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有財從乞丐窩里出來,老六揪了一名嚴虎的手下讓他帶路,三個人從街巷邊找了輛馬車往施家去了。
正是夏日涼風(fēng)襲來,滄江上的夏風(fēng)吹拂過江濱,帶給這個城市少許清涼的舒暢。
街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等拐過街角之后,前方忽然道路擁擠起來,一輛輛馬車把道路給堵住,前后通行不得。
“怎么回事?”
張有財詢問。
“我去問問?!崩狭硇纬C健地下了馬車,去前頭看了一下情況。
過了片刻,他急匆匆回來道:“老大,說是衙役喝多了喝駕駛馬車出了車禍,但我看那衙役就是剛才的崔衙役?!?p> “不好?!?p> 張有財頓時心中一驚道:“快調(diào)頭?!?p> 車夫無奈道:“客官,后面也堵上了,這一時半會恐怕調(diào)不了?!?p> 張有財站在車頭往前看,前面馬車互相碰撞,車廂將整條道路堵住,后面又有十多輛馬車也跟了過來,不可能調(diào)頭了。
“老大,怎么辦?”
老六問道。
張有財臉色驚疑不定,一躍從車上下來道:“你們先走,我回去?!?p> 現(xiàn)在再找新的馬車已經(jīng)來不及了,但這里離乞丐窩不遠,他猜測陳執(zhí)禮現(xiàn)在一定就在乞丐窩。
對方擁有古怪的能力可以在眾目睽睽下消失不見,張有財不敢和對方拼速度,那就拼一拼硬實力,只要把他纏住,老六這邊去找人就行。
下了馬車后張有財疾步往乞丐窩去,好在他們也就出了不到半條街的距離,拐過街角就到了,但到了門口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之前乞丐窩門口是有守衛(wèi)的,可現(xiàn)在空無一人,大門緊閉。張有財毫不猶豫地翻墻進去,來到了這棟民宅的一層。
此刻院子里橫七豎八躺了好幾個,里面的門大開著,屋內(nèi)一片狼藉,原來在桌子上的那些賭徒紛紛蹲在桌下,雙手抱頭趴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
通往地下室的大門直接被人暴力拆除,上面破了個大洞,里面正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其中,張有財整個人幾乎是魚躍而起,肥胖的身軀如閃電般跳起來,從門上大洞穿行而過。
一個二百多斤的胖子以極為不合理的姿勢跳躍出十多米距離,這就是武術(shù)的奧妙所在。
“來了?”
陳執(zhí)禮像之前張有財掐著嚴虎的脖子一樣,同樣掐著嚴虎的脖子。
但這個時候的嚴虎可不像之前那樣,渾身傷痕累累,七孔流血,手腳幾乎都快斷了,宛如被一臺推土機碾壓而過。
張有財疑惑道:“你知道我要來?”
“我問過了,這乞丐窩背靠的就是雜家,你不是吳鴻鵠的人嗎?這里也算是他的產(chǎn)業(yè),你難道會愿意我把這里毀了?”
陳執(zhí)禮笑道。
張有財搖搖頭:“我也很討厭這些人,毀了就毀了吧,反正我跟吳鴻鵠也沒什么關(guān)系。只是你要是把他們都殺了,吳鴻鵠不是正愁沒借口找你麻煩嗎?你斗不過雜家的?!?p> “你說得對?!?p> 陳執(zhí)禮歪著腦袋意外地看了眼張有財,笑著松開手,嚴虎軟軟地像是沒有了骨頭一樣癱軟在地上。
不過嚴虎傷勢看起來很重,但其實只是打斷了手腳,并沒有要他的命。
雜家在虞國的勢力極大,如果陳執(zhí)禮貿(mào)然殺人,吳鴻鵠肯定會聯(lián)合法家對他發(fā)難,到時候即便是有很大功勞,面見皇帝,估計也被下獄問罪。
所以他很清楚不能殺人,只是沒想到跟蹤他的張有財并不是吳鴻鵠的人,而且看上去很有正義感,還會提醒他,讓他頗為意外。
“人的下落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問到了,這個時候你是不是應(yīng)該去找人呢?”
