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兄妹兩個人終于回來到自己熟悉的村莊,這里是木溪鎮(zhèn),他們的家就在村口,諾大的院落里,只有一間的矮矮的草房子,也只有他們云牧云靈兩兄妹相依為命。
在昏黃的傍晚,一切都是顯得那么破敗不堪。
云牧把江楓放在了床上,隨后點起了油燈,這時候屋里才有了點光亮。
“小妹,你去燒些熱水?!?p> ”我這就去?!?p> 說罷,少女向廚房跑去,而云牧解開江楓的上衣,那個駭人的傷口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怎么會傷的這么嚴(yán)重,這箭頭再深半寸,必死無疑?!?p> 黃岑,連翹,紫花地丁等數(shù)種草藥從藥箱里悉數(shù)拿出,隨后放在了藥碾之上,云牧一臉心疼的表情。
自言自語道:“這些我本打算過幾天賣給藥房的,可誰讓你是遼東衛(wèi)的兵。”
說到這里,云牧似乎想到了什么,苦笑的搖了搖頭,又開始滾動手中的碾盤。
與此同時,金州城上,方子同手持長槍,胯下的馬匹正焦躁不安的來回踱步,身后是黑壓壓的騎兵,主將副將戰(zhàn)死,他臨危受命,接手了金州城。
蒼穹漆黑如墨,星月無光。
大雨瓢潑,空氣中傳來陣陣泥土和血腥的氣息。
由于方子同及時趕到金州,皇太極如法炮制打算偷襲的方法失敗,氣急敗壞的女真人,已經(jīng)圍著這座城整整進攻了一天,傍晚下起了雨,下面的女真士兵才停止了進攻。
城中的七千守軍損失近半,四周的援軍被攔在外圍,如今金州城已經(jīng)成為了一座孤城。
而皇太極坐在中軍大帳中和其余將領(lǐng)正在飲酒作樂,他們都知道此刻大雨一停,金州城必破,不會再有第二個結(jié)果。
金州城中,冷冽的雨水澆在每個人身上,卻沒有一個人選擇遮擋,最前方的方子同撫摸自己焦躁不安的戰(zhàn)馬,轉(zhuǎn)過身來,看向身后的三千余名騎兵。
“我大明朝從不知投降二字怎么寫,生,是大明的人,死,也要做大明的鬼,金州鐵騎,跟我沖鋒?!?p> 既然同樣是死,他們選擇了破釜沉舟!
隨著沖鋒陷陣的吶喊聲,金州城正門打開,三千名騎兵去潮水般沖向城外駐扎的女真士兵。
霎時間箭矢凌空亂飛,沒有一個人選擇后退,眼神中透著必死的決心,手里不斷揮舞著手中的兵刃。
雙方大片的士兵相繼倒在了血泊之中,沒有人畏懼,廝殺聲和兵器碰撞聲響徹天地,由于女真人沒有提防,前鋒分分潰敗,金州鐵騎如同一把利劍刺入他們的中軍大帳。
僅僅幾分鐘,皇太極就反應(yīng)過來了是怎么回事,他站在高處大喊。
“那不是援軍,那是城中人的困獸之斗,回援,攔住他們,他們只有僅僅幾千人!”
其他人也迅速反應(yīng)了過來,紛紛向金州鐵騎的方向靠攏,在數(shù)萬人的包圍下,沖出幾百米的利劍失去了它最后的鋒芒,前無去路,后有追兵。
方子同身中數(shù)箭,最終被敵人一刀砍于馬下,咬牙站了起來。
“江白青,記得答應(yīng)老子的話,鬼門關(guān)我先替你走一遭!”
隨后沖向了敵軍,直之幾十息后,力竭血枯而亡。
三千人皆戰(zhàn)死,無一存活!
因為注定失敗,所以才放手一搏!
……
……
三天之后。
江楓似乎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那也是最不愿意回想起來的片段。
他看見了薩爾滸,他看見了自己的父親和兄長,而下一秒,女真騎兵的屠刀無情的揮下。
江白青的家,從那一刻徹底破碎。
“不要,不!!”
江楓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滿頭大汗,此刻外面正在晾曬衣物的云靈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見床上的那個人充滿恐懼和憤怒的眼神,踏進房間的右腳便慢慢的收了回去。
“你等一下啊,我去喊一下我哥?!?p> 隨后便跑了出去,云靈害怕這種眼神,她在曾經(jīng)洗劫過這里的韃子身上見過,那種對殺戮麻木的眼睛。
江楓環(huán)顧一下四周,這里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家徒四壁。
幾十平的房間中,只有一席床,一個木箱,一張桌子和一對凳子,所有的東西無一例外都是殘破不堪,用黑土和雜草所砌成的房子也搖搖欲墜。
隨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還是那么的疼,但是已經(jīng)退燒,江楓知道此刻的自己活了下來。
微風(fēng)吹過,此刻一陣清脆的響聲傳來,江楓看向窗戶,大大小小十幾個骨制風(fēng)鈴正掛在那里,發(fā)出叮叮的聲音。
江楓喃喃道:“風(fēng)吹骨響,慰之亡靈?!?p> “先生身體恢復(fù)的如何?沒想到您醒的比在下估計要早?!?p> 正當(dāng)江白青還在沉思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抬起頭,一個面容清瘦的人走了進來,后面還跟著剛才的那個少女,抱著一個柳筐躲在男人的身后。
江楓知道正是眼前的這個人救了他,連忙抱拳行禮。
“我已經(jīng)好多了,多謝義士相救!江某人沒齒難忘?!?p> “什么義士不義士的,我叫云牧,你也可以叫我逸之,只是舉手之勞,雖說萍水相逢,也總不能見死不救啊?!?p> “在下江楓,江白青,遼東衛(wèi)復(fù)州的一名小旗。
救下來江楓的那一天,云牧就已經(jīng)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所以并沒有感到驚訝。
“江兄,你快快躺下,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還無法有太多的運動,否則會撕裂胸前處的傷口?!?p> 江楓擺了擺手,靠在墻上。
“無礙,無礙!我只是想知道我昏迷了多久!”
“從我救起你的那天開始算,現(xiàn)在已經(jīng)整整第三天了?!?p> “三天?我竟然昏迷了這么久?!?p> “江兄,你這是遭遇女真騎兵了嗎?竟受得如此重的傷?!?p> “沒錯,莽古爾泰偷襲復(fù)州,被羽箭所傷?!?p> 說到這里,江楓眼中的光暗了下來,他依舊記得那天,那片戰(zhàn)場的尸山血海,那座修羅場。
“對了,現(xiàn)在遼東的局勢如何了,你們有聽到過什么消息嗎?”
“我也是剛剛聽說,皇太極偷襲金州不成,惱羞成怒,強攻金州城,一日后城破,七千守軍戰(zhàn)死,數(shù)萬百姓被擄走?!?p> “方子同最……最終還是沒有改變什么。”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云牧依舊聽見了。
“江兄也認識方子同嗎?”
“我們是同鄉(xiāng),怎么,難道他還活著?”
“唉,沒有,他率三千鐵騎夜襲女真騎兵,身中數(shù)箭,十余創(chuàng),血枯而亡!?!?p> 江楓想起方子同年邁的母親,此刻永遠等不到自己的兒子回來的那一天了。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