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曾與初夢來和陸小雨等人,是除了四大高手外躋身上流的英雄。撇開所有的不說,只是作為葉城主唯一的子嗣,身為女性的葉空便蒙受太多不堪和壓力,其母胡氏到死也沒能為葉家生下一個活著的兒子,這些老人不知道,直到只有四歲的夏野進入問閣看到圣水的醫(yī)術,生兒生女完全是時代壓給女性的枷鎖,但是夏野說了,人們也是笑著說“是是是”,但轉(zhuǎn)頭又實施起老套的教唆。
葉空,曾經(jīng)的選擇只有嫁給夏知之。
她不甘,是她將一百零八劍創(chuàng)新到難以破解的境界,是她的三十六式再次讓劍術興起,彼時她只有十三歲;是她無意間在學堂提起“女不弱于男”卻被先生趕出學堂;是她看父親勞累不得不借助好友夏知之的身份獻計獻策,最后卻不得不嫁給夏知之,沉寂多年產(chǎn)下一子卻患有巨人癥,產(chǎn)下一女卻早早夭折;是她在重眾家族退縮時請纓上前,聯(lián)合夙人抵抗了金楠城的黑??;是她目光高遠向荷求得了花卉種植的妙計。那些老人忘記了當時對她的嫉妒和揣測,幸存的人只需要對其尊稱“將軍”。
葉空,曾經(jīng)的選擇只有嫁給夏知之,但幸好是那個同樣不被待見的夏知之。
他見過她與長劍舞動的模樣,像一匹精瘦快速的野馬;他見過她衣著素裙穿梭在那些高談闊論的男人中間,像一只雄鷹精確的抓住獵物的要害;他見過她醉酒低眉惋惜生命的不公,像一頭戰(zhàn)敗的雄獅被流言磨平了利爪。他說:“既然他們就這樣看你,那你就這樣反擊,如果你信我,我愿作你的副手?!庇谑撬⒘松泶┘t衣的葉空。
時光洪流太過兇猛,陸小雨的傘還沒來得及打開,葉空的劍就已抵在胸膛,前者用傘柄擋住卻被擊退至雨下。
葉空看了眼這來的不是時候秋雨,長劍劃斷天空用力的拍打著落葉,向前方問道:“我知道你恨他們,可是…孩子無辜…你怎么能…”
陸小雨聞言看了眼矮墻下被打暈的三更,陸子為的那場大火燒凈了櫻花林,也殺死了三更的朋友和親人。那些雨水被風吹進陸小雨的媚眼,她絲毫不覺得冰冷,看向葉空輕笑道:“當年我受重傷,敗給了你,如今我們便來定個勝負,也看看生死。”
話語間,那紫色油紙傘被旋至天空,迅速變大蓋住整個圣英殿。借著祠堂的燭光,葉空看到陸小雨操控著那把大傘,一節(jié)傘骨隨著又來的雨落下。
共有十二只傘骨,代表著十二種招式。
葉空屏氣凝神,丟掉劍鞘。她太快了,快到陸小雨還沒看清那銀灰色的鎧甲,快到火雨沒來得及降下,一只粗糙的大手壓制住陸小雨,長劍大力的穿破背后的大樹。后者憑直覺舉起手中的傘骨擋住刺破耳廓的長劍,趁對方恍惚間從下方滑到其背后進行突擊。一團藍色火焰在二者間周旋,葉空冷眼持劍熟練的擊落它們,順勢向陸小雨飛去,接觸到后者的瞬間卻又變成了雨水,輕輕的拍打在其紫色裙擺上。
見對方來勢洶洶,陸小雨呼吸急促,隨即舉起傘骨,卻見其四分五裂為幾團紫色火焰,它們像幽靈一樣任由主人操控向前方擊去,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被其接觸便像被獵犬作了標記,葉空雖快,卻寡不敵眾,最終還是被一團不起眼的火星子灼燒了手背。不過葉空還是太快了,不顧一切的將這些東西全部擊碎,掉在地上變成灰燼。
第二三根傘骨是力量,化作無數(shù)重大的冰雹砸向葉空,葉空使出三十六式化出多個影子將其一一擊落。不愧是防御力極強的招式,陸小雨深知三十六式的破綻被葉空藏在其中,當年只有梓歸井找到了,如今想要打敗她是不可能的,聽見遠方傳來一聲巨響,陸小雨知道兄長已經(jīng)得手,撇見葉空分心,她向其擊去一塊巨大的冰塊,在空中變成一把利刃劃破葉空的盔甲。
葉空看著第四、五根黑色傘骨落下,化作一對玄色翅膀,陸小雨仿佛那黑暗中的紫丁香。
“他是初夢來的侄子,你沒看到嗎?為何一定要治他于死地?!比~空質(zhì)問。
陸小雨飛至上空,巨大的翅膀煽動起地上來不及融化的冰與火,它們將葉空圍了水泄不通。
