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暴雨夜
弘治十四年九月初四,放榜的后一天,黎明暴雨不歇。
醉仙樓里,王繼與秦墨晚上滴酒未沾。短暫停留后,王繼去了鹿鳴宴,秦墨一個人回到了王家那個屬于他的小院里。
書房燈火通明,厚厚的窗紙隔絕了門外的如鼓點(diǎn)一般的暴雨聲。
林出岫渾身裹著毯子,蹲在秦墨給她打造的搖椅上來回晃蕩,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不斷忙活的秦墨的背影。
此時的秦墨早已換去了濕透的長衫,穿上了輕便的常服。
他正在連夜趕制黑火藥,打算用白磷彈代替起爆藥,制作威力更大的燃燒彈。
制作高危武器,自然不是用來過家家的。
南直隸爆發(fā)強(qiáng)度如此大的暴雨,想要明天坐船離開簡直白日做夢。
一場暴雨仿佛是天意,仿佛故意讓秦墨無法離開,也讓秦墨臨時改變了主意,不想躲了。
張家一日不除,自己將永遠(yuǎn)無法安心離開南直隸。
從昨晚王繼的口中道出的辛秘,秦墨得知了張家與原身九年來的恩怨仇恨真正原因。
張升原本只是在應(yīng)天府衙補(bǔ)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正值他的上官是個卑鄙小人,最好人妻。
此時的張家的榮華富貴皆系于張升一人,哪里敢有半句怨言??粗鴱埳粩啾淮驂簠s始終不敢反抗,那人膽子漸漸大了起來。
三年時間里,張升的發(fā)妻小妾盡數(shù)被辱。哪里有時間管那個與自己女兒有便宜婚約的秦墨死活,整日活的卑微茍且。
當(dāng)那人妄圖染指張升的女兒時,張升爆發(fā)了,其欲上告。府丞沒有攔,府尹也沒有攔。
攔住他的是張家一族老小,近百人苦苦跪地哀求張升忍讓。
張升文人的腰桿子在那一天算是徹底折斷了,他忍讓了,可他的女兒卻沒有像他一般逆來順受。
也不知張升那十幾歲的女兒那時到底是如何認(rèn)識的江湖豪強(qiáng),也不知許了何等重諾,那上官府邸一夜之間被十余個賊人屠戮殆盡。
彼時朝野震驚,海捕文書漫天都是,幾乎貼滿了秦淮十里,結(jié)果卻就這樣生生讓他們在眼皮子地下逃走了。
此案也就成了懸案,無人再問。
張升這幾年補(bǔ)了那死去的那通判的缺,干的是瞞天過海的事情,像是從未見過錢似的大肆撈錢。
哪里還能為這沒影的婚約費(fèi)神,自然是耽擱下來了。
現(xiàn)在,張家需要這份婚約,遲遲不肯退婚的秦墨自然就是眼中釘。即使他同意了,也免不了要被意外滅口。
王繼在醉仙樓隨口說的那句話仍在秦墨的腦海里盤旋,“樹倒猢猻散,沒了張升,張家什么都不是,他那小女兒也不過是個走極路的瘋婆子罷了?!?p> 秦墨確信張升是個變態(tài),張聽雨也是個變態(tài),一家子都不是正常人。
什么恩怨一筆勾銷根本不可能,想要讓秦墨同情張家那更是無稽之談,圣母都該死!
天下人誰不可憐,都說鬼怕惡人磨,難道好人就該死嗎!
好人就該被拿槍指著?
自己若是放下恩怨,誰來讓張家放下恩怨?
這天下本就是大爭之道!圣人說君子不爭,更說,君子不可欺之以方!
干他娘的就完事了!
如果不能解決問題,就把提出問題的人和問題一并解決了!
瘋子就應(yīng)該去死,而不是來禍害自己。
深呼了一口氣,秦墨繼續(xù)手頭上的工作。
火藥不可私藏也不可直接購買,只能暗地里分批制作原料。硝與硫磺不難搜集,秦墨已經(jīng)暗戳戳走了許多渠道弄來了硝與硫磺。
木炭使用的柳木放入鐵器高溫烘烤得到的精致碳,仔細(xì)研磨成細(xì)細(xì)的粉末。
按照特定的比例,放入遠(yuǎn)離熱源的容器里研磨。仔細(xì)的磨,小心翼翼的磨,等到火藥像是面粉一樣細(xì)。
加入自制的酒精與鈍感劑,也就是不容易反應(yīng)的粘合劑。再次小心翼翼的搓,使得火藥被頓感的粘合劑包裹。
于是乎,秦墨親手打造的土法制作的顆?;鹚幘屯瓿闪?。
在這四處潮濕的暴雨天,黑火藥粉末簡直就是廢物。受潮不炸,完全達(dá)不到秦墨的爆炸預(yù)期。
更重要的是,黑火藥粉末擠壓在一起,在被引燃的瞬間由于縫隙小,硝產(chǎn)生的氧氣無法與硫接觸助其燃燒,從而威力小爆炸不完全。
而顆?;鹚巹t完美的解決了這一問題,顆粒的縫隙讓硝產(chǎn)生的氧氣與硫接觸,助其燃燒,使硫的燃燒速度加快。
只是條件有限,秦墨造不出來多孔顆粒火藥,那玩意會讓顆粒火藥點(diǎn)燃后受力,推動著向未燃區(qū)推進(jìn)。
火藥床加速燃燒會形成壓縮波,這些壓縮波最終會以更快的速度超過火焰面,從而形成穩(wěn)定的沖擊波。
這些沖擊波,將誘發(fā)高速穩(wěn)態(tài)爆轟。
總而言之,若是弄出來了,引爆更快,威力上升幾個級別。
只是秦墨沒有時間了,他預(yù)感著或許這兩天很難離開南直隸,自己必須先準(zhǔn)備好下手。
時間緊迫,導(dǎo)致秦墨只能在林出岫的研究基礎(chǔ)上草草完制還不成熟的顆粒火藥加工技術(shù)。
一切準(zhǔn)備完成后,秦墨小心翼翼的將顆?;鹚幍谷胙b這細(xì)小鐵片的鐵容器內(nèi)。這種類似于與手雷的玩意,明初大同守城也用過。
只是相比于秦墨的精裝版,稍微顯得原始了那么億點(diǎn)點(diǎn)。
一番操作后,秦墨得到了沒有引信的手雷,外加充當(dāng)引信的白磷燃燒彈。兩者的穩(wěn)定性都不怎么樣,注定秦墨只能拿命豪賭。
除了林出岫,秦墨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他今晚的動作。她的命是秦墨給的,也是秦墨養(yǎng)著,林出岫像貓一般對秦墨有一種天然的依賴感。
對于這個不善言辭,只善開槍的少女,秦墨也沒有多少戒備。
在所有人面前,他是與鬼神手中搶人的神醫(yī)秦相公,是遇事不慌的秦公子,是高中舉人的才子。
唯有在不說話的林出岫面前,他可以做回自己。
他是秦墨,一個穿越者,很怕死。有野心,也足夠卑鄙,孑然一身毫無牽掛。
四個月前,秦墨曾對張升說過。
“無論是敲黑棍、使蒙汗藥、尸沉秦淮,令惡疾者沖擊府門,什么招數(shù)我都會用,來啊,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盡管來試試看?!?p> 現(xiàn)在,差不多到時候了。
秦墨聽著門外暴雨,深吸一口氣咬咬牙自言自語道。
“來吧,該死的變態(tài)岳丈,今天你我只能有一個活著走出南直隸!”
北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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