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頂?shù)囊磺惺聞仗K揚準備了許多次,早就輕車熟路。其實臧爻宗能夠?qū)崿F(xiàn)量產(chǎn)化灌頂,所勘破的不過就是人的性命和潛力罷了。
花慎道人配置出一整套的灌頂法門——先用五陰仙藤、擔山秘鐵、朱砂竹葉十六片,以下品真火熬成湯,用于洗去通體脈絡(luò)污垢、使得五臟六腑通透,讓藥力最大程度發(fā)揮;再服用一丸灌頂?shù)?,一丸通脈丹——灌頂?shù)こ槿∪梭w內(nèi)一切壽命與潛力,再由通脈丹引導在毫無修煉體系的人體內(nèi)自成循環(huán)。如果根骨不行,則另外還要加上三丸鍛骨丹。
人坐于湯中熬煉七七四十九天,出來后根據(jù)人的資質(zhì)大約修為就在“假練氣大圓滿”乃至于“假筑基大圓滿”之間,壽命則最多剩下十五年。經(jīng)過這樣的藥力淬煉后,就再也沒有辦法通過丹藥等等手段延長壽命,基本等同于死路一條。除非是奪舍換軀體,但是這樣灌就的假修為體無法修煉,也就談不上奪舍。
這種毒法對于大局而言利大于弊,使得臧爻宗這等宗門要消耗大量有修為的材料卻難以批量捕獲的煩惱一舉消失,不可謂不是臧爻宗近千年來愈發(fā)強大的根基。
但如果是經(jīng)歷過這些的材料們當然不會感謝花慎道人。蘇揚被抓來時已經(jīng)有修煉的基礎(chǔ),因此沒有被灌頂。但是他這些年來看過被灌頂做藥童試藥的孩子們,無不是日夜痛苦,甚至心內(nèi)扭曲要殺人的比比皆是。他有些擔憂的看著儀三妹,一時下不了手。
儀三妹稍微猜上一猜就大概猜到他在擔憂什么:“蘇師兄安心。我是自愿進入丹心閣成為藥童的,來了之后經(jīng)歷什么都是我自己做的選擇,不會怨恨于你?!?p> 蘇揚卻說:“你怎么能算的了自愿?你不過別無選擇,是被迫的?!?p> 儀三妹想說自己的確是自己思考過才選擇來丹心閣的,但是這真的是她愿意的嗎?儀三妹不是不會痛、不會怕,她甚至比許多人更怕死,她自己卻主動要求來丹心閣。隱約間思索到什么,儀三妹沉默不再說話。
蘇揚還是將儀三妹帶入了灌頂用的房間。房間猶如用整塊的巨石雕琢形成,沒有一絲拼接的痕跡。暗青色沒有半點燭火的房間中央,有一尊巨大的青銅鼎。鼎四壁上刻滿神獸靈植,由于常年熬煉丹藥湯劑,已經(jīng)帶有幽幽的藥香。
儀三妹褪去衣物盤腿坐于鼎中,頭還低于鼎口一線。蘇揚命機關(guān)傀儡將水灌滿至儀三妹脖頸處,取出下品真火白蓮火置于鼎爐中。儀三妹覺得腳底發(fā)熱時,五陰仙藤立即被丟入,入水即化,化作一層烏黑的水膜將儀三妹脖頸以下包裹。
水溫仍在上升,水面已經(jīng)開始彌漫出白霧,水膜隔絕了熱度使儀三妹放下心來。
等到白霧堆積將儀三妹面孔徹底隱去,擔山秘鐵被放入水中。剛一入水,擔山秘鐵猶如被層層剝開分化成一片片青色的鐵片,又慢慢分解為極細的顆粒,整鼎的水立即變得渾濁深沉,色如瀝青。
儀三妹剛開始還沒覺得有什么,只覺得身體表面有些酥麻的癢,但是由于水色混沌,頸部以上又被白霧繚繞,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這里還沒什么,但是朱砂竹葉一放入水中,酥麻的癢旋即變?yōu)閯×壹毸闊o處不在的痛!朱砂竹葉像一把尖刀,刀刀破開儀三妹的肌膚,血色從儀三妹身上蔓出,轉(zhuǎn)眼就將烏青染作血色。
太痛了!
