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若老夫身死
冬去春來,一晃眼,已是一年之后。
河原郡礦山深處,一處已經(jīng)挖空、廢棄許久的礦洞里。
砰砰砰!
拳風(fēng)呼嘯,空氣震蕩。
方正動作似鷹似兔,動作矯健迅猛。
一陣爆豆般的拳腳聲后,他緩緩收起拳勢,吐出一口濁氣。
“整整一年,我終于練成了大力伏牛拳前三式!”方正握拳,感受著自己身體里翻涌的氣血和力量,暗自說道。
此時的方正,能清晰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滾燙熱血翻滾游走。
如同一條炙熱火龍在血管里游蕩,為他提供力量,不斷壯大他的肉身。
“按境界來劃分的話,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算是燃血境高階,只要再學(xué)一式大力伏牛拳,我便可以達到燃血境巔峰,沖擊磨皮境!”
“磨皮境,皮膚會變得堅硬,猶如有一層護甲常年在身,刀槍輕易不能傷。到時候,我的安全系數(shù),便又大幾分!”
“想想其他人,只需要幾個月就可以學(xué)成前三式,我的習(xí)武天賦還真是一般……”
“不過無所謂,只要活的久,再差的天賦,也能練成絕世強者!”
“是時候,開始尋找后面幾式大力伏牛拳了?!?p> 方正握拳,面露希冀目光。
離開礦洞,回到工棚,換上干凈衣裳,他朝仁春堂奔去。
現(xiàn)在的方正,每日有半日在仁春堂,另外半日,依舊要挖礦。
以他今日地位,本已不必如此。
都知道他在給周神醫(yī)幫工,哪怕不去挖礦,監(jiān)工也不會太過為難。
只是,方正不想因為區(qū)區(qū)挖礦之事,為自己制造不必要的麻煩。
落人口實,徒增風(fēng)險。
所以他每日,仍然堅持半日挖礦,半日在仁春堂給周郎中幫工,只在忙閑之余,躲起來習(xí)武。
反正壽元無盡,進境緩慢也無所謂。
……
“先生,我來了。”
方正邁步進入醫(yī)館。
周元珍依舊長袍儒雅,正在翻閱一本醫(yī)書。
見方正進來,他微笑點頭,神色愉悅。
“小子過來,老夫要考教你一番?!?p> 方正早有預(yù)料,平靜笑道:“先生請問?!?p> “傷寒盜汗有幾種,分別用什么藥?”
“傷寒盜汗份四種,分別可用……”
“致命毒藥有幾種?哪種無色無味?”
“有……”
“若在野外,無金瘡藥卻受傷,當(dāng)如何?”
“可用衣物搓繩止血,并且尋找飛蓬、蒲草、車前草或……”
一炷香的時間,快問快答。
這樣的問答,已經(jīng)持續(xù)了兩三個月。
周元珍把自己所知大部分醫(yī)術(shù)和知識,都通過這樣的方式,知無不盡傳授給了方正。
靠著長生帶來的記憶力提升,方正記下這些知識,不是很費勁。
“你這小子,當(dāng)真是學(xué)醫(yī)的好苗子,可惜一門心思想習(xí)武……”
周元珍贊嘆一句,復(fù)又搖頭嘆息:“習(xí)武有何用?你是奴籍,在這礦山,習(xí)武除了給自己引火燒身,毫無意義?!?p> “不如好好學(xué)門手藝,安心度日……以你今日處境,雖然仍是奴籍,但起碼在鐵劍門礦山,人們已不再當(dāng)你是奴了?!?p> 可您也說道了,我仍然是奴啊。
方正神色不變,心中微黯,默然道。
應(yīng)朝奴籍,永世不得翻身!
甚至,在應(yīng)朝許多“上等人”眼中,奴籍,與牲畜無異!
周元珍又要說話,忽聞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
“周神醫(yī),叨擾了?!币粋€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這聲音聽上去洪亮自信,充滿驕傲。
隨著聲音,一個白色長衫的年輕人,帶著四五個鐵劍門弟子,魚貫而入進入藥廳。
這個年輕人身材高挑,手握折扇,笑容和善。
雖然扮相儒雅,可他顴骨高聳,一雙狹小三角眼,卻讓笑容也顯得有點刻薄。
這年輕人進了藥廳,自顧自在周元珍對面椅子上坐下了。
周元珍微微皺眉,對方正一招手:“方正,這是鐵劍門少主·鐵飛鷹,上來拜見?!?p> 此人就是鐵劍門少主?