張有財目光死死地盯住陳執(zhí)禮,他不相信人能夠平白無故地失蹤,一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所以他認為只要盯住陳執(zhí)禮,就能夠讓他無所遁形。
陳執(zhí)禮卻看著張有財,問道:“雜家手段向來都卑鄙骯臟,看他們的地下產(chǎn)業(yè)就知道,你既然厭惡這些人,想來也是有正義感之輩,為何還要幫助吳鴻鵠這樣的人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張有財答道。
陳執(zhí)禮笑了笑,沒有急于去找小乙,而是扭身來到地下室的牢門前,一邊暴力拆門,一邊說道:“那我想問一下,你有一定要幫助吳鴻鵠的理由嗎?”
“那倒沒有?!?p> 張有財想了想,張德此次其實是北上回虞京述職,在岐陰住幾天,算是路過幫吳鴻鵠一個小忙。
因為吳鴻鵠才剛?cè)胫麽?,手下能動用的人不多,所以才讓張德出手相助?p> 主要也是陳執(zhí)禮為武夫三境,吳鴻鵠不可能親自下場找他麻煩,自然需要高手來助陣。
岐陰地下世界有一部分三境的黑幫大佬,但這些人背后站著的是虞國十三家,屬于虞國其它勢力的代言人。
雜家之前在岐陰的勢力被敵對的儒家壓得很厲害,碼頭也被搶走,自然就沒有三境高手,只剩下嚴虎這類一二境雜魚。
因此路過岐陰的張德就成為了吳鴻鵠的救命稻草,只不過這并不代表張德就一定要為吳鴻鵠拼命。
大家同屬雜家不假,可順手幫一把是人情,拿身家性命來幫,交情還沒到這一步。
陳執(zhí)禮點點頭道:“那就好,那你攔不住我了,我打算把這些人都帶走,你應(yīng)該會同意吧?只要我不去找小乙?!?p> 牢門打開,里面顫顫巍巍走出來一些小乞丐、被拐的孩童、婦女,紛紛以敬畏的眼神看著陳執(zhí)禮。
他們有的小乞丐被打斷了腿,一瘸一拐地走路,有的干脆割掉了舌頭,不許向路人求救,還有的遭受過毒打,傷口腐爛發(fā)臭,甚至還長了蛆蟲。
周圍牢房總共有八個,里面的空間很小,只有十多平方米,卻擁擠了差不多五六十多個人,基本以孩子和婦女為主。
其中女子放在這里只是暫時關(guān)押,乞丐窩把人擄來之后,要么轉(zhuǎn)運到外地,賣給別人做媳婦,要么直接送到妓院去,江北縣至少有四條城里男人提起都會會心一笑的暗巷街道。
最可怕的是人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即便是販賣人口,也很少會有人販子拐賣自己地方的人。
可嚴虎卻是來者不拒,本地人賣到外地,外地人拐到岐陰。
人群里就有個覃國女子,面容極為憔悴無力地走出來,向陳執(zhí)禮欠身行禮。
她看起來應(yīng)該讀過書,很有禮貌,但臉色十分蒼白,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爛不堪,想來應(yīng)該是遭受過非人的折磨。
像這樣的女子并不少見,連張有財這個黑幫火并殺人時眉頭都不眨一眼的漢子此時都不忍再看。
畢竟他混江湖幫派是因為人在江湖,身死由命,大家出來混,都知道遲早有那么一天。
可殺人不過點頭地,拐賣婦女兒童,還要折磨為樂,確實令人不齒。
陳執(zhí)禮沉聲道:“有家的自己回去,記得去官府報案。沒家的留下來,這里有叫小六兒、小四、阿健、小偉的孩子嗎?你們的朋友托我來救你們了?!?p> “我.....我是小六兒?!?p> 一個瘸腿的小乞兒站出來,他大概8-9歲,目光中帶著怯怯,在這乞丐窩,恐怕吃了不少苦。
“你認識小乙嗎?”
陳執(zhí)禮蹲下來,伸手摸向他臟兮兮如雞窩一樣的頭發(fā)。
小六兒本能想躲,但又沒有躲開,怯怯的眼神帶著一絲令人心疼,他還只是個八九歲的孩子。
“認識......他是我哥哥......”
“小四阿健和小偉呢?”
“死了。”
“怎么死的?”
