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公矩在試圖突破!”
謝弼反應(yīng)慢了不止一步。
等他驚懼出聲,孔劭和丁夏都已經(jīng)恢復(fù)了鎮(zhèn)定神色。
丁夏,便是那個將武次郡治理得井井有條的人,祖上是在白虎宮贏得“殿中無雙”美名,為沉淪低谷的太玄一脈重新正名的丁鴻。
丁鴻,毫無疑問,是五行論旗幟。
而且他對于太玄一脈的傳承,從貢獻(xiàn)上講,并不遜色于桓榮。
但到了如今,他的嫡脈兒孫,卻站在了否定五行論的旗幟下。
丁夏并不認(rèn)為這是背叛。
《法言》有“為政日新”之述。
當(dāng)年的揚(yáng)子、桓榮、丁鴻等等那一批先賢,就是在以“新”的五行論,取代“舊”的、更為古老卻中斷的修行法門。
時至今日,五行論不再是“新”,它也成為了“舊”。
丁夏選擇舉起今日的“新”旗幟,故而他認(rèn)為自己非但不是背叛,還是真正的繼承。
反觀襄公矩等人,固守著無法走通的五行論,看似繼承了先賢遺志,但實際上,他們只不過是一群圍著棺材的守尸鬼!
守尸鬼,又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即便襄公矩此時此刻選擇突破。
他的前路,也已然清晰可見,那就是如這數(shù)百年來,每個選擇踏出這一步的大修士一樣——殞命。
襄公矩或許可以擁有短暫的,壓制眾人的強(qiáng)大力量。
但旁人只需要安靜看著就好,很快,那份強(qiáng)大便會自行散去。
孔劭大約也是出于同樣的理由,迅速恢復(fù)了鎮(zhèn)定。
今日,對面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取勝。
古檀樹下。
桓志得到郭況提醒,卻不似丁夏、孔劭二人那么樂觀。
“揚(yáng)子晚年曾有‘大成’一說……”
桓志做為桓伯溫嫡脈后人,知道的東西比丁夏、孔劭更多。
檀德臺上,或許只有一個謝弼,能夠憑著謝夷吾的遺澤,在秘聞方面與桓志一較高下。
別的大修士試圖破境,多是大限將至,搏那一線生機(jī),不成功,就是轉(zhuǎn)瞬即亡。
可是太玄桓榮一脈的傳人,就不一定了!
傳說中的揚(yáng)子大成法門,除去真正修行了的人,誰也不知道那害死揚(yáng)子兩名親子之后,仍舊讓太玄最杰出傳人桓榮為之赴死的法門,到底有什么樣的玄妙。
萬一襄公矩就真的成了呢!
“不可等其自敗?!?p> 桓志斷然開口。
郭況頗為意外,但沒有多問:“如此,可否宣布法會開始?”
“可!”
南側(cè)座席。
襄公矩抽身而去,那許靖略顯疑惑地望了陳仲兩眼,終于還是向陳仲行了一禮,轉(zhuǎn)身跟著返回自己的座席。
只他自以為隱晦望向樂玄筇杖的目光,怎么可能瞞得過陳仲。
陳仲只是此刻沒有精力將心思放在一個小小少年的身上罷了!
許季山等人也在一一向陳仲行禮問好,略敘兩句之后,返回座席。
陳仲神色凝重地重新落座。
叔孫無忌問道:“子正莫非是不耐煩教弟子?要我說……”
他還以為陳仲是為手中的樂玄筇杖所代表的太玄傳承而煩惱。
陳仲微微搖頭,低聲打斷他:“兄長!純?nèi)使型黄?!?p> 叔孫無忌聞言一愣。
他修為境界雖然不低,但一來神氣合煉那大葫蘆,二來王充一脈本就不是什么善于觀望氣息變化的。
否則,王充也不會在《論衡》中言之鑿鑿地說,人死魂滅。
事實上,當(dāng)世鬼魅神祇,這些東西的存在,都與人死而魂未滅有著直接關(guān)系。
《論衡》在這方面的巨大缺陷,是王充一脈始終難被主流所容納的重要原因。
叔孫無忌聽了襄公矩正在突破,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
這回,他也不再拿什么“教徒弟”的玩笑話打岔了。
“于此突破?這豈不是、豈不是!”
陳仲一直望著襄公矩的所在,關(guān)注著他的氣息變化。
短短時間,襄公矩原本升騰如金云的氣息,已經(jīng)逐漸變?yōu)槿诵?,金紅的氣息顯露五官,與襄公矩幾乎一模一樣。
這些都是常人無法看到的。
但是,隨著襄公矩氣息化變?nèi)诵蔚某潭仍絹碓缴?,檀德臺上空的縷縷青云,好似受到了冥冥中的驅(qū)趕。
夏日本就炙熱的陽光,無遮無擋地直落而下!
已經(jīng)有士人忍不住小幅度地扇動衣襟。
“不,或許有希望!”
陳仲聲音低沉至極,他想起了他自己在“深靜”中看到的前路景象。
接下來的修行,不就是要在入定靜后的冥冥內(nèi)景中,重塑真我嗎?
若是冥冥內(nèi)景中的“我”已經(jīng)修成,再下一步,或許就是襄公矩當(dāng)下所做之事?
襄公矩得傳太玄大成法門,自言怕死不敢修習(xí)。
但,為了堅守太玄道統(tǒng),他可以不怕死!
陳仲忽然注意到,古檀樹下郭況直起了腰,開始邁步向下。
猛然意識到了桓志要做什么。
陳仲急忙回頭,對叔孫無忌道:“我等須為純?nèi)使涎訒r間!”
叔孫無忌不知道陳仲是憑什么認(rèn)為襄公矩有可能成功的,但他相信陳仲,左右回望。
叔孫無忌卻只能嘆氣:“人已到齊,奈何拖延!”
人到齊了?
陳仲指南側(cè)最后那空著的一席:“此席何人所坐?”
叔孫無忌目視對面孔劭,不屑道:“那是孔盛齋之席,人已被孔劭支使到仙門郡去了,不會來了。”
陳仲明白了。
怪不得一開始叔孫無忌罵謝弼,會說什么“小人伎倆拿回家斗你家阿公去吧”。
原來是指桑罵槐,應(yīng)在孔劭身上。
孔氏內(nèi)部想必是在五行論和形名說上有分歧。
孔劭做為晚輩卻更加工于心計,將長輩孔衍在如此重要的時候,支使到仙門郡去,等于是臨時去除了一個五行論的重要支持者。
當(dāng)然,世家門閥,也慣會利用這種內(nèi)部分裂。
在不能完全確定紛爭的雙方,到底哪一方可以最終取勝的時候。
世家就可以仗著家族人口繁多,以內(nèi)部矛盾為掩護(hù),對雙方乃至多方,都各自派出一些子弟,表態(tài)支持。
如此,不論最后哪一方獲勝,世家還是那個世家,富貴還是一樣的富貴。
就是不知道,孔劭和孔衍,是不是行的如此計策。
陳仲也并不關(guān)心孔氏到底如何。
現(xiàn)在的問題是,果然無法拖延時間了么!
郭況,一步步來至劉英的“衛(wèi)道之席”旁邊。
站定。
微笑。
開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