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與地的愛情，然后下起了雨。天說，我想你了。地說，我收到了你的想念。

　　在某年的春天，我養(yǎng)成了一個壞習慣。我開始喜歡在雨天頂著朦朦的雨水散步，奔跑，騎單車，做一切的事。我尤其喜歡在雨中的樹下聽《致青春》，聽到哭，然后擦下也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雨水的東西。

　　小欣說這是因為你有一顆大頭，像傘一樣。裁縫說，我知道，那是因為你的花季是用雨水澆灌的。但是他們都說，這是危險的。

　　下雨，雷電，大樹，電流，湊在一起就好像那艘永遠不會沉沒的船，救生氣墊，海水，礁石疊加在一起一樣。愛情，總有一種獨屬于悲傷。

　　裁縫是一個男人。一個喜歡著紅色事物的男人。他說是因為紅色就像一顆心臟，好像時刻可以跳動。我笑了，我讓他想象一下把心臟握在手里的感覺，砰砰，砰砰。從那以后，裁縫再也不和我詩情畫意了。

　　我經(jīng)常和裁縫去小和咖啡廳里喝咖啡。那里有著十年如一日的悠香與純粹，在那里好像一切一直都沒有變過。

　　裁縫喜歡簡單的拿鐵，在苦澀中加入醇香的牛奶，想加多少就加多少，他說那是一種自由。我說，那你為什么還喜歡紅色的東西。他說，那也是他的自由。那時我舉了舉自己手里的杯子，說，干卡布奇諾也是我的自由。

　　我喜歡干卡布奇諾，苦澀的純粹。細細的品嘗，然后在裁縫問一句，“你還是喜歡這種苦咖啡”的時候，淡淡地說一句，“其實苦咖啡······也沒有那么難喝?！?p>　　我記得前幾天和小葉子一起來這里喝咖啡的時候她取笑過我。她說卡布奇諾是暗戀，你是在喜歡著誰嗎？還是那個小太陽？她當時的話讓我一愣，許久才想到她說的是那個總是紅日當空的男人。

　　小葉子是我的高中同學。那個時候，她，我，還有小桃子是最要好的三個人。我們很多事情都是一樣的，一樣的身高，一樣的微胖，一樣的帶著個圓圓的黑色眼鏡框到處瞎跑，還有一樣的齊劉海。但我們還是很有默契地走了不同的路線，小葉子選擇犀利，我是懶散，而小桃子則是個“教書先生”。小桃子經(jīng)典的口頭禪就是“······是什么，懂嗎？”句式。

　　小葉子說，我一直以為你會是一個漫畫家，那個時候你什么事都懶得做，就只喜歡畫些漫畫，尤其是帥的，結(jié)果沒想到你竟然成了一個大提琴演奏者，還是流浪的，真挺出乎意料的。

　　我抿抿嘴說，是啊，其實我自己也想不到。不過你倒是還不錯，現(xiàn)在看來我們?nèi)齻€人里就只有你一切都是朝著正軌走的，真得成了個律師了，真是我們?nèi)酥械娜f幸。

　　小葉子當時卻情緒低落地撇撇嘴說，還不就是那樣，沒勁。每天忙得焦頭爛額，連戀愛的時間都被壓榨了。她說，我和小石頭吵架了，正在考慮著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我說，且行且珍惜。

　　“那要看他值不值得珍惜。”

　　我說，其實很多時候，他值不值得珍惜是你的事情，值不值得被珍惜才是他的事情。

　　小葉子嘆了口氣，掐了下我臉上的肉。我當時覺得她的表情就像一個買豬肉的買客在豬肉攤前挑肥揀瘦。但實際上我還是樂觀了。

　　她說，小布，你現(xiàn)在就像是一個窩窩頭。她說，生活把我們一個個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都變成了干巴巴的空洞洞的窩窩頭。

　　我“噗嗤”一聲笑了。我說，小葉子，你到底是看低了生活，還是看低了窩窩頭呢。

　　后來我又遇到了小太陽，一個總是紅日當空的男人。十年過去了，他還是一如往昔。只是我卻是已經(jīng)快認不出他了。他的一句“小布？”愣是讓我呆了半晌。閑聊了兩句，在分別的時候他說，哪天有機會見面我們再聊。