“被打傷了沒治,病死的。”
“我知道了?!?p> 陳執(zhí)禮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目光飽含深情地說道:“以后不會再有人打你了?!?p> “嗚嗚嗚嗚。”小六兒頓時嚎啕大哭起來,一切的委屈在此刻釋放。
他一哭,周圍所有乞兒也都開始哭泣,聲音凄厲而又絕望。
像他們這種流浪兒城里到處都是,為了讓街上的人同情心泛濫多施舍點錢,同時也為了防止他們逃跑,乞丐頭子會把他們腿打斷,眼弄瞎。
傷口如果感染發(fā)炎,扛得過去就繼續(xù)被他們當(dāng)賺錢的工具,抗不過去死了,往滄江里一扔就什么都沒留下。
張有財默然地看著周圍本地女子離開,大多數(shù)留了下來,乞兒們都沒有父母,總共有三十多個,十多個外地女子在岐陰也是孤苦無依,哭求陳執(zhí)禮送她們回家。
“幫我個忙吧。”
陳執(zhí)禮看著張有財說道:“幫我把這群孩子送到我家去,還有小乙?!?p> “幫你這個忙你會給我想要的嗎?”
張有財問。
陳執(zhí)禮笑著搖搖頭:“不會,那些東西我自己想要,我一毛錢都沒打算給吳鴻鵠?!?p> “那我憑什么要幫你?”
“憑你還有點做人的良知,另外,小乙不知道這件事情,我找他是因為他幫過我一個忙?!?p> “呵呵。”
張有財自己都覺得陳執(zhí)禮有些搞笑,樂道:“我確實很同情他們,但還是那句話,人在江湖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同情歸同情,你救不了所有人,相信我,我以前試過了,后來才明白,很多事情你根本無法改變?!?p> 陳執(zhí)禮認真道:“那是因為實力不夠的原因,如果你的實力強到儒圣那個地步,整個世界都圍繞著你心意轉(zhuǎn)的時候,那么事情就一定會發(fā)生改變,不是嗎?”
“你的實力很強嗎?”
“但我今年才8歲,未來會很強。”
“你TM8歲?”
張有財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陳執(zhí)禮卻說道:“是的,我8歲,還差......嗯,還差半年9歲了。等我到20歲的時候,吳鴻鵠在我眼里,或許跟麻雀沒什么區(qū)別?!?p> “那也是未來的事情,何況你是混沌之體,能不能活到二十歲都是問題。把東西交出來,我會幫你這么忙?!?p> 張有財說道。
陳執(zhí)禮搖搖頭:“你還是不明白,那我該怎么證明我的實力呢?”
“打贏我?!?p> “就這么簡單嗎?”
“就這么簡單。”
張有財知道,上面的人動不了他,包括他堂哥張德,岐陰府君吳鴻鵠。
因為陳執(zhí)禮過一段時間要去面圣,如果張德和吳鴻鵠親自出面,一旦被人知道,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
至少目前儒家的勢力還沒有被從岐陰完全清除,陳執(zhí)禮的父親是儒家那一派,岐陰府還有其它州郡長官,主簿、司馬都是儒家的人。
所以吳鴻鵠只能派張有財過來。
張有財是江湖中人,官府找不到檔案,明面上和吳鴻鵠也沒有任何牽連,就算出了問題,沒有證據(jù),吳鴻鵠也能推個一干二凈。
這么做的好處肯定是把自己從里面摘掉。
壞處也明顯,那就是陳執(zhí)禮也是武夫三境,兩個人對戰(zhàn)誰輸誰贏都不一定。
“那好?!?p> 陳執(zhí)禮走過來道:“你打我三拳,我打你三拳,誰扛不住誰輸怎么樣?”
張有財無語道:“這算什么比試?”
陳執(zhí)禮卻道:“趕時間呀朋友,而且這地方太小也不好施展,在外面你敢和我打嗎?”
“這倒也是,我先動手?”
“可以?!?p> “那好?!?p> 張有財想了想,自己先動手打人,這事不吃虧,就答應(yīng)下來道:“你先做好準(zhǔn)備吧?!?p> 陳執(zhí)禮脫了上衣,露出渾身虬結(jié)的肌肉,拍了拍壯碩的胸口:“不用準(zhǔn)備,來吧。”
“那我可不客氣了。”
張有財眉間陡然倒豎,瞬間三步并做一步,右手握拳,猛然爆發(fā)出恐怖的力量,向著陳執(zhí)禮胸口打來。
“啊啊!”
