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決斷（下）
帖木真話音方落，一側(cè)的合撒兒便微微聚目，忍不住率先插言道：“不連夜起營西撤？大哥想要干什么？難道是想與紿察兒拼命？趁夜起兵，反向奇襲札木合的營地？”
“帖木真首領(lǐng)，不可！紿察兒即以決定誘殺你和乞牙惕氏諸那顏，加之札木合被其圈禁，那么此時札答闌部的營地中必已埋伏好了精悍的兵馬，維持著高度的警惕之心，而于他們的營外四圍附近，必然也是探馬游騎密布，一旦有大股兵馬來襲，札答闌探馬定會馳奔營中往告紿察兒，到時候，我方奇襲不成，反倒要在札答闌部的地盤兒上與敵人硬打硬殺一場了！這樣作戰(zhàn)，恐怕我們非得無法取勝，還會在兵力劣勢的情況下遭遇大敗吶?！被韮撼喈?dāng)即搖了搖頭，皺眉看著帖木真，急聲道。
而此時，忽必來也看向了帖木真，沉聲道：“紿察兒陰翳、狡詐，他雖無領(lǐng)兵作戰(zhàn)的軍略，但卻善用陰謀，且生性多疑、警惕，此時你若去奇襲他，他在自己的營地上奮起還擊，那么我方勝則慘勝，敗則慘敗，但以我看來，最好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兩敗俱傷的結(jié)局罷了，我想，這樣的結(jié)果，絕不是帖木真首領(lǐng)你愿意看到的?！?p> 至于別勒古臺，則只是一臉整肅的看著帖木真，他并未說出自己的建言，仿佛只要帖木真一聲令下，他便會立即照做的架勢。
當(dāng)然不能搏命硬拼！開玩笑，勞資為了積攢這點兒兵馬，容易嗎？豈能在這一場廝殺中全部給賠進去了？那我不是要徹底血虧了？
想及此，帖木真右眉一挑，他的唇角微咧，環(huán)視合撒兒等四人，輕笑一聲開口道：“誰說我要去奇襲紿察兒了？”見他們都向自己投來了疑惑的目光，繼而他笑容一收，冷聲道：“你們可還記得，從札木合營地至我部營地，需要經(jīng)過的那處峽谷？”
“大哥是說石鷹峽谷？”合撒兒微一思索，便雙目一亮道。石鷹峽谷，在他的印象里，這處峽谷的兩側(cè)巖崖雖則陡峭，但卻不夠高大，兼且峽谷兩側(cè)草木稀疏，少有高大樹木生于其上，倒是頗多怪石，石壁層層疊疊，里面有各種形態(tài)千奇百怪的石像坐落其中；有各種人物石像、有龜蛇飛鳥等各種飛禽走獸的石像，峽谷中的石頭常年風(fēng)蝕，數(shù)百年風(fēng)雨剝蝕沖刷，懸崖峭壁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洞穴，形似蜂巢，許多石洞相互溝通，倒是為巖羊、山鴿、鼯鼠等野物提供了天然的巢穴，偶爾亦有窮苦的散居牧民在其崖頂放牧。
至于為何叫做石鷹峽谷，則是相傳，蒙古先祖、戰(zhàn)神孛兒帖赤那率領(lǐng)蒙古諸部西遷，途徑此峽谷時，有妖魔盤踞在峽谷之中，孛爾帖赤那率領(lǐng)部眾與妖魔戰(zhàn)斗，但妖魔強大，眼見蒙古諸部兵馬損失殆盡，孛爾帖赤那作為諸部共主，心中悲憤泣血，雙目赤紅，他單膝跪倒，以滴血的彎刀插入地面，向長生天大聲述說著自己的不甘，并承諾若能得長生天的神助，拯救自己治下的蒙古部眾，自己愿以自身性命向長生天獻祭，并以自己的靈魂奉上。
仿佛是聽到了孛兒帖赤那不甘的怒吼，在他乞求完畢后，峽谷之上風(fēng)云變色，電閃雷鳴，高空之上，云霧之中，有鷹嘯之聲震撼天地，片刻之后，孛兒帖赤那便見有雙翼橫展長達數(shù)十米的巨鷹從天而降，巨鷹降世，以身護持蒙古諸部部眾，一時間妖魔為之震懾，巨鷹以雙翼相扇，以尖利的鷹嘴、鋒銳的鷹爪為武器，上下飛騰，在成百上千圍上來的妖魔中大殺四方。得神鷹相助，蒙古部眾士氣大振，在孛爾帖赤那的帶領(lǐng)下，他們跟隨在巨鷹之后沖向妖魔的大軍，血腥的廝殺持續(xù)了一天一夜，最終，在巨鷹的相助下，孛爾帖赤那率領(lǐng)的蒙古諸部勇士殺盡了妖魔，取得了勝利。