“不是的葉空…”陸小雨微微顫抖著嘴唇,猶豫之下還是解釋道:“我們是為了你的女兒而來…”
夏野?當初太過懦弱而被送上無限城。葉空不明白,目光追問著上方的女人:“為了什么…”
“前不久…”陸小雨不恥偷襲,停下手上動作,耐心說起:“不對,準確說是十五年了…那時你的女兒無意間結(jié)識了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少年…臨死前,他將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交給她。”
葉空余光看著黑暗里微微顫抖的三更,她想通了當年的那場大火,那幾支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消失的力量。
“那就請你解釋一下…”葉空周圍立起一陣旋風,與那些冰火暗自較量著。
“那人是己氏后人,被繡耳追殺,孟將軍令我在其死前找到己氏遺物,沒想到初家五小姐陰差陽錯將他送到十五年前,我和陸子為與繡耳勢力周旋時被卷入錯誤時間,他們力量太過強大,我們沒來得及拿到東西,那少年就被殺死了…”
“那場火,明明是你兄長的冥火…”葉空將信將疑。
可能是來自朋友的不信任,陸小雨情緒激動的大聲呵道:“如果不焚燒殆盡,他們一旦獲得那少年的遺體,說不定會做出什么更殘忍的勾當…”
“殘忍?”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等陸小雨反應過來時,三更已將利劍刺入其左臂,前者吃疼一掌向其劈去,正好掙脫冰火結(jié)陣的葉空迅速抵擋住。
那年葉空趕到現(xiàn)場時,大火旁邊只有躺著的一個昏迷男孩,他手里握著一個破舊的妖怪面具,奄奄一息。
對于陸小雨來說不過是前不久的事,她望著這個憤恨自己的男子,卻不知那一戰(zhàn)剝奪了那無辜少年的所有一切,他原本是一個孤兒,出于天真和好奇,帶著伙伴為那怪人送去花節(jié)的禮物,沒想到醒來時便像那人一樣孑然一身。陸小雨不明所以,她殺的人太多,也沒這么在乎了。
“對死人殘忍,對活人就不殘忍了嗎…”三更嘶吼著。
不是嗎?活著的人不是才最重要的嗎?
葉空攔住沖動的屬下,命令其前去查看夏野的情況,見三更不從,一巴掌呼過去厲聲斥責:“我現(xiàn)在是以城主的身份,若我女兒有失,我也不會放過你?!?p> 夏野,雖然小時候經(jīng)常捉弄她,但也算是三更唯一的朋友。見葉空一百零八起式,三更不再猶豫。待其離開,葉空一劍劃傷自己的左臂。
“既然當年你我不分勝負,那今天我們就當著他們的面…決一決生死?!比~空劍指祠堂里燭光早已倒滅,凌亂不堪的靈堂牌位。葉空每向前一步,大地便顫抖三分,她看著重新備戰(zhàn)的陸小雨,低沉的說道:“夏野,是我唯一的女兒,誰也別想傷她一毫?!?p> 說罷,無數(shù)的重影向?qū)Ψ綒⑷?,所有的招式難分虛實,陸小雨皺起眉頭迅速拿起三根傘骨形成無數(shù)弓箭,并持一把傘劍同時向?qū)Ψ较卤P攻去,沒想到葉空早已利用三十六式補齊了自身下盤的不足,她們四眼相對,沒了往日的友情,只有各自的守護。
雨越下越大,陸小雨最后三根傘骨也越來越大,葉空見狀迅速持劍完全插入大地,大喊:“敬祁星君,以吾之身,借神之力。”
只見那地縫劍刃間析出白光,葉空大力拔起長劍,地面遂見崩塌,即使陸小雨已做好防護,但不得不拆下那三根巨大的傘骨聯(lián)合紫黑色的翅膀擋在自己身前,一百零八劍擊來,圣英殿連帶著其后山被劈成了兩半。
大地還在顫抖,陸小雨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她無力的跌下地縫,葉空及時將其抱起進入祠堂??粗粩鄰钠渖砩狭飨碌孛娴孽r血,混進那些雨水,葉空放下還在發(fā)出回聲的長劍。
“你們到底是為了什么…”
陸小雨的雙腳還在外面淋著雨,這是她茍延殘喘的方式,油紙傘的骨架散落在雨水中,猶如她這破碎的一生。
她搖著頭笑了笑,艱難的張開嘴巴問道:“有酒嗎?”
