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豁兒豁納黑川(三十二)
出帳后,帖木真帶著合撒兒和別勒古臺,快步往大帳的西面走去,在據(jù)中央議事大帳以西的不遠處,就是訶額倫的氈帳所在了。
一邊走,帖木真一邊微微皺眉,他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所以,在稍稍遠離了中央大帳十數(shù)步外,確定里面的牙答合納無法聽到他的聲音時,他的腳步一頓,微微停了下來。
“別勒古臺,你別去額吉那里了,今日博兒術輪值巡視營內,你去找他,告訴他,讓他親自挑選并帶上他百人隊中的二十余個精悍軍士,悄悄的隱藏到中央議事大帳周圍環(huán)繞的幾個氈帳中去,要給我密切的監(jiān)視牙答合納等十一人的情況,如果他們在我沒回來之前,就要急著離開,便立刻沖出去將他們拿下!如果只是有一兩個人從大帳中出來短暫的透透氣兒,便無需驚擾出帳的家伙,但也要時刻的注意他,絕不能失去他的行蹤。”帖木真微微側頭,對跟著他的別勒古臺沉聲道。
別勒古臺并未出聲,他默然的點了點頭,隨即便悄然轉身,去找博兒術傳達命令去了。
這小子,自從其母速赤格勒不知所蹤后,就變得越發(fā)的不愛說話,不愛笑了。
帖木真微微搖了搖頭,隨即便帶著合撒兒,一路無言的快步趕往了自家老媽的氈帳。
又過了一陣兒后,帖木真打開了訶額倫氈帳的木門,與合撒兒跨步走了進去。
此時,訶額倫正在逗弄著小拙赤,這個小家伙兒被孛爾帖抱在懷里,正被她的祖母逗得露出可愛的笑臉兒呢。
是的,因為帖木真要與他的弟弟、部將們議事,所以,孛爾帖就帶著孩子先到訶額倫的氈帳中來探望了。
“額吉,你的身體才剛剛好一些,還是要多在氈床上躺著休息才好。”帖木真快步上前,扶住了訶額倫,關心道??赡苁怯捎谶^往在老爹也速該死后,訶額倫常年帶著他們幾個過著流浪、窘迫的生活,她把所有得來的食物,獵獲的僅有的肉食、一些新鮮的野果兒,還有奶食之類,都優(yōu)先給了她的孩子們,而她自己則常常在默默的忍受著饑餓的折磨,日積月累之下,也就導致了她的胃腸出現(xiàn)了一些病癥,消化食物的能力有所減弱了,所以她會不時的出現(xiàn)惡心、反酸、絞痛等癥狀,吃的也不算多。
入春以來,她的胃病犯得次數(shù)更多了,為此,當帖木真從豁兒赤那里聽說,巴阿鄰氏的大薩滿善于調制養(yǎng)胃的草原藥劑時,就親自把人給請了過來為訶額倫看病,有了巴阿鄰氏大薩滿調制的草藥,訶額倫的胃病才算是稍稍有些好轉,犯得次數(shù)也減少了許多。
“沒事兒的,老毛病了,何況那巴阿鄰氏大薩滿的藥劑很有用,他調制草藥的本事,比我真的強了不少喲。不過,帖木真,你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怎么,是出了什么事嗎?”訶額倫輕輕嘆了口氣,她微微搖了搖頭,而后扭頭看著帖木真,輕聲問道。訶額倫善于觀察,在帖木真一入帳后,她就已經(jīng)從兒子瞬間微微皺起的雙眉中,察覺出了帖木真心情的沉重,雖然這皺眉的動作很快就消失、舒展了開來,但她仍舊還是捕捉到了自己長子的這一微妙表情。
聽到訶額倫如此發(fā)問時,孛爾帖也抱著小拙赤,向他走了過來,她一臉疑惑、擔憂的看著他。