此戰(zhàn)過后，由于擔(dān)心妖魔大軍的亡魂散布谷中，日后恐還會為害草原，所以孛爾帖赤那向長生天乞求，當(dāng)降下神物在谷中鎮(zhèn)壓妖魔亡魂，不使其再度作亂人間，于是長生天降下神諭，令巨鷹于峽谷中鎮(zhèn)守之，此巨鷹遂化作石鷹，佇立于峽谷最高處，日夜俯瞰谷中形勢。相傳，若有朝一日，妖魔亡靈大軍再度返回人間作亂之時，就是石鷹重新復(fù)活，化作巨鷹相助人間之日。所以數(shù)百年來，由于谷中最高處巖崖上的那處神似巨鷹的石像，伴隨著這代代相傳的神話故事，這處峽谷也就得名為石鷹峽谷了。
“不錯，正是石鷹峽谷！此處峽谷乃博爾朔夫山之余脈造就，西北往東南走向，東南方向的谷口狹窄，僅容五馬并行，但谷中卻較為寬大，兼且怪石眾多，崖壁凹凸不平。石鷹峽谷的前后都地勢平坦、開闊，適合騎兵馳騁，穿越它，是從札木合營地來至我部的最快之路！至于從札木合營地至我部的其他路徑，則或需穿越一段茂密起伏的山林，或需通過泥濘的沼澤濕地，皆不好走、也不夠快，以紿察兒追襲我部的迫切心情，再加上所率的大股騎兵，他必然只能選擇穿越石鷹峽谷這一條路可走！”說到此，帖木真頓了一下，斬釘截鐵的開口道：“我要在此處峽谷中設(shè)下伏兵!不把紿察兒打疼了、打怕了，就倉皇起營，沿斡難河撤往三河之源的草原之地，恐怕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我們帶著男女老幼等諸多部眾，運著眾多財貨、車帳，趕著成千上萬的畜群，到時候敵人輕騎從后追來，我部猝不及防之下，必有惡仗要打，損失也必然慘重！”
“我絕不能容忍這樣的事發(fā)生！我知道，石鷹峽谷不是最佳的伏擊之地，它的崖壁兩面缺乏茂密的草木作為遮擋，也不夠高大，注定了我部無法隱藏大量的軍士在峽谷的兩面，但這卻恰恰也是它的優(yōu)勢所在！若是札木合領(lǐng)兵來追，我不會選擇在此處設(shè)伏，因為札木合有足夠的軍事才能，充足的作戰(zhàn)經(jīng)驗，能夠體察出地形的重要，但換做紿察兒，我卻完全可以在此設(shè)伏！因為紿察兒在軍事上往往急躁沖動、沒有耐心，他只會搞些誘殺之類的陰謀，而沒有領(lǐng)兵作戰(zhàn)的奇謀！以他追我之心的迫切，必不會想到，我有這樣的膽量，敢以三千余兵馬在石鷹峽谷中設(shè)伏襲擊他！他只會以為我肯定早早的就率部逃跑了!”
“不退反進？大哥好膽量!”合撒兒嘴角微翹，他輕輕點頭，看向帖木真道。顯然，他對于帖木真的謀劃極為感興趣。
帖木真點了點頭，繼而道：“我以六百精悍軍士，持弓伏于峽谷兩面，有怪石遮擋，在峽谷的中段埋伏個幾百人還是能做到的，再多就不行了，再以精悍兵馬一千二百余騎隱于西北方向的谷口外，伺機沖入谷中，至于剩下的一千騎，則分散隱于東南方向谷口外的幾片樹林之中。等紿察兒率部入谷中之后，我峽谷兩面之軍士，東南、西北兩側(cè)谷口外之精騎一齊發(fā)動，在敵人毫無防備之下，必能獲得大勝!”至于還剩的二百余騎，帖木真是準備讓他們護持著訶額倫、孛爾帖以及婦孺、老弱部眾先行往西撤離的，并不跟隨自己前往石鷹峽谷參與伏擊。
帖木真早就研究過這豁兒豁納黑川的地形，石鷹峽谷當(dāng)然也在他的考察范圍之內(nèi)，這處峽谷全長三十里有余，崖壁雖陡峭，但卻不夠高大，低處二十余米，高處也不過四十余米罷了，比之動輒高度達到八九十米甚至百米的大峽谷，差的算是遠的了，兼且草木稀疏，通常來說，確實不是一個打伏擊戰(zhàn)的好地方，但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越是敵人想不到的地方，就越是伏殺敵人的最佳之地!
