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空心鬼
陸修遠(yuǎn)繞著茅舍走了幾圈，最后將目光鎖定在了眼前這一口漆黑的棺材上。
他將手放在棺材蓋上，伴隨著“滋滋滋”的摩擦聲，棺材已被打開。
里面躺著一個人，他閉著眼，雙手抱著雙腳，蜷縮成一團。
看模樣，豐姿美秀，華冠麗服，臉上抹著濃厚的脂粉，有腮紅，眼角勾勒黑色尾翼，眼眶周邊微微發(fā)紅。
頭上戴著絨球、彩櫻，倒像是從戲班子里走出來的。
面似女容，但抱著雙腿的手掌，指節(jié)粗壯、有力，一時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砰~”
陸修遠(yuǎn)毫不留情面，朝著棺材踹了一腳。
那人頭上絨球、彩櫻微微顫動，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甫一睜眼便面帶恐懼，發(fā)覺自己在棺材內(nèi)后，又瞧著身前陸修遠(yuǎn)與施氏兩個陌生人，躲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不說點什么嗎？”陸修遠(yuǎn)抱著肘問道。
“這里不是朱家吧？”那人沉吟片刻后，依舊有幾分忐忑，環(huán)顧四周后，長長嘆息，開口說道，“我叫苗鳳，是李氏梨園戲班的人。
三日前，朱家宴請賓客，請我們梨園戲班子演幾場戲?！?p> 苗鳳雖相貌似女，但嗓音卻渾厚。
他臉帶痛苦，似乎不愿回憶：“我剛從臺子上演完戲，正欲去后臺卸妝，便迎面撞上了朱陽?！?p> 施氏悻悻然啐了一口：“這便是朱家二公子?！彼坪跏桥玛懶捱h(yuǎn)不知這朱陽是何人，施氏特意解釋道。
苗鳳道：“那朱陽二話不說，便指使身旁惡奴將我架起，笑盈盈的聲色俱厲道‘這人容貌倒還不錯，像個兔兒相公一般，還唱什么戲！今晚送我屋里！’
便教唆惡奴將我捆綁起來，我一聽此話，自是不肯，于是拼命反抗......沒想到脖子一酸便被打暈，而后便一直感覺悶得要死......”
似乎是怕陸修遠(yuǎn)與施氏二人不信，他又捋起袖子，只見一條條青黑色的鞭打傷痕。
施氏聽著便眼眶紅潤，又要抹眼淚：“那朱陽真不是東西！對女的倒也罷了，這男的......”
說到后來，便又啐了一口，紅霞襲上臉頰。
陸修遠(yuǎn)似有所悟，點了點頭：“照你這般說，之后發(fā)生的事情你便一概不知？如何被裝到棺材里，被運送到這里也不知？”
苗鳳頗有禮貌，似乎是有些愧疚，他抱拳微微搖頭道：“不知！”
陸修遠(yuǎn)手托著下巴，思索了片刻：“看來是要往朱家跑一趟了！”
他轉(zhuǎn)頭望向施氏，卻發(fā)覺后者旋著裙邊，一臉含情脈脈的瞧著苗鳳。
陸修遠(yuǎn)咳嗽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理著發(fā)絲道：“陸公子盡管去便是，我這里......”
陸修遠(yuǎn)嘆了口氣：“也罷！我一人來去倒也自在，只是這施姑娘......”
苗鳳一抱拳：“陸公子多加小心，苗某幫不上什么忙，一定將這施姑娘送至其家里?！?p> 陸修遠(yuǎn)道：“那我就放心了。”
“事不宜遲，告辭！”
陸修遠(yuǎn)一抱拳，便風(fēng)也似的消失不見。
......