帖木真看著現(xiàn)今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他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緩緩開口道:“札木合向我派來了使者,是他的心腹近衛(wèi)長牙答合納,他傳來消息說,去年被打敗的泰赤烏人安忽合忽出、忽里勒、忽都答兒等人又率殘部重新聚集在了月良兀禿剌思之野,一塊兒隨他們來的還有北方的巴爾忽惕、豁里、禿麻諸森林部落的軍隊,他們和塔兒忽臺重新結盟在了一起,隨時都有可能出兵來攻打我們。因為軍情緊急,札木合邀我連夜趕往他的營地,以便共同商議出兵討伐敵人的事宜?!?p> “哦?泰赤烏人又回到了他們的老營?竟如此突然么?帖木真,以我這一個冬日來,從看到的和聽到的事兒來看,札木合這個人,他容得下弱者,卻容不下強者。經(jīng)過一個冬天的休養(yǎng),你和乞牙惕氏的諸那顏阿勒壇、答里臺、忽察兒、撒察別乞等日益交往密切,與札木合治下的其余小部族首領也多有來往,并結下了友誼,由此來看,他對你的猜忌之心必是在越發(fā)加重吶?,F(xiàn)在,他突然邀你連夜前往他的營地,他是要干什么?這條軍情究竟是真是假?我看吶,你還是要設法拖住牙答合納,讓他暫且留在我們這里。同時要盡快派出探馬打探消息,看看札木合的營地中到底有無異動?等到查明情況后,再來決定去與不去。”訶額倫一臉凝重的看著自己的長子,沉聲道。
“額吉說的對呢,帖木真,札答闌部近來不是在流傳著一段歌謠么,是說:春日來,五畜合群到了頭兒,靠座山坡扎營吧,好叫牧馬人有行帳,找個河岸扎營吧,好叫牧羊人果其腹,牧馬人、牧羊人有高下,大不同喲,大不同?!痹谠X額倫說完一番勸說的話后,孛爾帖也開口說了起來,她在提到歌謠時,甚至哼著唱了出來。唱完后,她看著自己的丈夫,輕聲道:“誰是牧馬人?誰又是牧羊人?誰在高,誰又在下?歌謠所唱,不正是札答闌部的那顏們、部民們心中所想么?我猜,他們是自以為自己是高貴的牧馬人,而卻把我們視為低下的牧羊人,時至今日,他們已經(jīng)容不下我們了,這是在用歌謠來嘲笑我們乞牙惕氏諸人呢。所以,鑒于他們對我們的態(tài)度,你也絕不能去札木合的營地,說不得,他就是要誘殺你呢?!?p> “我看札木合就是要忍不住動手了!否則怎會如此急切的連夜相召?緊急軍情?我可一點兒都不信!合撒兒先是陰沉著臉斷然搖頭,而后他看向帖木真,咬牙道:“大哥,先拖住牙答合納,把他們看押起來!反正在冬日里我們已經(jīng)結交了一批草原英杰,你的好名聲已然傳了開來,我們的收獲已然不小了。所以,大哥,我們沒有必要再危險的跟隨札木合一起放牧了,不如今晚連夜起營,率部回往三河之源的草原上去,那里,才是我們的根基之地,何況那里向西靠近克烈部,目前,他們可以作為我們的強援,相信只要我們順利的回到了那里,就算是札木合,也不敢輕易的攻打我們!”
帖木真沉默的聽完了老媽、妻子和弟弟的話,他的內心當中在衡量著,這條所謂的軍情究竟是真是假?若強自拖住牙答合納不放,拖延不去,明日里札木合見不到自己,是否還會派人來催?到時候再繼續(xù)扣押使者嗎?札木合對此會怎么想?是否會惱羞成怒的來攻打自己?
還有,若自己不打招呼,就連夜率部離開,也算是和札木合公然撕破臉了吧?到時候,札木合是否會派輕騎星夜來追?若對方真的遣數(shù)千騎兵,甚至更進一步,是他親自率兵從后追來,那么憑自己手中如今的這三千余精騎,又是否能抵擋住札木合的追兵?從而保護拖家?guī)Э?,有著老人、婦孺參雜其中的自家移牧的隊伍?
讓我好好想想,去還是不去?他么的,究竟是鴻門宴還是正常的軍議?帖木真習慣性的用手撫摸著腰間掛著的鷹頭短仗,一時間,陷入了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