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大坊熱鬧了一夜,掛著明角燈的小船來回穿梭,在漆黑的河流之中宛如織成了一張金色的網(wǎng)。
士子糾纏著要懲治行兇的秦墨,被府衙的人幾句話鎮(zhèn)下來了。
“一群人被人家一個打了,真是好大的威風?!?p> “有能耐鄉(xiāng)試上爭高低,拳腳功夫不如人,還在這里大聲嚷嚷,嫌不夠丟人嗎?”
“抓人?真當我府衙是諸位的養(yǎng)的狗了嗎?”
周圍的人嘻嘻哈哈的笑著,最終事情也沒鬧起來。衙役就算是狗,也是皇帝的爪牙,誰敢豢養(yǎng)君王爪牙?
兩方話都沒說絕,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晚一些,各府上的小廝也就提溜著寫著府上名號的燈籠站在河邊接人,夜色清冷,一夜的狂歡慢慢散了場。
七月流火,月底悶熱的勢頭漸減,八月天氣開始有轉(zhuǎn)涼的勢頭。
秋闈的日子一晃就到了,王家上下頓時緊張了起來。
王繼已經(jīng)去了開考現(xiàn)場,帶著兩個頭戴方巾提著燈籠的青衣小廝,左邊燈籠寫著應(yīng)天府,右邊寫著南京鄉(xiāng)試。
考試所用的江南貢院在夫子廟學(xué)宮的東側(cè),原本在洪武年外地學(xué)子參加南直隸鄉(xiāng)試是需要另建考棚先預(yù)試的。
彼時朱元璋定都南京城,會試在南京舉行,而應(yīng)天府的鄉(xiāng)試又要在南京城辦,因此鄉(xiāng)試另外搭建考棚以供學(xué)子居住。
考棚還充當了遴選的作用,對外來的學(xué)子進行一個初步的預(yù)試,以保證同一屆考生水平。
不過在永樂大帝遷都之后,會試被搬到了順天府,江南貢院便只用來容納鄉(xiāng)試的考生。
那些考棚自然也就被淘汰,成為了南京城縣學(xué)的考場。
主考王華早在前幾天就已經(jīng)到了南京城,秦墨跟在王繼后面見到了大名鼎鼎的王陽明的老爹王華。
五十多歲,看著正值壯年,精神矍鑠滿面紅光。
秦墨全程沒說話,只是在王繼身旁侍奉。期間王繼隨意點了一下秦墨的資格審查問題,王華應(yīng)下了。
全程大佬護航,自然沒有人能在秦墨考試資格上動手腳讓其無法參考。
時間一晃八月初八,秦墨需要在下午進入考場??荚嚪秩龍觯繄隹既?,每次都需要提前一天進考場。
初八上午,秦墨還在床上呼呼大睡,王家上下忙開了鍋。
“燭剪帶了嗎?”趙清雪在偏房外問道。
二青檢查了一遍,默默將考藍里的銅銚、號頂、門簾一應(yīng)事務(wù)通通掃了一遍,確認無誤后點頭道。
“都帶了?!?p> “雨布呢?看天色陰沉沉的,保不齊要下雨?!壁w清雪一邊忙著放置吃食,頭也不回的問道。
“識認官結(jié)印也在那嗎?”
“在?!?p> 院子外,王家的丫鬟小廝也在上下忙活,備飯備菜,上香案。各色燕窩、鹵水鴨、透肥的羊肉打著滾氣,流水般從廚房一盤盤端出來。
今天是個大日子,全府上下的伙食都得到了極大的改善,連帶著小廝丫鬟臉上也帶著笑意。
“趙姐姐,廚子說板鴨已經(jīng)好了。”一個鬼靈精怪的丫鬟在院門外伸出個頭來,笑嘻嘻的說道。
“知道了,放涼了就拿過來吧。”
應(yīng)了聲是,那丫鬟便跑遠了。中途似乎差點撞到人,只聽著一道驚叫。
沒多久,王顯祖帶著十余歲的四娘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心有余悸的神情。
“這春蘭是抽什么瘋了,跑那么快?”
“還在睡?”王顯祖一臉錯愕地問道,“下午就要去了,怕不是要晚?”
趙清雪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回應(yīng)以無奈的笑容。
“給!”四娘傲嬌的遞過了一包大紅色錦囊,“這是二娘去夫子廟給他求的錦囊?!?p> 帶肯定是帶不進去了,進場時連饅頭都要切開來看看,只能將心意留在家。趙清雪代秦墨謝過了二娘,而后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秦墨睡到大中午才慢悠悠的起床,沐浴洗漱,用飯祈福,幾乎把每一道工序都走了一遍。
工序雖多,但也不累人,秦墨就這樣嘻嘻哈哈的走完了全程。
至于江南貢院那邊,已經(jīng)來過人打過了招呼。天色近晚,提著都督的燈籠的小廝來門前報信,說是拎著秦墨進考場。
初九開考,需要提前一天下午進場。
除去草卷、正卷、筆硯外,其余有字的都不能帶。除此之外,入場除了要出示識認官結(jié)印,還要讓識認官進行仔細辨認。
通過后,考生又得在甬道內(nèi)經(jīng)過長達幾個時辰的排隊搜身,依次走到督學(xué)的面前從頭到腳仔細檢查,等考生坐進考場估摸著天都黑了。
王家眾人本還想著一起送送秦墨入考場,但是秦墨覺得麻煩,極力拒絕了。
一個人背著包裹提著考籃,跟在提著督學(xué)燈籠的小廝身后,倒是不必在甬道內(nèi)等上幾個小時。
然而這也僅僅是少了排隊的等候,明朝的鄉(xiāng)試是十分嚴格的,夾帶是需要蹲耗子的。
被塞入隊伍的秦墨老老實實的將包裹上交檢查,脫衣,左手提著衣裳,右手提著筆硯。
大鐘擺掛著,百無聊賴的等待著前幾個人被仔細的檢查。看著前方檢查嘴巴有沒有吊著魚線的紙條,秦墨還在笑。
直到后來看見搜查官檢查后門,秦墨的笑容停滯了。
還好,并不是非常殘暴的檢查,只是粗略看看。秦墨虛驚一場,一切妥當后穿上衣服撒歡的一溜煙進了自己的小號房。
挺小一個隔間,兩塊木板鋪在一起就算是床了,好在采光不錯,收拾的也挺干凈。
秦墨進場算是晚的,沒有像尋常的考生那樣看到貢院開柵門的情形,那是要放炮的,三炮開一門,九炮開三門。
香案齊全后,應(yīng)天府尹王繼要戴著幞頭穿著蟒袍親自請來遮陽,為各路神仙避光。布政司使辦跪請三界伏魔大帝關(guān)圣帝君進場來鎮(zhèn)鎮(zhèn)場子。
三請三神,文曲星主試,魁星放光。
待坐下后,秦墨將筆墨紙硯通通擺放整齊,包裹打開放在一邊,拿著錘子釘上門簾,掛上雨布。
南京城的八月天非常熱,即使晚上搭著雨布也感覺悶熱,何況現(xiàn)在是傍晚,但沒辦法,將就著吧。
眼看著天色昏暗,“閉門鎖鑰,靜坐待卷”喊過了三遍,轟的一聲,貢院大門徹底關(guān)上。
直到周圍完全安靜下來,秦墨才感覺自己的血一點點的熱了起來,秋闈這一天終于來了。
北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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