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西行,浪里卷煙。
逐日的鳥雀揚起羽翼,如一道驚鴻般劃過天際,只留下點點余波。
嗒嗒嗒。
富有旋律感的聲音在熱烈的大地之上響起,空氣中懸浮的暑氣升騰著,張牙舞爪的威嚇著來訪的一切生靈。
一絲黑線浮現(xiàn),在模糊的邊線上隱約可見數(shù)道身影。
為首者頭顱微抬,如寶石般閃耀的青綠眼珠凝視著前方,俊逸的面孔如同在泛著光芒一樣,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
“四胡流域?!蹦凶拥吐曌哉Z著,眼底不由浮現(xiàn)一抹銀白之色。
“走出這片沙漠,再穿過‘奧朗防線’,距離我們的目標地就不遠了呢?!蹦樕下冻鎏鹈牢⑿Φ纳倥鹨恢皇?,仿若貓爪般在水靈般的眼珠上拂過。
頗有幾分古靈精怪的少女嬌笑一聲,而后滿眼希冀的看向前方那人。
她的身上則是一套黑白相間的女仆服,手臂上露出的些許白皙肌膚縱然在沙漠中也顯得極為顯眼。
“..............”
旁邊一道身影默默的瞅了對方一眼,原本顯得冷淡的面孔上此刻寫滿了不爽之色。
頭戴銀色頭巾,雙耳處則有著海螺般的裝飾物,宛如冷卻熔巖般的暗紅色秀發(fā)披散而下,在尾端的位置則纏著幾道藍繩。
原本的‘固神裝’被收起,轉而換上了一套新的衣服。
上半身以青花為裝飾的纏絲羅衫,下半身則是如頭發(fā)顏色般的暗紅色長裙,足上則套上了宛如高拱橋般的單根之鞋。
篤篤篤。
即便是在這片沙域之中,那對如銀華般璀璨的鞋子依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不快.......”她低聲嘟囔著,眼眸深處隱隱浮現(xiàn)道道藍芒。
但心知自己新來乍到,遠不如那個老東西在造主心中地位的她也只能保持理智,一切都交給未來的自己吧。
嘉德莉默默的思考著,同時再度斜瞥了對方一眼。
豌豆,銀槍魚,涂泥膏............
阿守鼻子一癢,頓時有些狐疑看向一旁面色陰沉的家伙,心中現(xiàn)出幾分肯定。
一定是她,這個只會裝純的織唬蟲,遲早被拋棄的豆扁泥,水株藕。
兩者對視一眼,面上露出厭惡之色,紛紛扭開了頭。
嚼不碎的豌豆,砸不爛的銀槍魚,稠乎乎的涂泥膏,時常被視作琥珀的織唬蟲,由雜質和黏液組成的豆扁泥,以及............只有觀賞作用的水株藕。
在人偶之鄉(xiāng)的世界是很普遍的罵人話語,當然,齊休對此并沒有在意。
他目視著前方,眼睛忽地瞇起。
“哦?!?p> 聽到齊休的聲音,兩者頓時轉過頭,然而,兩者卻沒有等到對方之后的話語,齊休依舊沒有回頭的打算,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面。
“.......那是?”
片刻后,嘉德莉目光一頓,不由看向在一處凹陷的沙坑中露出的某物,她那原本晶瑩的眼珠中不由帶上一抹暗色。
“咦,哦,是骨頭嘛,大驚小怪?!卑⑹赝艘谎郏嫔蠋е鴰追致唤浶牡恼f道。
“骨頭?”嘉德莉重復道,只是聲音卻顯得有些低沉。
“人骨,獸骨,也許還有魔偶們的殘骸,哈哈,都是無關緊要的事啦?!卑⑹毓首鞯?,而后嬉笑著看向對方,面孔微微揚起,如同在俯視對方一樣。
“你也該明白的吧,嘉德莉。”帶著笑容的少女微笑著,但在那對眼眸中卻沒有多少溫情,那是宛如警告般的話語。
“.............”
嘉德莉沉默了,既不曾點頭,也不曾搖頭,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目光依舊直直的望著那具已經近乎風干的骸骨,在那黃色的瞳孔深處再度現(xiàn)出絲絲藍光。
‘我乃神所鑄就之偶,是褪灰之象,無眠御者,浮谷幽庭之魁?!?p> 不由得,她再度在心中念出自己初誕生那刻在心靈深處響起的話語。
是的,她明白了真實的自我。
那是褪去渾身灰塵的巍峨之象。
是即便沉眠,也終會歸來的統(tǒng)御世界之人。
同時也是...........