　　當時同來的裁縫笑呵呵地對我說，“有機會見面”？你說他這口氣有沒有點‘有緣千里來相會’的感覺？”

　　對此我只是撓了撓耳朵，沒有接話。這時后面突然蹦出一個人來。她拽著我的肩膀習慣性地搖晃。她說，齊小布，沒想到你居然認識小太陽，還‘有緣千里來相會’，你們是怎么回事啊，晚上電聯(lián)告訴我啊。然后，吳欣就來去如風地又消失了。所以我一直說，小欣是一個風一樣的女子。

　　小欣是我的大學同學。一個平日里文文靜靜，在我面前卻滑稽的像個老媽子的女人。不是女孩子，不是女生，不是女同學，是女人。她讓我這樣稱呼她。

　　吳欣說女人這個詞能夠讓人讀出她的優(yōu)雅，她的沉淀，還有其他很多女孩所不具備的東西。我問她現(xiàn)在不是流行女神嗎？為什么你不要做一個女神？她卻嗤笑一聲，女神？圣母嗎？那個金發(fā)碧眼的當眾喂了一千余年奶的俏奶媽？

　　看著吳欣的背影，路明不屑一聲，“切，我都不知道你們這些女生是什么眼光，那個孟朝陽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們這么為他神魂顛倒的。呃，對不起，我······我不是······”

　　我當時踩下自行車的腳蹬，淡淡地說，“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不是針對我，”然后我把衣帽待在頭上，“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要去哪兒自己打車吧。拜拜?！?p>　　我背對著路明絕塵而去，聽著他惱怒地呼喊，“喂，還說沒關(guān)系呢，你個口是心非的小氣鬼！齊小布！”

　　我頭也沒回地背對著他伸手在頭頂晃了兩下。像一個勝利而瀟灑的將軍。

　　小欣興趣盎然地拉著我問話。她問我，齊小布，你說孟朝陽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我說，我怎么會知道，我們的距離那么遠。吳欣驚異，怎么會？我盡可能用自己僅有的文學素養(yǎng)為她做了對比。我說，一個是永遠陽光四射，學習、體育、工作能力樣樣都很出色的優(yōu)等生，一個是連上高中都靠運氣好補錄上的普通學生。這就是那時的我們了。你說遠不遠？

　　這就是那時的我們了。孟朝陽很好。因為他一切的條件似乎都符合了一個女孩兒對完美男友的幻想，但是他卻不是我的男主角。不過，我的確喜歡過他。不是愛，是喜歡。

　　吳欣問我喜歡和愛到底有什么分別呢。我說：“喜歡只是一種客觀的欣賞，可是愛卻是一種絕對主觀的任性與執(zhí)著?！?p>　　所以，我喜歡過孟朝陽，卻不會愛他。

　　吳欣問我，那你有愛過的人嗎？我說，有，怎么會沒有！不過我對他是‘愛’，卻沒有‘過’，因為我愛他，一直都是。

　　二．

　　在我上高中的時候，正是騰訊企鵝飛速發(fā)展的時候。網(wǎng)上交友是一種潮流。

　　潮流是什么，懂嗎？我弘揚著我呆呆傻傻的精神，小桃子一臉鄙視的表情，她撇撇嘴，說：“潮流就是一群傻貨人云亦云的熱。”她又問我：“人云亦云是什么，懂嗎？”

　　其實這個我懂，這個我真懂。人云亦云就是有一種傻子總是想要追尋到一些東西，卻又根本找不到方向，然后再跟個傻貨似的跟著人群不知所謂的生活。

　　不知所謂。就像那時的我。

　　高中什么最多，除了學霸就是花癡，恰巧我不是個學霸。所以為了跟隨潮流，我把自己圈劃到了花癡的隊伍里，我想這樣至少在關(guān)鍵時刻還找得到組織。

　　怎么樣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花癡，在其他學校可能要復(fù)雜點，但在我們高中卻很簡單，只要跟著孟朝陽的腳步跑就可以了。所以說孟朝陽是一個合格的校草，因為他讓很多事都變得簡單。

