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慧芬買了些涼皮，讓一家人將就了一頓，答應(yīng)晚上回家做他們最喜歡吃的菜，慶祝高考順利結(jié)束。
楊思源悶悶的吃著涼皮，一是天氣有點熱，二是他在想接下來該做點什么了。
大事可以從長計議，眼下最緊要的，是賺點錢，可九九年，該做點什么好呢？
楊國梁和楊思甜也同樣變得有些安靜，劉慧芬看著丈夫和孩子這樣，有些擔(dān)心。
丈夫悶悶不樂，大概是因為剛才廠里鍋爐爆炸的事。
事后楊國梁回去，廠里領(lǐng)導(dǎo)見到他很高興，甚至有些激動，因為事故原因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假如有人因為這場事故死亡，事情就麻煩了。
說不定某幾位領(lǐng)導(dǎo)會被上級主管單位定型為事故責(zé)任人，受到處罰，影響他們的官場生涯。
結(jié)果還是好的，當(dāng)值的楊國梁在事發(fā)時并不在鍋爐房，爆炸造成的沖擊波只是震碎了離鍋爐房最近的一間車間的一些玻璃，并沒有造成任何人受傷。
那么這件事便可以通過他們的巧妙手段遮掩過去，把一場大事故變成一場微不足道的小事故。
但問題是，楊國梁的工作崗位似乎沒了。
廠里有兩處鍋爐房，楊國梁上班的那一間，是給澡堂子供熱水的，還有一間在辦公樓旁邊，是提供飲用熱水的。
眼下的國營廠子，基本不可能有人員不足的情況，多是人員冗余，有的是正式工干領(lǐng)一份基本工資而無活可干。
澡堂子的鍋爐房炸毀了，廠子大不了另想辦法，或者直接不再給職工提供免費的洗澡服務(wù)了。
另一間鍋爐房，本來三個人輪班的活已經(jīng)有六個人在干了，楊國梁還有他的五位同事顯然沒了工作崗位。
廠子里最可能的安排，是讓他們轉(zhuǎn)去所謂的“三產(chǎn)”公司，同樣領(lǐng)基本工資，徹底變成閑人。
這個時期國營廠子的積弊不必多說，對個人來說，收入會被腰斬，像楊國梁這樣的家庭，會變得越來越難。
一雙兒女同樣低頭不語，大概是擔(dān)心高考成績吧。
劉慧芬心中有了計較，“老楊，最近天氣熱，我還真有可能中暑，以后你陪我一起出攤子吧?！?p> 楊國梁抬頭看著老婆，點了點頭，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她又對著倆孩子，“考完了，就不要想了，一會吃完了給你們一人十塊錢，去放松放松，找同學(xué)玩兒去?！?p> “我有錢。”
楊思源的壓歲錢和平時的零花錢存了不少，得有七八十塊。
楊思甜冷不丁說，“媽，我想打工！”
劉慧芬心里知道兒子女兒都開始懂事了，可女兒要輟學(xué)打工，她怎么可能同意？
“胡說什么，你這個年紀，要上學(xué)，學(xué)了知識將來才有前途，現(xiàn)在去打工，能有什么前途？”
楊思甜忙解釋，“媽，不是，你誤會了，沒說不上大學(xué)，就是想打暑期工，咱家……”
楊國梁打斷了她，“上學(xué)的錢不用你們操心，爸爸媽媽有積蓄的，足夠供你們倆念完四年大學(xué)了?！?p> 話是這么說，實際情況呢，姐弟倆心里都有數(shù)。
母親下崗四年了，一直出攤賣水果，風(fēng)吹日曬的，雖說也掙了些辛苦錢，可大多用于改善生活了。
父親之前每月還有近千元的工資，他們倆平時省吃儉用，確實很努力的給倆孩子攢大學(xué)學(xué)費。
可要說足夠他們倆讀完四年大學(xué)，顯然不可能。
楊思源借助老源子的記憶得知的，父母這些年攢了將近兩萬來塊。
這個年代一個大學(xué)生一年的學(xué)費加基本的生活費用，大約需要七千到八千，兩萬加上未來四年攢的錢，也不夠他們姐弟倆讀完四年大學(xué)的。
或者可以供一個孩子念完四年大學(xué)，難怪劉慧芬一開始誤會楊思甜要輟學(xué)打工。
知道她是想打暑期工，劉慧芬稍稍安心，“爸爸說的對，不過打暑期工的話，媽媽覺得吧，也不會干涉你的想法?！?p> “?。俊?p> 楊國梁看著老婆，很快捕捉到了老婆眼神里的意思，忙道，“鍛煉一下也好，不過你得保證自己安全第一。”
楊思甜笑著點頭，“爸，媽，你們放心吧。”
“那我也打工?！?p> 楊思源一開始想的是想辦法賺一筆大錢。
但一時之間，他也沒想好該怎么去賺大錢。
暑假短短兩個月時間，賺點小錢不難，可想賺很多，對他們這樣的半大孩子來說，還是有些難度的。
所以也學(xué)姐姐那樣，先打工，如果有什么好機會或者想到好點子，可以再考慮。
姐弟倆不自覺地對視了一眼，誰都不服誰，劉慧芬看在眼里，心中欣慰。
倆孩子從小就喜歡斗，她怎么都想不到，他們斗來斗去，還能成了好事。
“你們倆確實長大了，懂得替父母分擔(dān)了，媽媽很高興?！?p> 楊國梁沒說話，他心里也欣慰，只是作為男人，怎么都會有些傷自尊。
供不起倆孩子讀書，這讓他心里備受煎熬，剛才妻子讓他陪著一起出攤，就是擔(dān)心他有這樣的想法。
楊國梁見孩子們都知道打暑期工來減輕父母負擔(dān)，他自己也開始尋思，我才四十多啊，身體還好著呢，孩子們都能打工了，我更可以。
因為他工作關(guān)系還在三礦機，自然不可能去別的廠子打工，最現(xiàn)實的便是打短工。
他想起早幾年一個工友下崗后去干裝修，好像混的不錯，已經(jīng)當(dāng)了工頭有了自己的隊伍，便想著找找他，看能不能帶他一個。
他覺得他在鍋爐房鏟煤二十多年，干裝修這類的活，一定不會比鏟煤更累，于是心里悄悄打定了主意。
飯點過后，人流量漸漸大了起來，水果攤也開始忙起來，楊思源和楊思甜道別了父母，各自騎車去找工作。
姐弟倆不用言明，自然要競爭一番。
楊思甜選擇去縣城，想著機會能多一點，楊思源不著急，先找了個電燈柱。
九九年的電燈柱子啊，那是真精彩，上邊貼滿了五花八門的小廣告。
租房賣房的，招聘尋人的，辦假證的，賣耗子藥的，治療不孕不育的，還有重金求子的……
楊思源邊看邊撕，終于看到了一條好像很適合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