慘叫聲響起,但不是陳執(zhí)禮,而是周圍的孩子們看到這一幕,本能嚇壞了。
這聲音令張有財略微一絲分神,力道稍稍差了一些。
就看到他拳上宛如有紅色光芒綻放,似氣沖北斗,有一頭猛虎行于拳上,驟然轟在了陳執(zhí)禮身上。
“砰!”
就聽到如同石頭砸在鋼鐵上般的聲音,陳執(zhí)禮立于原地竟是紋絲不動。
在身體素質(zhì)這方面,蠻人和普通人的差距就如同一只老虎和兔子之間的差別。
一境的老虎妖能夠輕易殺死三境的兔妖,而蠻族半圣殺十只妖圣也如殺雞仔一般。
張有財只覺得一拳像是轟在了鋼板上,猝不及防之下,反作用力差點被手指指骨震裂。
“我草......”
一拳打下去,張有財本能說了句粗話,整個人倒退幾步,右手微微發(fā)抖,劇烈疼痛涌來,目光愕然地看著陳執(zhí)禮。
他只知道陳執(zhí)禮擒拿了貪婪魔主,是因為混沌之氣的緣故。
混沌之氣對于人族和妖族來說作用等同于零,而且因為吸收魔氣過多,很容易夭折,這也是為什么陳執(zhí)禮是岐陰府大功臣,吳鴻鵠還是敢對他出手的原因。
功臣是功臣,可活不了多久的功臣,那就什么都不是。
結(jié)果張有財萬萬沒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一式猛虎掏心,差點把自己手給打折。
“你沒吃飯嗎?再來?!?p> 陳執(zhí)禮雙腿站馬布,胸膛高高挺起,完全不像遭受了重創(chuàng)。
張有財心里頓時嘀咕了起來,這TM什么怪物?
但既然已經(jīng)立了條件,作為講信譽的江湖中人,張有財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
他怒喝道:“剛才是我大意了,這次你休想全身而退?!?p> 說罷再次聚力,只是右手換成了左手,血氣凝聚,再次向著剛剛他的打的位置一拳砸來。
“砰!”
又是如鋼板一樣的聲音,張有財這次忍不住,齜牙咧嘴倒退回去,左手手骨真裂開了。
“我懂了,你練的是七傷拳,先傷已,再傷人是吧?!?p> 陳執(zhí)禮笑道:“還有一拳,做人得講信譽。”
“TM的?!?p> 張有財匪氣上來,不管不顧,提起還在酸痛的右手,最后轟了一記。
咔嚓,右手指骨也裂了,兩只手疼得直發(fā)抖。
“朋友,該我了。”
陳執(zhí)禮目光淡然地走過去。
他之所以提議這樣比試,是因為他沒有練過武。
是的。
原主人是個癡呆兒,天生神力,光吃就快把陳啟明吃窮了,再練武的話,消耗更大,陳啟明養(yǎng)不起。
三境以下,武功會占很大便宜,就比如張有財那一招猛虎掏心,威力比普通一拳強很多。
如果兩個人對打的話,張有財不拿兵器肯定破不了陳執(zhí)禮的防御,問題在于,張有財有身法有輕功,陳執(zhí)禮也揍不到他。
雙方會僵持在一起,等之前出去的人報官,官府過來,又得惹不少麻煩。
所以干脆對攻,速戰(zhàn)速決。
張有財顯然不知道這一點,吃了個大虧,連退幾步,一咬牙,運氣渾身血氣形成三境的鋼筋鐵骨,喝道:“來吧?!?p> 陳執(zhí)禮走到他面前,看到他已經(jīng)擺好了架勢,深呼一口氣,右手握拳沉聲道:“普通一拳!”
一拳轟出,勢如流星,快得幾乎連一個殘影都沒有。
砰!
張有財二百多斤的身軀倒飛出去,砸在墻壁上,口吐鮮血。
陳執(zhí)禮邁步走到地下室出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朋友,記得你答應(yīng)過我的事情,這次你幫了我,以后我也會報答你,相信我,大家得做個有信譽的人不是嗎?”
說罷從樓梯走出去,離開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