恍惚間她對準那具骸骨抬起了手。
齊休身體一頓,而后驟然轉身,面上浮現(xiàn)一絲凝重。
宛如無窮無盡的云霧自天空墜落而下,迎著陰郁的天空,有著女性姿態(tài)形象的存在浮在半空,腳下是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殘缺符號。
齊休只是瞄了一眼,大腦頓時被高溫充斥,而在下一瞬,一抹薄薄的藍光在他身上冒出,將那份反噬擋住。
“.....姐姐。”
莫名的,他念出了聲,青綠色眼瞳一震,齊休瞇起眼,壓下了那份突如其來的情感,他笑了笑,只是看著那已然大變的天空。
“這個混蛋.........”見到齊休身上的氣息,阿守目光深沉,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只剩下冰冷的殺機。
世界分為一,繼而形成十三道紋章,同時有崇高之聲在述說。
【集結歲月的痕跡,遵循古老的約定,在最終的寂末之刻,無痕的湖光將重現(xiàn)于世?!?p> 眼中的迷惘散去,如夢初醒的嘉德莉看向不遠處的造主,對方的臉上浮現(xiàn)出淡淡笑容。
“好一場大雨啊?!?p> 齊休瞥了眼還有些茫然的人偶,嘴角依舊帶著笑意,但是他在看向上空的天空后,眼神卻變得極為幽深。
阿守神情嚴肅的看著眼前的大地。
綠草植被覆蓋了曾經的痕跡,連同那份酷暑也消失在記憶的深處,只是再‘正常’不過的林地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改寫現(xiàn)實,亦或是扭曲世界?
阿守心中低語,無論是哪種,都證明了對方對于這個世界的重要性。
對于齊休不帶嘉德莉離開的說法再無疑問,沒錯,不是它們想不想帶走對方的問題,而是對方根本不可能離開這里。
在過去,某個友善的大姐姐曾告訴過她一些知識。
世界,或者說看似大公無私的世界意識是有著‘私心’的,那是不同于家人,戀人,朋友間的關系,而是更加曖昧不清的關系。
從天之驕子到廬舍之主。
形同八階的世界代行者,被譽為廬舍尊者的世界絕巔。
“浮谷幽庭之魁只是旁的東西賦予我的職責,但我是不在意那個的,請相信我?。。 ?p> 面對齊休那帶著淡笑的面孔,嘉德莉的神情中帶上絲絲急迫,她有些焦急的說著。
“那是什么?”齊休搖頭失笑,而后看向眼前的‘神偶’。
“我可是什么都不曾說過的?!彼掌鹦θ?,面容變得冷淡,如刀鋒般的視線看向對方。
“你在試著理解我嗎,偶?”
“真是丑陋而低劣,是我最厭惡的行為吶?!?p> 齊休表情平靜的站在嘉德莉身前,可給予嘉德莉的感覺卻比起平日更加遙遠。
嘉德莉面容蒼白,身軀不住的搖晃著,但她的眼瞳之中依舊帶著一絲哀求和渴望。
她在期待對方說出溫暖的話語,足以讓她忘記別的一切的溫暖話語。
可是,那越發(fā)冷漠的聲音卻不斷的響起。
“我也想起來了浮谷幽庭之魁的含義。”
“眾生若浮,等同于死,因稱之浮谷。”
齊休目光如霜,在眼眸的深處仿佛再度現(xiàn)出一副畫面。
“獨立塵世,不死不滅,可視作幽庭。”
那是無數(shù)尸骸倒在地上,荒蕪與火焰占據(jù)一切的兇惡之景,而后,有某種東西席卷了一切,而后如浪濤般涌來。
“所謂魁.......”
齊休笑了,眼中如同映出一抹濃綠之色,臉上現(xiàn)出自嘲和諷刺之色。
“就是締約神偶的含義?!?p> “真沒想到,再次相見會是在這里.......”齊休伸出手,仿佛想要撫摸對方一般。
嘉德莉認命般的閉上眼,她既無力反抗,也無那反抗的想法,因為,那是她所渴望的造主。
于是,空洞與無盡的虛無感自心底深處蔓延開來。
嗯,這樣啊,果然是避不開的劫難,就像‘母親’說的一樣。
只是..............
