了呢，到時候，我再去抓住帖木真的手，拉攏他，扶持他來對抗你札木合，那么，我們克烈人分裂削弱蒙古部的大計不就能夠更早實現(xiàn)了嗎？脫斡鄰勒一邊與札木合笑談，一邊在心中想到。
如此商議后，既然脫斡鄰勒沒有異議，帖木真也同樣沒啥異議，跟著札木合一同東返，對他來說目前沒有什么壞處，脫斡鄰勒的勢力他要借助，札木合的勢力他也要借助，左右逢源，與這兩方都搞好關(guān)系，才是當(dāng)下他在漠北草原上正確的生存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