約莫半刻鐘后。
苗鳳與施氏從茅舍內(nèi)離去已有段距離。
只聽苗鳳道：“路途尚遠(yuǎn)，何不到前方?jīng)鐾?nèi)歇息片刻？”
施氏一抬頭，二人前方不遠(yuǎn)處，果然有一涼亭。
待到得涼亭，苗鳳先是用衣袖將石凳擦干凈，這才做了請的姿勢，示意施氏先坐下。
施氏一臉?gòu)尚?，坐在石凳上?p> 這時，苗鳳將石桌上的茶杯捧起，如銀線般的水柱淌入杯盞中。他捧起杯盞，將其送到施氏身前，兀自說道：“奇怪！這壺?zé)岵璧购盟铺匾鉃楣媚餃?zhǔn)備似的?！?p> 施氏眼波流轉(zhuǎn)，盯著苗鳳臉頰，接過杯盞，卻感覺一陣?yán)錃庖u來。
她心中大驚，這冒著熱氣的茶盞，怎會使她感覺渾身發(fā)冷？
于是她一個激靈，望向左右，見無任何異狀，開口道：“苗公子，奴家怕，咱們還是......還是早些離去吧！”
誰知苗鳳眼一橫：“離去！去哪里？我看這里好得很！”
說罷，涼亭外的藤蔓如同靈蛇一般，緩緩延伸。
施氏面色陡變，立起身來：“你......你是誰？”
“是誰？施家娘子的記性可不怎么好？”苗鳳嘿嘿一笑，手朝臉上一抹，登時化作一個身穿青衣差役，身形也比之先前矮了數(shù)寸，整個人變得丑陋矮小。
“是你！”施氏大驚。
“不錯！”苗鳳對施氏臉上的表情十分滿意，他頗為享受的獰笑道，“看來你總算是想起來了。”
這差役模樣的苗鳳不是旁人，正是那日當(dāng)街輕薄自己的，朱家二公子的貼身差役。
施氏眉梢緊蹙，一伸袖子，那段縛陰繩如靈蛇般涌出，直擊苗鳳腰身之間。
誰知那苗鳳臉上嘿嘿一笑，竟也不躲閃，從胸部以下至腹部，變作透明狀，如水晶一般。
那縛陰繩不出所料撲了個空。
施氏感覺不對，便想轉(zhuǎn)身逃跑。誰知那藤蔓不覺間已攀上其腳踝，將其死死的禁錮在原地。
苗鳳見此，手端著杯盞，亦步亦趨的走上前來：“來，喝下它?！?p> 施氏抿著嘴。
苗鳳低頭瞧著自己那如水晶一般的軀體：“怎么？變成這般不好嗎？你喝了這碗藥，便會將腸、肺、心、肝等贅物一起消掉，這不好么？”
施氏面容驚悚，向后仰著頭，一副抵死不從的模樣。
“啪~”
那杯盞被苗鳳放在石桌上，茶水濺出，石桌冒出一股黑煙，發(fā)出“嗤嗤”聲。
“不過也不急，有的是時間?！?p> 苗鳳臉?biāo)查g陰沉下來，“方才與你同行之人是何來歷？他為什么要做這些事情？做這些事情有什么目的？誰指使他的？另外，你們可還有同伙？”
這苗鳳竟將先前陸修遠(yuǎn)在茅舍內(nèi)逼問李嫂的話，原封不動的問了出來。想來先前在茅舍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他都瞧在眼里。
“不錯！你說的很好！這正是我要問你的話！”陸修遠(yuǎn)的聲音響起。
苗鳳神色大變，他詫異回頭，卻不知陸修遠(yuǎn)何時站在了他背后不遠(yuǎn)處。
他正想有所行動，便腰身處挨了一腳，登時跌落在地，迎面便撞上了陸修遠(yuǎn)那陰惻惻的目光。
“說！”陸修遠(yuǎn)在石凳上坐下。
苗鳳欲言又止，但迎上陸修遠(yuǎn)那冷如冰霜的目光，心下躊躇，不多時，便倒豆子般吐口。
原來，這苗鳳是朱陽的貼身管家，被其欺騙飲下藥茶，而變作了一只空心鬼。
和李嫂二人狼狽為奸，專門對這些涉世不深的女子下手。
如若沒識破李嫂，那倒還好，被蒙在鼓里替其做事，尋找替死轉(zhuǎn)生之人。一旦被識破，便由這苗鳳親自動手，灌下藥茶。
“陸公子明鑒，我可都是被逼的！”苗鳳面露苦楚，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照你這么說，這一切都是那朱陽在背后搞鬼！”陸修遠(yuǎn)開口問道。
“不錯！最近幾年郢城不明真相死去的女子，倒也近乎百個，都是他在背后搞鬼。”
苗鳳求生欲望極強：“那些受李嫂蠱惑，前去尋找替死投胎之人，二者見面不免要發(fā)生沖突，李嫂便在一旁坐收漁翁之利，將敗者的縛陰繩據(jù)為己有；如若有人識破這一切，不肯前去，那便由我出手，讓其飲下藥茶，變?yōu)榭招墓?，將心肝獻給朱陽?！?p> “無論是縛陰繩還是心肝，只因這一切都是那朱陽在修習(xí)魔功啊！”苗鳳說完，便觀察陸修遠(yuǎn)的臉色。
“你聽到了么？”陸修遠(yuǎn)沖著施氏說道。
后者輕輕點頭，臉色陰晴不定，這才知道自己和一張白紙沒什么區(qū)別，無論生前還是死后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間。
“不錯！你說的很好，我很滿意?！标懶捱h(yuǎn)面露微笑，朝著苗鳳點點頭。
苗鳳一臉諂笑，抱拳道：“那朱陽壞事做盡，罪不容誅！小的愿為公子效犬馬之勞！”
“很好！你的態(tài)度我很滿意！就給你來個痛快的吧！”陸修遠(yuǎn)露出森白的牙齒。
“多謝公子......啊......”苗鳳突然意識到好像有哪里不對。
陸修遠(yuǎn)口中默念鎮(zhèn)字訣，一腳將苗鳳踩在腳底下，后者直到化作青煙，也絕想不到自己竟會落得這個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