聞言葉空立馬繞到祠堂背后,那里藏著和當年好友們一起做的佳釀。
滿是灰塵的酒杯在雨里被沖刷干凈,陳年老酒倒進其中,但陸小雨的雙眼已經(jīng)慢慢模糊,她摸索著舉起渾濁的黃酒,清脆的碰撞聲里那灼燒感由喉嚨直達身體的每個角落。酒杯掉在地上,滾進裂縫,它的主人無力的向前方不斷呼喚:“將軍…”
葉空以為陸小雨在叫自己,抬頭卻發(fā)現(xiàn)她正在被什么召喚著。
“將軍…”
陸小雨再次呼喚。葉空知道她不是在叫自己,更不是孟衛(wèi)博,而是初夢來。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雨停了,陸小雨死了。
葉空用披風包裹著濕透了的好友,這副身體太過柔軟,她不得不僵硬的將其放在那些散落在地的牌位之下,來不及送別,葉空抓起長劍朝遠處的火光中而去。
對陸小雨來說,這一生漫長又短暫,她出生于南江一個梅雨時節(jié),死的時候才不到35歲,如果不是因為能力太過特殊,原本早在一個偏僻的村落里相夫教子。她的丈夫在其新婚之夜寫下休書,疼愛自己的兄長一把大火殺死了那些嘲笑自己的人,作為懲罰,陸子為一輩子與焦肉為伴,他們在逃亡路途中得人指點進入無限城。因為那場大火,原本兄妹二人原沒有參賽資格,初忠和大侍者在三商議下,帶著私心將其二人納入初夢來的麾下,原本人生從那時開始有了些光明。
在初夢來的幫助下,陸氏兄妹很快掌了自己的能力并小有名氣,與北海一樣,陸小雨性格內(nèi)斂卻天賦異稟,但婚鬧一事卻讓陸小雨等人再次遭受排擠,侵犯北海的那邪惡魔爪再次伸向這個可憐的女人,陸子為查到始作俑者便是當時北上捐官的一個商戶,為了妹妹的名聲他再次大開殺戒。
后來,初夢來消失了,陸氏兄妹也不知去向,直到半年前君不見等人的凰粱之行,初護宇才猜測是孟衛(wèi)博將其收留。
月光再次掙開烏云散播到潮濕的地面,一朵丁香不知從何處飄來,借著月色落在陸小雨的手掌上,她的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不肯閉合的雙眼倒影出那朵風吹不動的小花,她的一生太苦太短,好在曾經(jīng)得到幾個朋友。突然一陣狂風吹來,掉落的酒杯在地面滾動出悅耳的聲音,混合著酒香仿佛回到那些載歌載舞的夜晚,她們扶起那正在枯萎的丁香,輾轉(zhuǎn)幾下,最終落在了那些牌位之中。
葉空馬不停蹄的趕到陸子為的火堆里,她的悲傷被掩藏進破舊的盔甲,她明白陸小雨求死的決心,明白殺人如麻的陸子為心底最后一絲憐憫已消失殆盡,她必須顧不得悲傷,必須立馬趕到女兒面前。
此時三更正將夏野和千里白護在一顆梧桐樹下,葉空看到一頭傷痕累累的白狼艱難的纏繞著陸子為,馬上明白那是夏野帶來的伙伴衛(wèi)央,心底不禁對這少年產(chǎn)生好感。
“你是公羊家的人?”葉空擋在陸子為和衛(wèi)央中間,持劍問道。
看到赫赫有名的葉空終于來了,衛(wèi)央毫不猶豫的倒下變回真身,他喘著粗氣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一味的向不遠處散落的刀片爬去。
葉空順勢看去,立馬看出了那些零碎刀片的特意之處。
“既然是你來了…”火光之處,陸子為身披紅炎而來,他呆滯的看著圣英殿方向,那座廟宇的建成,有自家妹妹三分之一的功勞。他眼底并不見悲傷,而是一種解脫,妹妹是她的軟肋,也是他的束縛,陸子為突然大笑起來,不斷朝葉空周圍燃起火焰。
陸子為的冥火是陸小雨見其奄奄一息,無奈之下注入其體內(nèi)的不滅之炎,它雖拯救了兄長,卻讓其一生永遠不得親近旁人,世間只有陸小雨的紫水才澆的滅。
這便是葉空擔心的,陸子為就是靠著這一身的冥火,燒燼了很多東西,包括那場黑病。
“你們不是為了己氏的遺物嗎?放過我女兒,我拿來給你。”
陸子為默不作聲,只是僵硬的笑著點頭。
葉空看了一眼身后的夏野,見其不明所以死死的護住自己衣襟里的項鏈。看見母親伸手朝自己索要些什么,夏野心里泛起不祥的預感。
“把那條項鏈給我…”
這是不可能的!夏野后退到千里白身后,死死盯著自己的母親,聽三更剛才所言,她已了解了一二,她想了想又上前道:“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會交出去?!?p> 千里白哪里明白這條項鏈的含義,他驚訝的是夏野有如此決心,遂將其擋在身后道:“他們拿這項鏈去會做好事嗎?”