開玩笑，前世我那些《教員選集》也不是白看的!這就要感謝當(dāng)年作為國企職工，而需要學(xué)習(xí)并不時進行考試的政治理論學(xué)習(xí)了，通過單位反復(fù)組織的學(xué)習(xí)、考試，散漫如自己，也對教員當(dāng)年偉大的軍事理論有了一定的了解和認識吶，嗯，瞧瞧，現(xiàn)在，自己不就用上了嗎？
“經(jīng)帖木真首領(lǐng)如此一說，在石鷹峽谷，對紿察兒進行伏擊，確實可以吶，我贊同!”豁兒赤以拳擊掌，振奮道。
而忽必來和別勒古臺二人，在略一想帖木真所說的伏擊之策后，亦是輕輕點了點頭，表示了認同。
恰在此時，大帳的帳門再度打開，者勒蔑和辮發(fā)濕透、挨了十鞭子的博兒術(shù)再度進到了帳里，二人均快步走到了帖木真的右側(cè)站定。
帖木真瞥了博兒術(shù)一眼，平靜道：“你的腦袋現(xiàn)在算是清醒了？”
博兒術(shù)則吐出一口氣來，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有什么氣，都往紿察兒的兵馬身上盡情的撒吧，我們要和他開戰(zhàn)了!”帖木真沉聲道。
“大哥只管吩咐!”一聽此話，博兒術(shù)抬起了頭來，他的雙目猛地睜大，殺氣盡顯。顯然，他對札答闌人的仇恨仍未散盡。
帖木真環(huán)視眾人，沉聲道：“好!諸位聽我軍令!我將親率兩千八百精騎往石鷹峽谷伏擊紿察兒，以者勒蔑、別勒古臺各率三百軍士，伏于峽谷中段兩面的巖壁怪石之間，以博兒術(shù)率一百敢死之士隱于峽谷中段的地面，連續(xù)設(shè)下絆馬索，阻滯敵人騎兵，以合撒兒統(tǒng)帶一千騎散于東南方向谷口外的樹林之中，而我則統(tǒng)精騎一千一百余，藏于西北方向的谷口外，到時紿察兒一旦進入峽谷中段的伏擊之地，者勒蔑可在崖頂點燃狼煙，屆時，我和合撒兒分統(tǒng)谷口外的精騎，向谷內(nèi)同時沖殺，定能將紿察兒所部擊潰圍殲!諸位記住，最好能為我生擒活捉紿察兒!至于豁兒赤和忽必來你們二人，則現(xiàn)在便速回各自的營地，率部快速行進，沿斡難河往西撤，盡快和我額吉以及孛爾帖帶領(lǐng)的西撤部眾匯合，就由你們二人護送著我額吉和孛爾帖，先行退往三河之源的草原上去吧，你們，一定要保護好我的母親、妻子，還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們!”
“還有，者勒蔑，可挑選你百人隊中幾個警惕機敏、能夠隨機應(yīng)變的軍士，作為使者連夜前往我部北邊的答里臺、阿勒壇、忽察兒、撒察別乞諸人的營地，尋機密告他們紿察兒誘殺的陰謀，阻止他們前往札木合的營地赴會，若他們有意，也可帶兵馬來石鷹峽谷助我，不過我對此不做強求，若他們無意，也可趁機西撤便是。”帖木真轉(zhuǎn)頭對者勒蔑吩咐道。
在帖木真想來，此時，答里臺、忽察兒、阿勒壇、撒察別乞等人還有利用的價值，即便他們與自己只是表面上一條心，但也可削弱札答闌部的勢力，從而為自己壯一壯乞牙惕部的聲勢，所以，他不介意給他們透露一下消息，救一救他們的小命兒。
“遵帖木真首領(lǐng)（大哥）之命!”
帖木真軍令即下，合撒兒、別勒古臺、博兒術(shù)、者勒蔑、豁兒赤、忽必來幾人盡皆以手撫胸，大聲應(yīng)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