方正心中一驚,連忙上前拱手:“小民見過少主?!?p> 鐵飛鷹撇了方正一眼,又看向周元珍:“周神醫(yī),你還真尋了個礦奴當(dāng)隨從?偌大鐵劍門,就找不出一個適合學(xué)醫(yī)的?”
“老夫從不認(rèn)為,人奴有何分別,只要天賦好,在老夫這里一視同仁?!敝茉涞瓚?yīng)道,又對方正道,“方正,去煮茶?!?p> “茶就算了,奴煮的茶,我可喝不下?!辫F飛鷹晃著扇子搖頭笑一笑,揮手讓方正走開。
方正內(nèi)心平靜,沒有絲毫波瀾,走到遠處肅立等待。
鐵飛鷹搖晃折扇,對周元珍正色道,“先生,我今日來,是為了那味‘龍虎補元散’,此藥對鐵劍門的大業(yè)意義重大,望先生不吝出手,為鐵劍門煉藥。”
“老夫的龍虎補元散,每服一??稍鲆荒旯α?,可此藥太烈,傷人根本,每次服用反而會減壽一年?!?p> 周元珍淡淡道:“少主,請問這藥,您是準(zhǔn)備給自己用,還是給門人用?”
“當(dāng)然是給……”鐵飛鷹剛準(zhǔn)備說話,又頓了一下,改口道,“實不相瞞,是本少主自己想用。”
“少主的弟弟今年才十歲,少主莫非以為他會威脅你的未來門主之位?”周元珍淡淡搖頭,“少主請回吧,這藥,老夫不制?!?p> 鐵飛鷹聽言,臉上怒容浮現(xiàn):“你愿意為我爹煉藥,為何不愿為我煉藥?”
“門主大人是為了保衛(wèi)鐵劍門,少主是為了建私軍,動機不同,老夫自然不同應(yīng)對?!敝茉涞f著,對方正一揮手,“小子,送客!”
“慢著!”方正還沒來得及行動,鐵飛鷹拍桌子了。
他瞇著眼瞪著周元珍,抄起桌上硯臺,手里慢慢用力:“周神醫(yī),若本少主一定要呢?”
他手上逐漸用力,那硯臺竟像是年久風(fēng)化一般,簌簌落下粉末!
同時,鐵飛鷹的幾個隨從,也像得到命令一般,面露威脅之色,逐步靠近周元珍。
周元珍面不改色,依然一臉平靜淡然:“若少主一定要,那便來取老夫姓名罷了,那龍虎補元散,只在老夫腦海中有,老夫死了,藥方便也煙飛云散?!?p> “哼,你少唬我……嗯?”鐵飛鷹一拍桌,剛要暴起,目光卻緊緊盯住周元珍的手。
不知何事,周元珍手里,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木牌,上面一個纂刻一個“草”字。
鐵飛鷹的神色陰沉又警惕,如同遇到天敵的郊狼。
他的目光在木牌上停留了足足十幾秒,忽又展顏一笑:“周先生說笑了,您可是鐵劍門的恩人,之前又救過本少主的命,我怎會為難您?”
“告辭?!?p> 說完長身而起,沖著周元珍,雙手舉過頭頂行禮,后轉(zhuǎn)身帶人離去。
周元珍看著他的背影,沉默了很久。
“天下,要大亂了?!?p> “先生,您說什么?”方正沒聽清周元珍的喃喃自語,問道。
周元珍沒回答方正的問題,而是看著他,微笑了一下:“小子,你可知道,為何我愿意傳你我全部醫(yī)術(shù),卻不愿收你為徒?”
“因為晚輩是奴籍?!?p> “并非如此?!敝茉鋼u頭,“老夫眼里,生靈本無差別,又豈會介意奴籍身份?只是……”
周元珍不再說話,背著手,行至后院,長久望著后院里那顆大槐樹,臉上帶著莫名復(fù)雜神色。
許久,他語氣滄桑,對方正說:“小子,若老夫有一天身死,你要替老夫照顧這顆老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