儀三妹剛開始還咬著牙不叫出聲,但是隨著肌膚被割開,擔山秘鐵的細顆粒直接流入儀三妹的傷口,擠進那些細小的血管筋絡(luò)中。粗糲的顆粒折磨著柔嫩的身體,血幾乎是被無數(shù)顆粒硬生生從創(chuàng)口中擠出去的!其中疼痛不亞于撥皮抽筋的酷刑。
但是還沒完,這不過是剛開始。
這樣熬煉過了三天,機關(guān)傀儡和蘇揚才再次進來。儀三妹在這三天中最開始還忍著不叫痛,但是長久地折磨幾乎摧毀了她的意志,她無自覺的大叫哭號著,到現(xiàn)在喉嚨已經(jīng)出血腫脹得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機關(guān)傀儡想要掰開她的嘴把藥塞入她的喉嚨,卻發(fā)現(xiàn)她連下咽的力氣也沒有了。
幸好輔助的東西這些年以來早就完善,蘇揚拿起一枝空心的長管對著儀三妹被掰開的嘴,狠心用力從喉嚨處貫穿進胃里,傀儡將灌頂?shù)づc通脈丹丟入后才撤走細管。整個過程,儀三妹早就被摧殘的身軀也不過是稍微擺動了下。
接下來更加重要。四個傀儡將一個比鼎口稍小一些的頂蓋運來,直接壓在青銅鼎上。儀三妹只覺得頭忽然被人往下一壓般,整個人終于支撐不住彎曲成勾滑入水中。
自己的血水和擔山秘鐵從耳鼻灌入頭腦,儀三妹這才稍微找回一點力氣和意識。
我要死了么?
求生的本能迫使她試圖拼命從鼎中站起回到水面以上呼吸氧氣,可是實際表現(xiàn)出的只不過是在水里小幅度的擺動幾下手臂罷了。儀三妹只能眼見著自己慢慢下落,變成平躺在鼎底,任由劇烈的痛楚從肺部傳來。忽然,她發(fā)現(xiàn)自己連眼睛也無法看見了。
不,我絕不會死在這里。失去視力,儀三妹反而不再害怕了。她奇異的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冷靜下來,清楚地捕捉到模糊視野里的一絲光亮。她耐心捕捉著這一點光,慢慢的,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儀三妹的手掌。在這時她的“視線”里,那已經(jīng)不是由肉和骨形成的人的手掌,而是幾條光線連成的類似手掌的形狀。再仔細地看,則會發(fā)現(xiàn)還有更多細小的光構(gòu)成了一只繁復的手掌圖案,層層疊疊,乃至于全身。
除了光線,還有一種東西。儀三妹看不見,但是她能夠感知到它的存在。它就像是某種無形的流動的,從自己全身上下流進這些繁復的光網(wǎng)中,帶有一種儀三妹覺得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
有點像是透支了什么。又開始痛,但是這次不再是肉體的疼痛,就像是有什么抓住了她的魂魄正在玩耍撕扯般,令人要發(fā)狂似的掙扎起來。
但是這個時候痛苦已經(jīng)不再儀三妹考慮范圍了。她沒有辦法緩解,但是總有感覺知道自己不能昏過去,必須要清醒著受這場不知何時才是盡頭的酷刑。她想要想點什么開心的事情來緩解,但是只能想到昨天吃的那餐飯。她干脆在腦海里復習昨夜里死記硬背下來的文章,揣摩其中的意思來轉(zhuǎn)移注意。
整整四十九天過去。蘇揚日夜守在水鐘旁,一看見時間到了,一刻也不敢多讓儀三妹多呆,甚至自己沖進去親手敲開了頂蓋將儀三妹拖出來用干凈的布包裹著。
儀三妹怔怔地看著自己一絲傷痕也沒有、簡直不像自己手臂的白嫩臂膀,終于在蘇揚溫暖的懷抱中才敢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