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邊落木,不盡長江(下)
頂著店小二看窮鬼的眼神,三人擠進(jìn)了一間房,秉燭夜談。
他們都有基本的江湖經(jīng)驗,知道這種時候不宜分開睡,免得遭遇危險是來不及互相照應(yīng)。
張襄遠(yuǎn)目光沉凝,首先開口:
“‘天災(zāi)之主’在給我們灌入的信息中說,只有完成任務(wù)或在任務(wù)中死亡,或是現(xiàn)實中遇到性命危機(jī)才能退出。”
“看來我們只能去做那勞什子任務(wù)了?!?p> 易述點頭附和:
“相隔百里的我們同時攝入幻境,這再怎么也是武仙級的手段?!?p> “但我們不必去管幕后那些大佬的策劃。”
“既然無法離開此地,又沒有生命危險,不如順勢而為,看那天災(zāi)之主最后能整出什么東西!”
換上一身行路人打扮的梁樂淵依舊清冷,微微點了點頭,眼神有點迷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張襄遠(yuǎn)又道:“根據(jù)我對各大殺手組織的了解,明日劫鏢,我們這些被招募來的游兵散勇,恐怕不是主力,僅是誘餌?!?p> “‘無生’的正式成員應(yīng)該已經(jīng)混進(jìn)這家客棧,只等我們刺殺失敗,他再于鏢師們松懈的時候出手?!?p> “我們的任務(wù)是存活,以及探明秘密?!?p> “因此并沒有必要在刺殺時使上全力,或是全員出動?!?p> 易述點點頭,面向梁樂淵,介紹道:
“張兄已經(jīng)開了七竅,修習(xí)《圣人七式》、《九章兵道》,能攻能守,當(dāng)為主力,足以正面擊敗絕大部分九竅高手。”
“我內(nèi)功境界淺薄,只有二竅境界,但劍法有些體悟,風(fēng)格凜厲,在突然出手的情況下?lián)魵⒕鸥[不難,只是不能久戰(zhàn)?!?p> 聰慧如梁樂淵,很快明白了易述這是讓三人相互熟悉一下,方便接下來戰(zhàn)斗的配合:
“貧道守拙,內(nèi)功四竅,派內(nèi)《洞真劍法》小成,能戰(zhàn)江湖七八竅,擅長推演,不過限于境界,很難算到開竅期以上的事物?!?p> “原來是天下大宗‘太素宗’來的道長,失敬失敬?!?p> 易述微微拱手。
“考慮到這‘奪心毒’一天半內(nèi)就會發(fā)作,我們有理由認(rèn)為負(fù)責(zé)劫鏢的正式成員手里就有解藥?!?p> “我提議明天玉龍鏢局的人一來,張兄便伺機(jī)發(fā)難,然后守拙道長在算上一算,我就暴起殺人……”
兩人聽了皆是點頭稱是,又補充了不少細(xì)節(jié)。
最終此夜以梁樂淵睡在唯一的客床上,而易述與張襄遠(yuǎn)輪流站崗結(jié)束。
翌日中午,客棧大廳的一張方桌兩旁,易述與梁樂淵相對而坐。
易述點了驢肉火燒、烤包子等吃食,就著熱騰騰冒白氣的羊肉泡饃湯,吭哧吭哧吃了起來,看的對面品著一口淡茶的梁樂淵一愣一愣的。
總是淡漠沉靜如梁樂淵,此時也不由得開口問道:
“居士明知道這里是幻境,所見所感皆為虛幻,為何還大吃大喝?”
易述抬頭,不明所以的看了梁樂淵一眼:“道長著相了,那在下點菜用的銀兩,也不過是那天災(zāi)之主幻化出來的,不用白不用。”
前世那些玩家知道自己不過是在玩游戲,不也樂此不疲地整理出了各種《武道通神全美食圖鑒》之類的東西嗎?
梁樂淵怔了怔,罕見地微微一笑:“居士確實有慧根,倒是貧道道經(jīng)讀的少了?!?p> 此時,一聲慷慨悲涼的唱段響起,灌了滿店。
“店主東帶過了黃驃馬,不由得秦叔寶兩淚如麻——!”
