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冬天:寒冷、干燥、泥濘、頹廢、死寂。我討厭看到慘白的樹衣,討厭聽到枝椏羸弱的呼救。這個季節(jié)注定不會有什么好事發(fā)生,因為這是我出生的季節(jié),是我所愛之人離開我的季節(jié)。這可能也是我討厭回家的情結之一吧。
商落說過年大家都在家吃飯,所以干脆讓我們直接在那個我們以前常光顧的劇本殺店碰頭。初六這天風格外的大,天氣預報說是6級大風。為什么要在這種天氣出來玩兒??!
我到門口的時候看見時祺正站在門口等我。他看起來一點都不為大風所動,就迎著風站在那里,很安靜,也很憂傷。
我倔強地用手壓住劉海,不讓它隨風上下左右亂晃?!斑@么大的風你怎么不進去???”我一邊說一邊拉住他的胳膊往店里走。
“我在等你啊?!?p> 我感覺自己快接不住話了,趕快岔開話頭:“我同學他們在二樓等我們呢,走吧?!睍r祺跟在我后面一起上了二樓。
“亦然亦然!”商落站在房間門口迎我們向我們招手示意。“這位是你朋友嗎?”
“哦對,介紹一下,這是我同事,時祺,家也是B市的?!睍r祺禮貌地向大家點了點頭。
“你好你好,我是商落。我們都是高中同學,他們是傅強、周子涵、江浩寧和劉婉清。”大家都很熱情地向時祺打招呼。
趁大家說話的空當兒,我戳了戳時祺的胳膊,小聲問道:“你之前玩過劇本殺嗎?”
“沒有?!彼麚u搖頭。
“??!他們經常玩,都很厲害的?!?p> “比你還厲害?”他帶著笑問道,溫柔到讓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應該不是在搞曖昧吧?不行不行,亦然,你要端正思想!
“我水平就一般般。不過要是你被‘圍毆’了,我一定會兩肋插刀的?!比缓蠼o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好?!?p> “我們今天玩兒什么本???”我問商落。
“《末路超市》,你之前玩過嗎?”
“沒有?!?p> “那正好,我們也都沒玩兒過。PD說這個本子時間不是很長。”
“那我們拿劇本吧?!眲⑼袂逄嶙h說。于是我們抽取了各自的劇本。
我抽到的角色是秦雪,警隊警花加大學?;ǖ脑O定,老公也是警察,發(fā)現(xiàn)老公出軌后因愛生恨將老公殺死,而后藏尸于冰柜,而我要做的不僅是隱藏自己的殺人秘密和老公的行蹤,還要保護他的女兒寧楠楠。時祺抽到的角色是齊姚祿,看到劇本的時候他還笑了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總是莫名其妙地笑。
作為老玩家中的吊車尾,我只能看著他們幾個唇槍舌戰(zhàn),完全插不上話。好在進行很久也沒人抽到我的證據(jù),矛頭也始終不在我這里,而是我身邊的時祺。
什么嘛!剛認識的人上來就針對人家!就算人家真的有嫌疑也不至于這么激烈吧!希望時祺千萬別覺得我的同學們沒有禮貌??!他們只是玩游戲比較投入而已。但還是沒忍住打斷大家的高漲情緒,我怕再晚一步時祺就要被他們生吞活剝了?!按蠹遥蠹?.....人家新來的......”大家也意識到剛才情緒有些激動,語氣緩和了不少。
不過我還是沒有逃過盤問。終于,傅強抽到證據(jù),是我購買商用大型冰柜的收據(jù)。
“我找到了秦雪一張購買商用大型冰柜的證據(jù),你能解釋一下為什么普通家庭會購買這種大型冰柜嗎?”傅強將證據(jù)卡攤到桌子上。對啊,我到底為什么要買大型冰柜?。‘斎皇菫榱瞬厥?!可我又不能說!
“我老公讓我買的?!?p> “你老公讓你買來做什么?”
“他說買就買咯,他的事我又不過問。他可是警局高層,逢年過節(jié)送的禮品沒地方放,買個冰柜也不為過吧?”
“你們感情不是很好?”
“沒有,很好啊?!?p> “很好你怎么可能不過問。還是說,這冰柜里放了什么不該見人的東西?”傅強,就是鄭一飛,又甩出一張秦雪老公尸體的照片。
“我不知道這件事。”我鎮(zhèn)定地回答。
“你老公藏這兒你......”
“李芳,這個注射器怎么回事?”時祺拿出一張李芳,就是商落的角色的證據(jù),而李芳是鄭一飛的女朋友。
他是在替我解圍嗎?我不禁這樣想。之后就是他們的激烈辯論了。在公司可沒聽說時祺這么能講話,不過這樣侃侃而談的話名氣應該早就傳開了吧。
整個劇本殺我就像是局外人,倒是被我拉來的時祺越戰(zhàn)越勇,誰最后也沒想到他——齊姚祿才是大病毒,我們最后也沒檢舉成功,鄭一飛成了“替死鬼”。
“亦然亦然,”商落湊到我身旁小聲對我說,“你和時祺,是什么關系啊?”
“就是同事關系啊?!?p> “真的?”
“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什么想法?他今天替你擋槍不說,還一直回懟我們,而且他是大boss,毒了所有人就是沒毒你,你說什么情況?”
“不可能吧,我們才剛加了微信,剛認識誒!”
“那我不管,你自己留心一點吧。郭永沒再來找你吧?我聽到風聲說他要從美國回來了?!?p> “早分了......多少年的事兒了。”
“你說他回國會不會來找你?”
“不可能,我當時都......”我正要說出分手的原因和清醒,卻感覺嘴被人死死捂住,頭也愈發(fā)疼了起來,像有人用錘子敲我的腦袋。
“你怎么走???”
“我送她回去?!睍r祺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我身邊,擋住了我的狼狽??墒俏艺娴臎]有力氣思考他是不是會瞬間移動。在商落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的一瞬間,我最后一絲堅持終于崩塌。我用盡自己最后一絲清醒控制肌肉讓自己安穩(wěn)地蹲在地上,稍微快一點我便感覺周圍的世界都天旋地轉、劇烈搖晃起來。視野里盡是白花花的一片,連時祺的五官都分辨不出。我甚至不敢讓吸入的空氣抵達我的肺部便要開始下一次吸氣,每一股進入身體的空氣都在加劇頭部的疼痛,每一陣疼痛都激出一層冷汗。耳鳴也愈發(fā)厲害了。是有人用毛巾捂住我的耳朵了嗎?我怎么聽不見時祺在叫我啊。該死的!我不是真的要掛在這兒了吧......可是我還不想死??!我拼盡全力抬起沉重的手臂——我從沒覺得20cm有那么長。還沒來得及拽住時祺的褲腳,一雙溫熱的大手便貼上了我的雙耳,那股熱度順著耳道蔓延到我的臉上。
聽力,似乎漸漸恢復了呢......可我真的沒有力氣了......混過去之前只聽到一句:“對不起。”
他好暖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