葉空收回自己受傷的手,立劍轉(zhuǎn)身向陸子為說道:“我這女兒,原是個懦弱不堪的,不知為何今日卻如此…既然如此…”葉空皺眉,又欲起一百零八劍,卻突然笑道:“我這做母親的,看來只有與你一戰(zhàn)了…”
陸子為早料到這么個結(jié)果,但來不及為自己的預料之中滿意,馬上就皺眉道:“我知道你一百零八劍的厲害,若是當年我可能夾著尾巴逃走,可是你為了女兒留下一身毛病,如今再起劍式也只能與我打個平手,更別說你身受重傷…”
確實如此,當年生產(chǎn)第二個孩子時,葉空落下一身毛病,后續(xù)孩子夭折加上勞累過度,更是大傷元氣。夏野從父親那里知道這些,卻不明白對于現(xiàn)在的葉空一天之內(nèi)連起兩次一百零八劍對其的傷害。她憂心忡忡的看著母親殘破的盔甲,顯然剛才與陸小雨一戰(zhàn)并不順利。
“我來吧…”
休息好的衛(wèi)央突然站起來,氣息緩和了很多,他赤裸著上身向葉空尋要武器。
雖然對這孩子稍有好感,但看他那身上的無數(shù)疤痕便不能退縮,葉空瞪了衛(wèi)央一眼,大步向前冷笑道:“平手?你不過看了幾場我的戰(zhàn)場,就以為那就是我的實力?你的妹妹固然非比尋常,可誰又不是天賦異稟?”
陸子為深知對方不是在嚇唬自己,劈開大地朝眾人燃起紫色火焰,并在里面加了毒藥,擋住視線的同時,拿起還未出鞘的彎刀朝夏野背后襲去,不過被人擋住了。
動物的嗅覺往往更靈敏,衛(wèi)央死死握住插在胸前的刀柄,還未等眾人反應,他便大呼:“這個火有毒,趕緊離開這里。”
陸子為聞言一笑,另一只大手死死抓住衛(wèi)央的腦袋,與自己丑陋的臉龐不同,他有些嫉妒,湊到其耳邊輕輕說道:“你不是說三招之內(nèi)就能打敗我嗎?怎么…這不是快死了嗎?”
隨著一陣蜂鳴聲傳來,衛(wèi)央的腦袋里開始灼燒,他痛苦的發(fā)出嘶吼,跪在地上不斷掙扎,想要擺脫頭頂那個不斷朝自己腦袋里放異物的大手。一旁的葉空和三更見狀本想上前搭救,沒想到這紫炎的毒性如此之大。
葉空只覺得使不上力,突然坐下大叫道:“不要亂動,這是望谷箭毒蛙的毒萃取而得,趕緊用內(nèi)力護住…”
不過這里只有葉空和千里白有內(nèi)力,而且后者還不會使用,反應過來的葉空將不知所措的三人擋在身后,用內(nèi)力豎起一個屏障——空間域。這就是陸子為的計謀,不需要過多的東西,只要肯下死手。而他自身有火焰保護,可謂百毒不侵。
但是衛(wèi)央怎么辦呢?葉空來時已向城內(nèi)發(fā)出信號,可是到現(xiàn)在也沒有人來馳援。那孩子撕心裂肺的慘叫仿佛讓其回到十多年前,自己的孩子夭折的那個晚上。
“母親…”夏野的聲音將葉空拉回現(xiàn)實,當城主的她累了,毒素慢慢侵蝕著她。
葉空立即朝剛才自己的傷口輸送內(nèi)力,想要從那個地方將毒逼出,她望著外面的衛(wèi)央和同樣一臉震驚的陸子為,若是常人早就死了,即使再非比尋常,冥火入腦加上紫炎的毒素不可能還在堅持。葉空轉(zhuǎn)身向夏野問道:“那孩子是誰…?”