　　校草，現(xiàn)在想一想都會想要笑一笑的稱諱，但是曾經(jīng)它卻代表了許多人的青春軌跡。追逐。與被追逐。

　　而我總是追逐的那一個，和一些人。每天下課都要和那么幾個人守在窗邊，就是想看一看是不是有孟朝陽的背影，運氣好的話，還有可能看得到俊俏的臉蛋。然后開心的蹦一會兒。有時又會把自己一身統(tǒng)一的沒有身材的校服故意弄成自以為很美的樣子，然后弄個偶遇，盡管他都不認識我。其實在那個時候最應(yīng)該感謝孟朝陽的應(yīng)該是學校周圍的小飯館，因為每一次孟朝陽去那里吃飯的時候那里的生意都會爆棚，這大概就是所謂明星效應(yīng)。

　　這就是洋溢著青春的生活，追逐，與被追逐。都傻傻的。

　　但我還是要感謝自己的這種傻，因為除了這些，它還讓我認識了他——大提琴的心跳。這個一聽就知道是企鵝名的名字。

　　按理說這個名字在當時的我看來實在是已經(jīng)太文藝了，我一點兒都不喜歡，想著就應(yīng)該是一個酸溜溜的物種。就像是活在墨水中的碳含量，細胞里都能擠出酸巴巴的故事?？墒俏宜剂吭偃€是把他加到了好友里了，因為我想他至少看起來不像個不太好的人類。

　　可是我沒想到他和我打招呼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好啊，花姑娘！”

　　這讓我頓感五雷轟頂。我直接就回了他一句，“你才花姑娘，你全家花姑娘！”打完這幾個字，我直接把他刪掉，直覺以后都不要在和他聊了。這根本就是痞子一只嘛。

　　可是他又傳來消息了。我左忍右忍沒忍住，就打開看了，想著大不了不回就是了，反正我看沒看他又不知道。結(jié)果就見手機上的消息寫著，“對不起，我說錯什么了嗎？可是，你的名字就是花姑娘??！”

　　我當時直接氣得把手機摔在床上，對著手機罵道：“你名字才花姑娘，你全家名叫花姑娘?！本驮谶@時，我神兒一愣，有點恍然。心道他是說我的名字叫花姑娘。名字？企鵝名？

　　我迅速撿回手機打開一看，呵，好大的火氣，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的企鵝名真得被換成是“花姑娘”了，不用想我也知道就是那個整天和我爭寵的弟弟干得好事。我一時又是氣憤又是尷尬，只好一個勁兒地向人家賠禮道歉。我剛剛把人全家都圈里頭了，現(xiàn)在我悔得就差跪地磕頭了。

　　——呵呵，沒關(guān)系的，有誤會解決了就好，你也是無心的，以后多陪我聊聊天就好了。

　　我看到這條回復(fù)，當即直呼這是遇到傳說中的天使了啊，有木有。

　　從此，我和他的聊天就一直處于持續(xù)熱乎中。

　　我是一個上高中都是靠運氣好補錄上的學生，所以那會兒子我也從沒期望過自己上高中后就能痛改前非，做一個厚積薄發(fā)的莘莘學子。

　　我每天上課都是懶懶散散的，如果給我一張床我想那一定是最美好的睡眠時光。我總是沒骨頭似的趴在桌子上，然后懶洋洋地翻兩頁手中的課本，然后無聊地一個接著一個地打著哈欠。只有偶爾才勉強掀開一只眼看看講臺上呱呱叫的講師，然后小手指頗有針對性地摳了摳自己的耳朵。然后我的內(nèi)心就沉浸在瘋?cè)睡傉Z而不可自拔。

　　我和“大提琴的心跳”說過，如果高中一定要用一句詩樣的語言來描述，那就是一句話——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呱呱叫。

　　在我眼里，高中的講師總是有這種能力?？鋸埖膭幼鞔钆渖嫌肋h亢奮的跟五四青年一樣外加宣傳促銷似的講課方式。要知道，這總能讓學生從開始時緊張的一聽就想上廁所過渡到最后風過而毫不留痕的平穩(wěn)。當然這樣的過程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我想它起碼練就了一代又一代祖國接班人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光輝人格。

　　而就是在這個光輝人格的塑造過程中，通過企鵝網(wǎng)絡(luò)，我與“大提琴的心跳”一步步加深革命友誼。

　　那時候我?guī)缀跻桓惺艿窖澴涌诖锿仆翙C樣的震感就霎時眼冒金光，然后速度地偷瞄一眼講師的動向，刺探敵情成功后再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車熟路地掏出口袋里陣陣發(fā)抖的手機，點開手機上閃閃的胖胖的企鵝身。上面顯示的的是——大提琴的心跳：你在上課？

