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催眠師
“您好，給您換藥了。”
護士細聲細語地走到我的雙腿旁，邊打著哈欠邊給我腿上縫針的地方消毒，這密密麻麻的縫線，讓通宵達旦加班的護士搜刮掛肚著。
“您這線縫得太密了，傷口實在也太多了，醫(yī)生為了保住你這雙腿也真是煞費苦心，這相連起伏的傷口，處理不好就會化膿腐爛，后期同樣也會有截肢的風險，所以那要萬分仔細，不要讓它碰到水，這段時間都不能下床了，你一動，傷口就又會裂開……”
“那我要在醫(yī)院待多久才能出院？”
歸心似箭的我迫不及待地看著一臉疲憊的護士。我心里裝滿了公司里的星羅棋布的賬本，觸目皆是的應酬、業(yè)務(wù)運轉(zhuǎn)……還有那塊塵封在我記憶里的章。
“您這傷口最短3個月，久的話要半年以上……”
護士上了一整夜的班，伴隨著哈欠聲走出了病房。
我頓時號啕大哭：“我是公司主管，沒有我在公司里，很多業(yè)務(wù)她們都處理不了，我精心經(jīng)營的成就，我不允許它因為沒人管理就滯后了，我要馬上回到公司，這是我全力以赴換來的繁華，我不能縱使它像破敗的珍寶一樣蛛網(wǎng)塵封啊……”
我內(nèi)心荒野斑駁，心亂如麻，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深淵薄冰，我的淚水滑滿面龐，喘氣聲瀝瀝拉拉……我拉出桌面下的抽屜，翻開被子、枕頭……措手不及地摔下了床。
“沙丁胺醇氣霧劑在哪……”
“焓焓！別動！”
我隱約聽見有東西打翻的聲音，像是流動的粥……還有母親焦急不安的喊聲。
母親的聲音越來越小，我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困……甚至產(chǎn)生了輕微的痙攣……隱約間，我看到了手術(shù)臺上昏暗的光……
“焓焓，我是爸爸?！?p> “記得章不要給他們?！?p> “爸爸，章不要給誰，給誰……？”
父親像幻燈片中的影偶，時而出現(xiàn)，時而揮手，時而感慨，時而默不作聲，最終閉幕消失……
父親你不要走……我抱膝痛哭，四周黑暗，隱約出現(xiàn)一道恍惚的身影。
“這不是你的記憶，你的記憶已經(jīng)封存，你不是陳焓，你父親不是你的父親，你是你自己，一個全新的自己……”
“不！”
我如同跳進深淵的漩渦，不能深入又無法出來，我無所適從，狼狽迷茫地癱瘓在無盡又深邃的黑洞里，瀕臨死亡……絕望而窒息。
“1次！”
“2次！”
“3次！”
“4次！”
在醫(yī)生全力以赴的心肺復蘇下，把我從深淵召回。
我吸了一大口氣，感受到了現(xiàn)實空氣的純凈。
“這個病人比較特殊，雙腿傷勢比較重，又患有哮喘，需要醫(yī)護人員24小時監(jiān)護，把她從普通病房轉(zhuǎn)為ICU病房?！?p> 我的母親簽下親屬須知通知書后，滿臉不安地完成了我轉(zhuǎn)為ICU病房的住院手續(xù)。
一天的繁雜過去后，夜幕忽然變得寧靜……
在病房里，我目不交睫。
想起兩次章被人取出，又同時放回到我的辦公桌……
夢中父親說著火急火燎的事態(tài)，叮囑我保管好章，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出車禍前，周末風突然地出現(xiàn)，驟然地消失……
它們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父親與周末風相識嗎？他們又是什么關(guān)系？
幼兒園突然貸款6000萬投資房地產(chǎn)……
這一系列似有似無，找不到任何的交點，但又好像有所交織，思緒密密麻麻，毫無頭緒……
我徹夜難眠，輾轉(zhuǎn)反側(cè)……
記憶！
我要打開我塵封的記憶，是否就能知道真相？
但我要如何走進我的記憶？當初又是誰給我催了眠？
想著想著……在止痛藥和一些安眠鎮(zhèn)靜藥的藥效下，我睡著了
“陳焓……陳焓……”
一陣熟悉夾帶著溫柔的聲音喚醒了睡眼朦朧的我。
“是唐騎騎嗎？”
這個辦公室也就她比較溫柔。
“不是，我是鄧超戰(zhàn)，你怎么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是不是撞傻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看見鄧超戰(zhàn)雙眼碩碩有神地看著我，仿佛我是她惺惺相惜的愛人般那么下氣怡聲地牽起了我的雙手。
“陳焓，你怎么被撞成這樣子了，還疼嗎……我?guī)Я撕芏嗨o你，聽說維生素可以幫助傷口愈合，我們大家都非常關(guān)心你?！?p> 沒想到平常看起來一向居功自傲的鄧超戰(zhàn)私底下就是一只軟軟的小綿羊，對我無微不至的問候，我眼角霎時流出了一股溫熱流。