還未等夏野回答,一個白影突然竄到眾人眼前,不過葉空看得出此人并無惡意。只見這人一身素衣,面帶貓臉面具,身上毫無武器,單手一揮瞬間揚起一陣大風,吹散了紫炎的毒氣,白影撇了撇葉空處,見其無礙迅速殺向陸子為。
陸子為早已做好防范,他手持黑炎,惡狠狠的叫道:“又是你,你到底是誰?!?p> 那白影不作答,扶起還在痛苦掙扎的衛(wèi)央,竟瞬間向其體內(nèi)輸滿內(nèi)力以逼出冥火。同時單手抵抗住陸子為的進攻,直到衛(wèi)央呼出均勻的氣息,白影迅速上前,幾腳踢斷陸子為的肋骨,并搶過彎刀直抵其胸前,可是卻不要其性命。
陸子為捂著斷裂的四根肋骨喘息笑道:“上次只斷了一根…”,轉(zhuǎn)眼又對葉空說:“幫我葬了小雨,就當是為了當年的情分…”看見葉空點頭,白影將彎刀歸還,放任陸子為離去。
還未等葉空上前詢問什么,這人便丟下一瓶東西,便飛身離開。葉空打開一看,竟然是解藥。
“吳家的解藥…”葉空自顧自說道。
身后的千里白和夏野扶起地上的衛(wèi)央,卻發(fā)現(xiàn)這家伙竟然在酣睡。葉空也不明所以,卻為女兒的今后感到擔心。來不及調(diào)養(yǎng)聲息,眾人趁著晨光趕回城內(nèi),沒想到全城的人都被下了迷藥,所有人統(tǒng)一在正午時分醒來。
由于圣英殿連著大山被劈開,夏知之不得不召集夏氏和葉氏的長老們,靠著自己東拉西扯的本事為他們說編造了一個可笑的故事。
圣英殿里祭拜著當年抵抗黑病的所有將士,包括一部分初夢來的屬下,當年陸子為的大火將黑病燒燼,只有一個少年依舊被此病折磨,他的家人早已死在那場大火中,人們對他的害怕不亞于黑病本身,在幾個老人的提議下,少年被趕進黑林。
“如今局勢動蕩,之前的南江女尸懸案雖沒有殃及金楠城,但黑暗還在鬼鬼祟祟,那少年原也是無辜,如今化作怨恨仇恨金楠城。昨晚趁大家昏睡,欲似當年放一場大火同歸于盡,幸好初家四公子機警,將軍這才能斬殺邪祟”
夏知之正襟危坐,撇了眼眾說紛紜的那些人,有人問起怎么辦,他挑眉嚴肅說道:“那邪祟定是因為死不瞑目,畢竟與家人分隔,只要將其供奉在圣英殿,其父母泉下有知,定會勸告那孩子不要再為非作歹?!?p> 于是人們便開壇設法,為一個早該死了的冤魂訃告,人們怕他找上自己,紛紛獻上花環(huán),對著葉空手里那塊牌位在三叮囑與自己無關。那牌位上沒有名字,只雕刻了一朵丁香花,她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隱入塵埃之中。
等待眾人散去,夏知之看著葉空落寞的背影,她難得脫下盔甲,呆滯的望著手里的繃帶。身為丈夫,他不知道該說什么,晃到臺階上坐下,看著那將大殿一分為二的裂縫,心里怎么會不擔心妻子呢!能言巧辯的他如今難得的沉默了,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沉默下來。
這兩人,太別扭。一個低頭看地上的裂縫,一個抬頭質(zhì)問上天為何不公;一個是才情橫溢卻生錯時代,一個是武學奇才卻生錯了性別。但這兩人,太般配。他們總能心心相惜,猶如棋逢對手,只有在對方那里才敢袒露自己的另一面。
“小三兒變了很多…”
葉空也同夏知之并排坐下,前不久夏野還躲在雪地里哭泣,害怕自己將所有一切都怪罪與她,如今卻有了反抗自己的勇氣,承擔其該付的責任。
葉空疲憊的閉上雙眼,慵懶的靠在夏知之肩上,笑道:“當初你勸我讓她參加夙人,幸好我同意了…”
夏知之眼珠子翻出二里地,當初先是夏野自己拿的主意,雖說是兒戲,這老父親還是為其打算好了一切才向葉空提出這個想法,軟磨硬泡好幾年才同意的。
“如果小四不死…”葉空突然想起夏聽。