　　“大提琴的心跳”問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在上課？然后在我回答“是”之后再問一句——那我們現(xiàn)在聊天會不會打擾你？盡管我每次都回答“沒有”，也真得沒有，但是我還是不禁在心里吐槽一句——你這不是廢話嘛！

　　而他最多的感嘆詞就是——我很任性吧。呵呵。

　　經(jīng)過長期的溝通，我知道他真的是一個大提琴手。偶爾會背著父母偷跑到某個咖啡廳里彈唱。在我的分析中，他應(yīng)該就像是一個被過度保護卻從不會被教壞的孩子。因為他總是會很小心地對待一切。他怕一切受到傷害，但一切中卻從來都沒有他自己。他偶爾也會任性一下，但都是在一些我覺得很正常的地方，然后他會加一句——“我很任性吧。呵呵?！边@句話在我心里總是帶著一種笑中帶淚的愉悅。

　　而我呢，在那段時間里最主要的事情只有兩件。不是吃飯和睡覺，而是與“大提琴的心跳”聊天，和踩著孟朝陽的腳步走路。當然，和他聊得最多的也是孟朝陽。

　　孟朝陽今天打球贏了。孟朝陽今天在我對面的座位吃飯了。孟朝陽這次考試考了全校第一。孟朝陽拿了個什么實踐創(chuàng)新獎。有人傳言說孟朝陽一個男生居然還有體香。孟朝陽······

　　然后他每回都回我——他好厲害啊。好羨慕啊。好棒啊。再后來就直接變成——恩。哦。呵呵。好。······

　　只是沉迷于“孟朝陽”三個字的我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他變成這樣回答的轉(zhuǎn)折點在哪里。我還是直接把“大提琴的心跳”歸為類似于我的閨蜜的完美知己的一層。

　　——大提琴的心跳，我們見個面怎么樣。我明天想喝咖啡，不如你賠我去啊。

　　——好。

　　然后我們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標志。

　　終于決定見面了我還有點緊張。不對，應(yīng)該是特別緊張。他會不會看到我本人不滿意？他會不會覺得我其實沒有他想象中的好？他會不會因為不喜歡我本人而不見我，直接就放我鴿子了？他會不會······

　　那種緊張比起讓我面對孟朝陽竟然不逞多讓?？墒悄菚鹤游也]有意識到這個。用了三個小時打扮到自認為簡潔清爽外加一點小美麗的時候，我才樂呵呵地出門，去相約見面的咖啡廳——小和咖啡廳。

　　那一天我們相約在下午兩點中見面，正是適合喝下午茶的時候。結(jié)果我一點鐘就到了。我就忐忐忑忑地坐在那里一直等。結(jié)果在我的滿懷期待中，悲劇發(fā)生了。他并沒有出現(xiàn)。我甚至擔心他是不是出事了。我給他發(fā)了好多消息他都沒有回信。我就一個人傻傻地喝了一下午的咖啡，還好這里有免費續(xù)杯。那天我也不知怎么了。按照我以往的性格大概下午兩點十分沒見到來人我就會走了。但那一天我一直等到了晚上八點。等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的時候，我弟說我就跟用咖啡洗了個澡似的，全身一股子咖啡味兒。

　　有人說交友平臺其實就是一個大的相親平臺。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我遇見你，這四個字四個字的聽著就浪漫，又有緣分。其實現(xiàn)在想想，交友平臺不過是用冰冷連接起了一些溫暖。至于愛或不愛，不過是各自的一廂情愿而已。就好像我一廂情愿地等在那里。

　　只是有很多事情，一開始明顯但不一定會被察覺。到后來可能已經(jīng)過去了，卻會堪堪地印在骨子里。

　　——我們以后都不要聊天也不要見面了吧。

　　我把他從我的好友名單里去掉了，像挖一塊肉一樣。那一夜我一直失眠，我想是我喝的整整七個小時的咖啡起作用了。那一夜我偷偷哭了好久，至于這個，我是真得再也沒有其他理由了。

　　小葉子說，現(xiàn)在連職場招聘都要求一定要化妝，你知道這說明了什么嗎？這說明這是一個拒絕真實的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