引得住店的客人紛紛側(cè)目,往大廳南邊的戲臺看去。
這客棧請來招攬客人的說書先生,什么時候會唱戲了,水平還不低啊!
聽起來,像是《秦瓊賣馬》?
正在易述疑惑間,陣陣馬蹄聲響起,馬上的人分成了兩股,一小股穿青色勁裝的留在外面。
一股著黑色勁裝、面容嚴(yán)肅的人則走入了客棧,讓嘈雜的客棧稍微靜了一靜。
他們腰佩同樣的制式長刀,走得隊形整齊,與客棧內(nèi)散亂而坐的客人氣質(zhì)截然不同,隱有結(jié)成陣勢之感。
是玉龍鏢局的鏢師!
透過視野邊緣,易述悄悄看向坐在靠近門口處的張襄遠(yuǎn),注意他何時發(fā)難。
“遭不幸——困至在天堂下,還你的店飯錢——無奈何——只得來賣它。”
說書先生正要唱到最高潮處,好像是不愿被掃了興致,不管不顧繼續(xù)唱了下去。
聲音越來越高亢,也越來越悲涼,甚至摻雜了些頹喪。
“擺一擺手兒——你就牽去了吧,但不知此馬落在誰家——!”
嗯,唱的不錯,只是壯氣不足,不是我這種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會喜歡的曲兒。
不過,還真是時來天地偕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p> 這樣的感慨在易述心底油然而生。
不對!
我一向是個拎得清事情輕重緩急的人,怎么會在這種關(guān)鍵時候走神,甚至大發(fā)感慨?
易述心頭狂跳。
下一刻。
只聽“嗖”的一聲清響。
易述便看見門外一個頭領(lǐng)模樣的中年從馬上直直栽倒下來,手中緊緊抓著的匣子也滑落在地,在地上跳了跳,滾到了店門口。
而店內(nèi)店外的鏢師大都呆愣在原地,一部分臉上滿是懷才不遇式的悲傷,一部分臉上寫著厭世嫉俗的憤恨。
再看那說書先生,左手驚堂木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一把小弩,右手更是多了一把長劍。
沒有停頓,他便使了一路劍法,一種讓人感覺暮氣沉沉的劍法,一路擊殺剩下的鏢師,往門口趕去。
這位武者似乎把聲音中惑亂心神的力量全部集中到了眾鏢師上,因此店里的普通人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tuán)。
瓢盆摔成碎片,酒菜傾倒在地上,眾人互相踩踏著,想跑到窗戶那邊逃走。
然而最震驚的還是易述。
“這貨是七邪之一,萬物俱枯宗的人?”
“那他就不可能是規(guī)模不大的殺手組織‘無生’的正式成員了?!?p> 眸光一閃,易述示意梁樂淵出手。
梁樂淵似乎沒有受到唱段的影響,連忙把手里銅錢往桌上一扔,略略一掃便傳音入秘給易述與張襄遠(yuǎn)道:
“這客棧里,對那匣子有貪欲的只有戲臺左側(cè)那一桌上的那個魁梧漢子,與好像在忙著躲避的那個藍(lán)衣女子?!?p> 她語速極快,同時抓起銅錢又是一拋,一看,不顧嘴角溢出的鮮血,又道:
“其中,‘奪心毒’的解藥在那個藍(lán)衣女子手里!”
此時,那說書先生已然殺到了門口,與兩個緩過勁的九竅鏢師對上。
他的武功比兩人高了半個境界,劍法雖然遲緩但玄妙,好像每一招都能惑亂對手的心神,從氣勢上將兩個九竅壓制。
然而兩個鏢師也是老手,又似乎練過合戰(zhàn)之法,守的寸步不退。
三人乒乒乓乓打了幾個回合,“說書先生”把其中一個鏢師打了個趔趄,覓得了打破僵局的時機(jī)。
他便冷笑一聲,劍光往前緩緩一撩,卷起暮氣如煙如霧。
那劍勢如落木無邊蕭蕭而下,如江水不盡滾滾而來。
讓人感慨雙鬢已斑,大業(yè)難成!
讓人喟嘆紅顏已老,愛離別苦!
二人一個恍惚,劍光已及身,鮮血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