“可是…沒有如果…”作為父親,他怎么會不難過呢!在外隱忍了太久的妻子回到家就撲進自己的懷里痛哭流涕,他們已經(jīng)死過一個孩子——夏景,一個很可愛的女娃。但是他必須堅強,夏知之修長細膩的大手撫摸著妻子的秀發(fā),他沉穩(wěn)而堅定:“小四自小就是個男子漢,年少戰(zhàn)死也許是他最好的歸宿?!?p> 關于這對雙生子,流言風語就是利刃這句話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最開始是因為夏辭的降生,因為身患巨人癥,夏辭從小就被夏知之保護起來,直到夏景夭折,黑病襲來,人們發(fā)現(xiàn)夏辭的特異,彼時葉空和夏知之立下救城大功,無人敢言。夏野的出生十分艱難,好在是個正常人且十分聰慧,但卻過于膽小遭到祖父家的嫌棄。而夏聽和夏亦,葉空足足孕育了兩年之久,且二人降生相隔五十六了天,誕生之日天氣異常成八卦圖像,兩道閃電劈斷了產(chǎn)房的一根房梁,還壓死了一個侍女,有人為他們算個命,斷言活不過18歲。四歲的夏野不懂事,她對這兩個弟弟十分喜歡,聽不得任何人詆毀,第一次打了架卻跑到了櫻花林不敢回家,這才遇到了風舟。而夏予,作為最年小的孩子,少不得夏知之的嚴厲教學,為了反抗學會了平等對待所有人的一套,對著母親也叫葉空,世人只覺得此人頑劣不堪,卻不知道他背后的艱難。
想到此處,葉空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揪起夏知之的衣領問道:“你這是什么基因,怎么老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p> 葉空也想過相夫教子的生活?夏知之無奈的任憑妻子抱怨,過了好一會,二人終于平靜下來,哦不是,葉空終于平靜下來。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衫,朝陸小雨的牌位默哀了許久,起身對丈夫說道:“其實沒什么不好,我想把三兒留在身邊?!?p> 夏知之知道妻子的想法,但也清楚女兒懦弱背后的執(zhí)著——其實從始至終他并不覺得夏野懦弱。沉默了一會,夏知之抱著雙手望著天空,那些沒了家的鳥兒不斷的盤旋著,他嘆息道:“你看那些鳥兒,飛在天上迷失方向,關在籠子里就失去了生機,我的女兒可不是他們,如果你是詢問我的意見,將軍…”夏知之看向葉空,笑道:“我沒有意見,但是我支持我女兒的想法。”
晚飯過后,葉空在夏知之的勸說下走進夏野的院子,三個人卻帶著夏予不知道在房頂上做什么。
“不行,這刀是我?guī)煾涤H自打的,可不能鑄了重新打…”被繃帶纏的只剩下五官的衛(wèi)央指著四人中間的包袱說道:“師傅說了…”
“你師傅他老人家到底是誰…”夏予還是枕著那本大書,翹起二郎腿。
衛(wèi)央很不滿意這種說法,他打斷對面那小孩的話,撇嘴道:“首先我?guī)煾岛苣贻p,其次…你說的重新鑄劍是不可能的?!?p> 雖然沒見過衛(wèi)央的師傅,但千里白和夏野深知這刀的與眾不同,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不錯…”
“?。俊毕挠钁醒笱蟮呐榔饋?,兩個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也沒明白為什么,問道:“你倆蛔蟲???”
千里白告誡自己不生氣,躺回自己的位置,把解釋的機會留給夏野。
“衛(wèi)央沒有內(nèi)力,而這刀內(nèi)藏著公羊家的內(nèi)力,如果貿(mào)然重塑,怕毀衛(wèi)央外釋為獸的能力…”
“原來我可以變成狼是因為這刀???”衛(wèi)央驚呼,突然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傻笑起來。
“你才知道???”千里白又和夏野異口同聲,千里白做了個閉嘴的手勢,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夏野不解:“那你之前一直帶著它是為什么?”
