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西北戰(zhàn)事進入僵持階段,這場已經(jīng)維持了將近一年的戰(zhàn)爭對雙方皆是巨大的損耗,可在此時卻沒有一方會選擇投降。
也因此,這場消耗戰(zhàn),仍會繼續(xù)持續(xù)下去,多久會結(jié)束,誰也無法預測。
江南地區(qū)的矛盾仍在不斷激化,逐漸演大。這場有著密謀性的組織,蠱惑著尋常百姓抄起工具,去與官府抗爭。
相比之下,竟是西南與月桔族的戰(zhàn)爭稍顯平緩。開戰(zhàn)幾個月來,雙方打著拉鋸戰(zhàn),都不傾注太多兵力,反而更像是一種試探。
只是時間一長,月桔卻逐漸加強兵力,而西南的潰守,卻起于月桔族的毒氣。
不知怎的,原本向來保守不攻進的月桔此次竟似是要與西南處的派兵同歸于盡般,祭出了護國之軍。
而更為讓人束手無策的,還在月桔不斷制出的毒丸,有著極強的毒性,遇水既變?yōu)闅怏w,飄散于空中,無味無形,無孔不入。
而月桔此前進攻抑或征戰(zhàn)從未使過這般陰損的招數(shù),這種毒丸亦是第一次投入使用,一時間夙軍竟是節(jié)節(jié)敗退,短短一月間竟接連丟失幾座城池。
此前派出的前往月桔的暗衛(wèi)士兵皆沒了音訊,不知死活。
近幾個月,時聿的身體愈發(fā)敏感,隨意的什么波擾便可能引起身體的不適,白日的疲勞,晚間的無法入睡,時時涌來的夢境,以及自己逐漸的易怒,嗜血……
她感受得到的身體的變化,可此刻卻根本不允許她有絲毫差池,她在忍耐,在極力的堅守著。
她想,她或許是出了幻覺。
偶爾,她會聽到一聲聲溫柔的蠱惑,只是四下卻根本無人。
她知道,這或許是血蠱的癥狀在逐漸爆發(fā),她曾見過似是這般的父王。
癲狂,暴虐,嗜血……
毫無理智可言。
隨意的小事皆能引起他的暴怒,而后,是無盡的血腥。
那時,父王三十歲。
時族的大限之年,三十歲。
那時,他幾乎完全無法離開血液,血殅的血液。
凡事時族,皆喜僻靜,吵鬧,會生理性引起他們的不適。
而處于大限之年,更是受不的一點聒噪,平日的細小響聲在那時皆會被無限放大,不斷在耳邊循環(huán),引人瘋狂。
那年,金鑾殿內(nèi)出了很多起當朝被殺的案例,而金碧輝煌下的金鑾殿,亦是不斷地被血液渲染。
而面對發(fā)了狂的父王,即便是那是已然極其鎮(zhèn)定的時聿,亦是被嚇得身子發(fā)顫,面色慘白。
那是什么樣的場景呢?
父王手中提著染血的長劍,昏黃的宮殿內(nèi)匍匐著許多奴仆,他們甚至不敢呼吸,恨不得將自己藏于地下。
因為就在陛下的腳邊,躺著一個半大的孩子,那孩子四肢盡斷,身上全是細小的傷口,脖頸間長長的劃口仍在不斷淌著血。
而那個孩子,是九皇子……
在九皇子尸體旁邊,就站著時聿。
那時仍不過十歲的孩子,親眼看著自己一向敬重的父王提著劍一點點的將九皇弟虐殺。
而后,父王提起帶血的劍尖,指向她的脖頸,對上父王的眼眸,她甚至忘了動作。
那是怎樣的眼睛呢?
平日威嚴平和的眼眸此刻充斥著嗜血的光芒,那里閃現(xiàn)的暴虐讓她不禁渾身發(fā)顫。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血蠱的可怕,也是第一次知道,血殅之于時族,是怎樣的重要。
那次之后,她逐漸變得沉默寡言,再次看到父王,手指仍是不可控的發(fā)顫,只是面上,她卻再沒有表現(xiàn)絲毫。
只是心中,卻對血蠱有了不可言說的恐懼。
那血蠱啊,可以操控人心。可以讓理智威嚴的人變得失控癲狂,可以讓溫和良善的人變得嗜血狠惡。
只是真正面上血蠱,真正對上心中涌起的狂暴,才發(fā)覺原來那種無能為力之感,真的讓人發(fā)瘋。
而戰(zhàn)事的慘敗與身體上的無力更是壓的時聿幾近喘不過氣。
這日夜間,時聿正坐在御書房內(nèi)研究著夙國內(nèi)的勢力范圍,卻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時聿抬眸看向門外,她吩咐了人不允許打擾,硯韞亦不會此刻往這里來,那會是誰呢?
