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問心無愧,雖死無憾
朱高煦坐在椅子上,表情陰晴不定,他心動了,可這件事太大了,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就算倭國真有那么多銀子,他也不可能輕而易舉的就將銀子運回大明。
那畢竟是倭國的地盤,倭國能眼睜睜看著他把倭國的東西運回大明?
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大明和倭國勢必會爆發(fā)沖突,甚至直接開戰(zhàn)!
朱高煦沉默了良久,才輕輕吐出一口氣看向蘇澤說道:“你想太多了,先不說你說的是真是假,倭國乃是我大明的不征之國,朝廷不會同意的!”
蘇澤倒是沒有意外朱高煦會這樣說,此事他心中早有腹稿。
不征之國是明朝朝貢體系以及海禁政策下的重要政策。
明太祖朱元璋在洪武二十八年版的《皇明祖訓》宣布將朝鮮、日本等15個海外國家列為“不征之國”,告誡后世子孫不得恣意征討。”
其實朱元璋建立大明后,與倭國的關(guān)系并沒有好到哪里去,倭國還曾經(jīng)把大明的使者給殺了,就算是兩軍交戰(zhàn)也不斬來使,顯然倭國人是非常猖狂的。
也就是說,將倭國劃為大明的不征之國是朱元璋的意思。
可當時大明的情況和現(xiàn)在不太一樣,當時不征伐的原因有很多。
第一,打倭國需要海軍跨海作戰(zhàn),這對明軍很不利。
第二,倭國距離大明很遠,對大明不足以構(gòu)成威脅。
第三,那個時候的大明需要休養(yǎng)生息,不適宜擴張。
元末狼煙四起,使得百姓流離失所,生活非常困難。
那么既然大明建立了,是需要穩(wěn)定的。
這個穩(wěn)定不僅僅是政權(quán)的穩(wěn)定,也需要休養(yǎng)生息,發(fā)展經(jīng)濟。
第四,骨子里的朱元璋就沒有擴張的本性。
在趕走了元朝政府,大明雖然仍然有持續(xù)的軍事行動,但主要是針對蒙古人,并非其他的國家。
其實并非倭國,朱元璋立的“不征之國”總共有十五個,這些國家大部分都是鄰居。
這一點從大明的疆域大小便可看出端倪,大明一直以來便是以天朝上國自居,對周邊的國家并沒有什么侵略性。
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當時大明的統(tǒng)治階級思想固化,只想著關(guān)起門來過日子,對周圍的那些窮鄰居看不上眼。
可既然蘇澤來了,那肯定就不能這么算了,別的不說,倭國他是一定要打的。
蘇澤意味深長的看著漢王說道:“漢王殿下,為何大明要和倭國開戰(zhàn)呢?”
“倭國不是有很多倭寇在我大明沿海肆虐嗎?”
“既然倭國不能約束好這些亂我大明沿海邊境的倭寇,那就讓大明代勞好了?!?p> “不征之國只是說說罷了,還能真的永遠不打?”
“等到時候成船成船的銀子運回來,陛下和朝廷還會說什么嗎?”
“難不成眼睜睜的看著那些白銀扔在倭國?”
“只要殿下你想,剩下的就交給臣便好了,臣一定為殿下安排妥當,決不讓殿下為難!”
蘇澤既然想忽悠朱高煦當打手,自然不會當甩手掌柜,一些需要動腦子的事情就交給他好了,朱高煦只需要帶頭沖鋒就行了。
要是朱高煦死在了倭國.......
哦豁,倭國的狗崽子居然敢殺我們大明的王爺,大明能咽的下這口氣?
想到這里,蘇澤心思一動,要不想個辦法把漢王坑死在倭國?
為了大明,為了讓歷史上的那些慘劇不再重演,犧牲一個漢王好像也挺不錯的啊。
而且還能讓朱高熾安穩(wěn)上位,為朱瞻基日后即位鋪路,怎么算他都不虧啊。
朱高煦察覺到了蘇澤異樣的眼光,神色不悅的冷哼了一聲。
“你在想什么,本王怎么覺得你想坑本王?”