心靈停止了思考,新生的意識再度回歸了黑暗。
滴答,滴答。
藍汪汪的泉液在身下匯成一團,被染成藍色的頭巾被隨意的丟在地面,頭顱中空的人偶立在那里,只剩下依舊完好無損的身軀。
“朱碧雅,好久不見,我想你很久了?!?p> 齊休的聲音越發(fā)輕柔,看著眼前生息漸無的人偶,他的眼眸深處浮現(xiàn)暴戾之色,繼而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昔日的你奪去了‘我’的一切,因此,我才會出現(xiàn)在這里?!?p> 他笑著,瞳孔卻在劇烈的震動著。
“這也是命運的一環(huán)吧?!彼托χ?,帶著藍色血液的手掌緩緩攤開,露出那依舊晶瑩的翠紅晶體。
噗噗噗噗噗?。。。?p> 無數(shù)的爆炸聲在人偶的身體各處響起,那是來自中樞崩裂帶來的連鎖影響,很快,這具新生的軀體將會步入死亡的境地。
齊休直直的盯著,直到眼前的身影徹底化為了塵埃,目光依舊顯得極為專注。
阿守緊咬著嘴唇,卻只能默不作聲的待在一旁,她明白,此刻的主人不需要別人的話語,哪怕是她,此刻也在對方戒備的范圍之內。
良久,齊休轉過身,面上已經恢復了從容。
“走吧,阿守。”
他不待回答,自顧自的向前方走去。
“............是的?!卑⑹乜戳搜勰莻€討厭的家伙最后所處的位置,她吐出一口濁氣,眼神再度變得堅決。
“那么,永別了,混蛋?!?p> 她哼了一聲,便腳步輕柔的向著遠方走去。
不一會兒,兩道身影就盡數(shù)消失在彼方的邊線上。
啪嗒,啪嗒。
形若石塊的奇特物體在地上滾動著,好似要順著風潮前往遙遠的地方。
“真是調皮呢?!?p> 兩根細長的手指一把將其攥起,混雜著莫名情感的輕柔嗓音同時響起。
一對映著綠意的眼眸凝視著已經走遠的兩人方向,那張依舊美麗的面孔之上現(xiàn)出絲絲無奈,而后,有著暗紅長發(fā)的存在露出淡雅般的笑容。
滋。
如灰塵般的細粉自指尖撒落,新生的存在灑然一笑,在呼吸間仿佛有無盡的生機正在蔓延,而在她的腳下則是一團宛若實質的黑色陰影。
“如生如死,幾如夢幻?!?p> “今后,我便只是嘉德莉了?!?p> 嘉德莉輕笑著,眼中的悵然隨之逝去,她揚唇一笑,如同云霧般的固神裝再度浮現(xiàn),如喇叭般的袖口就顯得格外悠然。
女子踏上自天邊席卷而來的森海,嘴角含著一抹神秘的微笑。
“那我便略微期待一下你的未來吧,造主?!?p> 綠意的大海沖刷著世間,而后,天空再度變得純凈。
轟隆隆隆...........
低沉的,宛如雷鳴般的聲音自遠方的天空響起,阿守不由得回過頭,眼中帶著絲絲莫名的情緒。
“主人,那個家伙真的死了嗎?”
齊休走在前方,表情依舊淡然。
“也許死了,也許沒有,無論如何對方都不再與我們有關,在恩怨已了的當下,我們只需要繼續(xù)前進便好?!?p> “..........說的也是。”阿守點點頭,也沒有在意齊休那有些含糊的話語。
她轉過頭,眺望著遠方的景象。
那里有一道道正在‘林間’忙碌中的身影,它們面容泛黑,眼珠中如同帶著血絲一般,用力揮舞手中‘農具’的動作顯得殺氣十足。
而在勞作者的旁邊則是數(shù)個長著一對黑色觸須,身軀上有奇妙的暗色花紋的‘人類’,它們口中叫喊著,時不時揮舞著手中的鞭子,打在勞作者的身上。
血氣與戾氣充斥在那片區(qū)域中,遠遠的望去就如同一副地獄繪卷一般。
“唔,又是這種飼養(yǎng)‘蟲人’的巢穴啊?!卑⑹責o奈的一嘆,眼中卻帶上幾分興奮之色。
“這里距離恩利斯鎮(zhèn)已經不遠,去收集一些情報也好?!?p> 齊休點頭,望向尚且遙遠的遠方,在恩利斯鎮(zhèn)的背后有一道被稱作奧朗防線的駐守地帶,那里由三座軍事重鎮(zhèn)聯(lián)合把控,嚴禁外人進出。
但自己也必須越過那里,因為那里是自己前往比薩斜都的必經之路。
為此,需要一定的情報。
“如您所愿,阿守必載譽歸來?!?p> 阿守神情莊重,小巧的手掌舉過頭頂,而后握成一道拳頭,用力的向下?lián)]去,與此同時,她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在無聲的空間內,阿守微微一笑,原本無暇的面孔之上現(xiàn)出道道裂縫,其中隱有細小的黑色蟲子正在竄動著。
“與此藍鵲之地,賦予生之終幕?!?p> “西博流思之念——展開?!?p> 漆黑的天幕揚開,而后,吞并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