她起身往門邊走去,打開了門才發(fā)現(xiàn)面前站著一位身著黑衣帶著兜帽的人,迎著屋內(nèi)的燈光,她看向這人,熟悉的面龐展露。
這人,不是宿疏又是誰呢?
“進吧。”
見到來人是宿疏,她也心下有了計量,她此刻前來,想來與戰(zhàn)事相關(guān)。
門被關(guān)上,宿疏掀開了垂帽,精致的容顏展露出來,那雙碧藍色的眸子看向時聿。
“陛下,你又削瘦了許多?!?p> 時聿面帶苦笑,邊往里走邊隨意的回了一句:“如今情形想也不會豐腴。”
她拿出了兩瓶子酒,帶著兩個酒盅。
這些日子自己太過疲憊,壓力重重擔在身上,而對時厭更是不敢有絲毫松懈。
時聿扭過頭,眼下青黑不掩。
“不若跟我喝兩杯,怎樣?”
“當然?!?p> 時聿看著她輕笑,眸中難掩疲憊。
她們拿上酒,上了皇宮內(nèi)最高的御臺,坐在棱瓦間,吹著冷風,感受著發(fā)絲浮動,看著天上彎月。
“陛下,如今形勢可不容樂觀啊?!?p> 宿疏仰頭喝了口酒,手中晃著酒瓶,看著天上淡淡的烏云籠罩著月色。
“我又何嘗不是為此而憂慮呢。”
“我此次前來,是因為鏡域內(nèi)部傳來消息,找到了月桔解藥的藏處?!?p> 時聿扭頭看向宿疏,心下了然她此行目的。
“我也想過月桔會將解藥藏至極為隱秘之處,卻著實沒想到他們竟然藏到那般……陰險的地方。”
似是一時不知怎么用詞,宿疏隨口說出一詞,心中暗暗鄙視他們。
“你來此處,應該不僅僅是來說解藥在哪的吧。”
“是啊,陛下,我要帶憶兒去一趟月桔。”
宿疏應了一聲,轉(zhuǎn)而鄭重的對時聿說到。
“原因。”
“我懷疑,憶兒的過往與月桔有關(guān),而我有預感,找到這些信息,或許對憶兒會有些幫助。”
時聿指尖摩搓著,心下思考著可行性,半晌還是應了聲好。
她們相坐著,不是聊點話題,也不覺無聊。
似是談到了憶兒,時聿轉(zhuǎn)頭看向宿疏,帶著疑惑問道:
“你還未與憶兒說些什么嗎?”
這個什么,自是宿疏的感情了。
“并未?!?p> 語罷,宿疏又抬頭飲了一口酒,似是心中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覺帶上笑意。
“嗯?這是不打算說了?”
似乎和宿疏喝酒這會好了心情,時聿帶著笑意調(diào)侃。
“或許吧。”
“我時常在想,你我這般殫精竭慮,勞心費神為這為那擔憂,或許,也不如他的澄澈開懷……”
“只是我也清楚,要我變?yōu)槟前?,卻是不愿的?!?p> “順其自然吧。他的澄澈,我不想打破?!?p> “不會不甘嗎?”
時聿撐著下巴,看著宿疏,頭一次的,對她有了些好奇。
“會”
“可與他比起來,微不足道?!?p> 宿疏斂著眸,嘴唇勾起,抿著笑意。晚風嘯嘯發(fā)絲飛揚。碧藍色的眸子中盡顯溫和,卻不為任人所見。
“好了,這么晚了,我也該走了。”
宿疏伸了個懶腰,轉(zhuǎn)身跳下御臺,往前走了兩步,卻是回頭看向上面的時聿。
晚風吹過,她的鬢發(fā)飛揚,那似水的碧藍眸子中,不再孤寂。
“對了,陛下……”
“大夙,也是我的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