“沒有沒有,漢王多慮了,臣怎么會坑漢王你呢?!?p> 蘇澤訕笑一聲,有些尷尬,連忙低頭喝了口茶掩飾自己的異樣。
蘇澤低頭喝茶的時候心中暗罵一聲,漢王挺警覺的啊,這都能被他看出來。
同時蘇澤心中也在暗暗告誡自己,以后要謹慎一些,最近有點太膨脹了,不是罵朱棣就是想著坑死漢王。
朱高煦倒是沒想那么多,他不知道蘇澤已經(jīng)在想著要不要把他坑死在倭國了,若是讓他知道了,恐怕他現(xiàn)在就要動手打死蘇澤。
朱高煦冷哼一聲,摸著下巴,冷不丁的問道:“蘇澤,你和本王說說,你為何總是對海外念念不忘?”
“本王怎么沒見你對瓦剌那些草原部落如此上心,反而整天都想著海外如何如何,還攛掇著本王去打倭國?!?p> “就算海外真的富有,又和你沒多大關(guān)系,你那么上心做什么?”
“蘇澤,你圖什么?”
朱高煦的確有些疑惑,他不明白蘇澤一個讀書人為何總想著要打要殺。
朝廷議征伐瓦剌的時候,其他人覺得要打也不該現(xiàn)在打,或多或少都覺得不應(yīng)該此時開戰(zhàn)。
可蘇澤卻義無反顧的站出來,揚言為了子孫后代必須要打,甚至不惜得罪文武百官,自絕于官場。
又比如這次攛掇他去倭國搬銀子回來,先不論蘇澤說的是真是假,就算真的運回來了銀子和他蘇澤有什么關(guān)系嗎?
銀子運回來了是朝廷的,又不是進了他蘇澤的腰包,他這么上心做什么?
既然沒有好處,那他圖什么?
朱高煦想不明白蘇澤所做這一切為了什么,于是他問了。
桌子對面的蘇澤愣了愣,有些茫然的抬頭看了一眼朱高煦。
朱高煦問了一個他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他圖什么?
蘇澤有些茫然,有些無措,拿著茶杯的手陡然捏緊,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來一句話。
是啊,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什么呢?
我明明只是想在清風縣關(guān)起門來做自己的土皇帝,大不了讓清風縣的百姓生活的更好一些。
可我為什么要培養(yǎng)私兵,研究火器,發(fā)展教育,整日盯著手繪的世界地圖呢?
為什么我要不斷給朱瞻基洗腦海外富庶,為什么我要忽悠漢王去海外開疆拓土,為何要攛掇漢王去打倭國?
這對我有好處嗎?
就這樣混吃等死下去不好嗎,為何要費心費力的做這些?
可我為什么潛意識里覺得就應(yīng)該這樣做呢?
以前的蘇澤從未想過這些,他只是我行我素的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大明此時還算安定,他非要冒著被滅九族的風險培養(yǎng)私軍,私造火器做什么?
真的只是為了自保嗎?
就憑清風縣那么點人就算裝備了火器又如何?
他又不能靠著清風縣那么點人推翻皇權(quán),既然如此害費勁做什么?
為何事情敗露之后他沒有選擇帶人逃亡海外,而是冒著隨時會死的風險留在大明呢?
是啊,我為什么在朱棣面前那么慫,那么謹小慎微做什么?
我有后路的啊,我可以逃亡海外,找個無人的地方繼續(xù)關(guān)起門來做土皇帝,何必寄人籬下?
蘇澤沒有說話,朱高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覺得此時的蘇澤有些奇怪。
于是營帳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良久,蘇澤忽然輕笑著說了一句朱高煦聽不懂的話。
“浮世萬千,吾愛有三,家國天下?!?p> 蘇澤說完端起已經(jīng)冷掉的茶,仰著頭一飲而盡,將茶葉都吃到了嘴里而不自知。
圖什么,圖心安,圖一個問心無愧。
他放下茶杯嘴里嚼著苦澀的茶葉輕笑一聲,倚靠在椅背上,怔怔出神。
剩下的一句話他沒有說,他已經(jīng)想明白了他做這一切圖什么了。
“家國天下”四字而已。
家是港灣,國為信仰,天下為心之所向。
問心無愧,雖死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