“情懷??!這可是師傅留給我唯一的東西?!?p> 夏予聞言俯身死死的盯著那些刀片,它們雖已破舊,但被衛(wèi)央保護的很好,月光下像清澈的湖面一樣。他摸了摸,覺得又冰又快,機械的說:“玄鐵,月動山下的雪地孕育而生,傳說世間只有兩把劍由其鑄成,一個是初白司的配劍,流傳給了初夢來便消失了,一個是梓歸井的鉉劍,梓歸井將其隱入體內(nèi),可以很好的保護自己。”
夏野不明白夏予是哪來的這些東西,狐疑的問道:“你怎么知道?這東西是極北玄鐵?”
夏予坐起身,突然嚴肅起來,摸著下巴的樣子和夏知之一模一樣,他假裝老謀深算的說道:“當年你去問閣,夏知了叫你帶了一些書,我最近才看完。嗯…里面還提到了如何鍛造玄鐵…”聽不見回應,夏予緊閉的雙眼悄悄露出一絲縫隙,才見眾人早已收拾東西下去了。夏予急忙跳下詢問“你們?nèi)ツ??我還沒講完呢?!?p> “書房啊…”夏野回應。
“哎呀你們別去了…”
三人立刻停下動作,等待夏予的解釋。夏予難為情的玩弄著手里的大書,不懷好意的笑道:“夏知之不是說那冤魂作祟嗎?我就幫他把書房…燒了,我想他應該也不喜歡讀書…”
看見三人傻眼的樣子,夏予嬉笑幾聲,準備逃跑時卻撞見身后的葉空。毫無掙扎,被葉空提走的夏予隨即生無可戀的撕毀了手里的大書。過了很久,葉空才回來。
“唉…”
身為母親,葉空時常覺得心累——主要帶孩子的都是夏知之,所以身累的也是他。
看見母親嘆氣,夏野謹慎的詢問葉空:“小六…目前怎么樣了?”
“大夫說還是找不到方法…原本上次北上是想請梓小姐…不過當時無限城太過繁亂,我便沒有提出?!比~空看著眼前的衛(wèi)央正吃著自己帶來的宵夜,又看了看一旁發(fā)呆的千里白,繼續(xù)說道:“你變了…”
夏野不知道母親是否再說自己,疑惑了一陣。
“算了…”葉空勉強的笑道,低頭看了看女兒胸前的項鏈,低聲問道:“我能看看嗎?”
夏野摘下那條灰色小鳥銅錢放在葉空手上,她羞澀的笑了笑,遂即又問道:“那個大哥哥真的是己氏后人嗎?”
“他們這么費力,怕是真的…”葉空端詳了好一會,實在看不出有何不同,便還給了夏野,“你們接下來要做什么?”
聞此,夏野看了看一旁的千里白,又想起百里渡,她不確定母親的情況,便問道:“母親你,知道那人是百里渡嗎?”
這個問題拖到現(xiàn)在才問,夏野自小不與自己親近,其次還是信不過自己。葉空不知道是該為女兒的縝密高興,還是該為這種疏離難過,她端詳其女兒稚嫩的臉龐,溫柔的笑道:“我知道…但是原諒母親,我不能告訴你們關于王室的一切?!?p> 若你們決意前往,那就去吧!但是葉空沒敢說出這句話,處于私心,她希望女兒留在身邊。
“他告知了我們關于奔流一戰(zhàn)的始末,告知我們這一切和斷墨許家以及奔流莫家有關…”夏野誠懇的望著葉空,她希望母親告訴自己怎么辦,畢竟她太過膽小,她不解的詢問:“但又為什么勸告我們停下呢?”