“公司一切還好吧，每個公司的憑證都整理裝訂完了嗎？稅都報好了嗎，銀行對賬單都定時去領(lǐng)了嗎？有些應付和應收賬款太多的公司，我不在的時候，你要親自去監(jiān)督提醒他們，及時地收賬及還賬，那些涉及到統(tǒng)計學知識的，你們要及時把筆記本電腦拿過來，讓我跟客戶視頻，我來給他們分析他們的賬務(wù)走向，那些突然買了風險股的、或者向銀行貸款一大筆錢的公司，你要快速把他們的賬本拿給我，分析他們賬務(wù)是否存在風險隱患，讓我立馬就能與他們視頻溝通！我們手里掌握著上千家公司的賬本，他們又都是每個月交5000元的會員，如果哪家公司遇到了破產(chǎn)或者風險，遭殃的不僅僅是那些公司，更是砸了我們公司的門面！一定不能輕視！??！”
我慷慨激昂地對鄧超戰(zhàn)下了一個通碟，巴不得自己立刻就跳下病床，沖到公司里處理我的工作。
“陳焓，你放心好了，這些劉昇謝都在幫你撐著呢，別忘了他也是個注冊會計師，不過有些難纏的客戶，還真的是需要你出馬……”
我心里微微顫抖著。
“用線上應酬！有問題一定要及時解決，不要管我是不是在打針，是不是在做理療，一有這些客戶通通把筆記本電腦給我拿過來！我來跟他們視頻，現(xiàn)場講解！如果是在ICU探訪以外的時間，你就趕緊讓劉昇謝來講解，記住什么事都不能拖，拖的是時間，趕走的是客戶！”
“難怪陳總一直很信任你，看來，他確實沒看錯人……放心吧，我們現(xiàn)在整個公司上上下下都萬眾一心，抱團取暖，相信會度過這次的難關(guān)的！”
我熱淚盈眶，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身后的同事支撐起了我的內(nèi)心，此刻我領(lǐng)悟到了真正的患難見真情，雖然她們平時都有著或大或小的小心眼，但是公司有了困難，立馬就風雨同舟、患難與共……
這就讓我更難相信前兩次章不是唐騎騎和林芝芝或者是鄧超戰(zhàn)拿的……
想到章，我內(nèi)心咯噔一下……陷入茫然……
“陳焓，你怎么了……”
鄧超戰(zhàn)迷茫地看著我。
我胸口一陣抽動，又快速關(guān)閉……緊接著氣喘吁吁……呼吸開始急促，大聲喘氣，面色猙獰……
“沙丁胺醇氣霧劑……”我手指向一旁桌子上的氣霧劑。
“什么氣霧劑，是用來干嘛的？”
還沒等我來得及解釋，我兩手一攤，雙眼泛白，頭向后仰，昏迷了過去……
“醫(yī)生快來啊……快啊……”
“爸爸……那個章在哪……”
“在人心里……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要相信自己”
爸爸就在我眼前，越飄越遠……
“1次”
“2次”
“3次”
“4次”
“5次”
“醫(yī)生，心電圖沒有任何生理反應。”
“繼續(xù)……”
“6次”
“焓焓，光明會來的，不要怕……”
我恍恍惚惚聽見父親跟我做著最后的道別。
“爸爸！……”
“心電圖有了生命跡象?！?p> 我雙眼被手術(shù)臺上的燈光刺得睜不開，內(nèi)心酸楚漪漣……
“爸爸……”
像個孩子似的不停地喊著我的父親。
次日，我母親請來了一個催眠師。
“老師，我家孩子至從發(fā)生車禍后，總在夢里叨叨念念，一下是章，一下是她爸爸，反反復復，不知道她怎么了……”
母親把目光移至我愣愣的表情，雙手合十，眼巴巴地指望眼前這個催眠師可以拯救我。
“由于每個催眠師給人催眠的程序不一樣，所以每個人被塵封的那段記憶也會隨著催眠師的催眠方式的改變而發(fā)生不同的景象，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催眠師只能封存她記憶里真實的事物。只有當換了另一個催眠師，催眠程序與之前的催眠程序發(fā)生了改變，才會導致她被塵封的那段記憶發(fā)生了改變，也許會把塵封的記憶變得不真實……”
我的母親聽得云里霧里，一臉疑問，毫無頭緒，催眠師看出了母親的想法。
“簡單點說，每個催眠師一開始給患者所催眠的步驟就像一把鑰匙，能打開塵封的記憶的門的只有最初給她做催眠的那個人……其余的人也可打開她她的記憶，但有可能部分被塵封的記憶顯示出來是不真實的，只有最初給她塵封記憶的那位催眠師才可以打開她真實的記憶”
“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母親焦急的等待，換來了長篇大論，結(jié)果這個催眠師還不一定能決絕問題……
“靠自己?！?p> 母親更是憋不住地喊出：
“??？”
心想，找你來，你不催眠，還喃喃自語了一大堆難懂的經(jīng)文，最后叫陳焓靠自己，這是瘋子，還是江湖騙子？
這位催眠師鎮(zhèn)定自如的神色淡淡地解釋：
“別忘了，陳焓被塵封的是她被催眠師催眠后的記憶，她還沒被催眠前，催眠師的步驟她是可以看見及聽見的，也就是說，只有她才知道那把解開她已塵封記憶的鑰匙”
“噢”
母親頓時大徹大悟，終于盼來了一點點曙光……
原來一直尋找的催眠師是我自己……
人生有太多困難，最終能靠的還是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