葉空眼里浮現(xiàn)出百里渡的模樣,她起身回想起不久前的見面,二人的交談涉及了繡耳和各大王室。因為他說這幾個孩子太弱了,查了這么久也不見繡耳皮毛,他必須推波助瀾,卻又想阻止,可惜他也是被囚禁的玩偶。
“殿下…有自己的打算…”葉空其實也不知道這個打算是什么,她突然有些后怕,然后死死的看著自己天真的女兒,突然沖向前大聲說道:“不行,你不能離開?!比缓笠话殉蹲唔楁?。
還沒等夏野和千里白反應,衛(wèi)央抱著個雞腿搶先一步擋住葉空的腳步。葉空看著眼前這個可笑滑稽的少年,人不敢相信他已經(jīng)救過夏野的命,卻遇到陸子為時無能為力,而世界上高手如云,這幾個人怎么可能贏。
“母親這是為何?”夏野質(zhì)問。
“他們兩個我不管,從今往后你不得踏出這里半步…”
看見聞訊趕來的夏家大大小小,葉空示意夏辭看守自己的三妹。衛(wèi)央原想上前攔著,但葉空的內(nèi)力都直逼到自己的心臟了,他也只得作罷,臨走還被沒收了刀片,真是敢怒不敢言。
沒有人上前詢問原因,夏野更不明白了,推她上前的是母親,拉她下來的還是母親。
千里白勸告夏野先讓葉空冷靜一下,沒想到連著自己就這樣也被關了整整八天。恢復迅速的衛(wèi)央拆下紗布,跳躍在秋天最后一點陽光之中,直到天氣突然轉(zhuǎn)涼,三人才意識到浪費了太多時間。
看著突然收拾行李的夏野,千里白喝著上好的龍井,看了看門外那些把守的士兵問道:“你想到怎么出去了嗎?”
夏野頓了頓,她也不知道,但是時間太長,她怕自己又開始膽小起來。
“挖地洞…”
“真的?”門外的衛(wèi)央扛著鐵鍬跳進來,信誓旦旦的說:“我讓夏予給我?guī)У摹@小子除了不帶出去,什么都敢往里帶…”
夏野一屁股坐在地上,無奈的靠在床沿:“哎呀…我快堅持不住了…”
就這樣,三人悄悄的在墻角開始挖起來,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衛(wèi)央一個人干活,另兩人抱怨。直到一個聲音從他們的頭頂響起,“你們在逃跑嗎?”三人抬頭一看,意料之中還是夏予,像個雕塑一樣蹲在洞口張望。
三人做了最壞的打算,艱難的爬上去后原本想要將夏予綁起來,幸好對方?jīng)]這么僵硬,拿出項鏈丟給夏野,轉(zhuǎn)身又扛起衛(wèi)央的大刀笑道:“帥嗎?”
看著臟兮兮,呆癡癡的三人,夏予將刀還給最為興奮的衛(wèi)央,苦著臉解釋:“我去偷了項鏈,看了古書,鑄了玄鐵,”知道衛(wèi)央擔心這樣會不會影響刀內(nèi)的力量,夏予面不改色立馬扭頭繼續(xù)說道:“不影響,耍起來絕對比以前更暢快更帥?!?p> 說罷便轉(zhuǎn)身一腳踢開被迷暈的士兵,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笑道:“本次小住一共十天,請有錢了支付房費?!?p> 夏野不明白,卻一把抱住夏予,一大口親在其圓滾滾的腦門上。
“謝謝!”
這完全不是夏野以前的樣子,夏予被嚇得四分五裂,張牙舞爪的跑開了,邊跑邊叫道:“肉麻死了…麻死了…死了…”
卻不曾想被突然出現(xiàn)的夏辭一腦門砸來,罵道:“凈說些不吉利的話…”只見他橫抱起調(diào)皮的夏予,對門內(nèi)一臉鬼鬼祟祟的三人笑道:“今天月色不錯…”雖然天上沒有月亮,夏辭撓撓頭皮,尷尬的向后問道:“好久沒有半夜三更出來玩了…你們說是吧…”
“確實如此…”
只見夏家老小都應道,為首的夏知之懷里抱著的兩個小孩早已熟睡,那是他的學生,嘰嘰喳喳的衛(wèi)央最討厭了,除此之外還有眼含熱淚的夏知了,仍舊不敢看夏野的三更,還有幾個從小一起長大或者看著自己長大的親人,唯獨沒有葉空。他們注視著門內(nèi)三人,千里白和衛(wèi)央是毫不猶豫也毫不在乎的踏出了大門檻,衛(wèi)央像是新獲自由,扛著大刀飛身至對面的墻上蹲著。
“還不出發(fā)?害怕了嗎?”千里白也注視著夏野。
多少年后,這一幕始終助推著夏野一往無前。這些親人和朋友仿佛總在關鍵時刻對自己耳語“夏野,你要堅強?!?p> “出發(fā)…”
夏野邁出了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