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向死而生
一夜無話，翌日一早。
天尚未亮，淡淡的夜色依舊籠罩著清泉鎮(zhèn)。
小鎮(zhèn)居民大多還在睡夢當中，秦川已經(jīng)下了炕，還給自己做了頓早飯。
饅頭稀飯，再配上自己家腌的咸菜，就是如此了。
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碗筷，然后穿好衣裳，帶全東西，鎖好小院就此離開。
寂靜的青石板小路，沉默的少年腰間別著斧子，背著一把弓箭，不急不緩的朝前而行。
好似要踏入深淵，又仿佛即將獲得新生。
......
路邊老樹下，站著兩位白衣男子，左邊那人相貌略有些青澀，懷中抱著一柄寶劍。
這是他花五兩金子，從小鎮(zhèn)上打光棍的李老漢手里買來的，乃是他的機緣，同樣是他的本命劍。
抱劍男子看著從遠處邁步走來的秦川，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冷漠無比，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站在他身側(cè)的另一名白衣男子同樣看著秦川，但他的眼中有一抹欣賞之意，不禁開口說道：
“這少年雖是俗世凡人，螻蟻之身，沒想到竟有這般勇氣?！?p>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上趕著去送死，這不叫勇氣，這叫愚蠢?！?p> 抱劍男子冷漠異常，淡淡說了一句話后便轉(zhuǎn)身離去，不再看秦川一眼。
一個將死之人，沒什么可看的。
留下的那人瞧著秦川，緩緩搖了搖頭，他并沒有反駁，因為事實的確如此。
秦川確實勇氣可嘉，只可惜實力太過弱小，一只俗世螻蟻，哪怕是費盡心思，用盡手段，都不可能敵的過修士。
換言之，秦川今日必死無疑，從他踏上這條路的那一刻起，結(jié)局就已經(jīng)注定，這就是一條不歸路。
他同樣轉(zhuǎn)身離開，快步跟上適才抱劍之人，一同離去。
這便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同樣是在小鎮(zhèn)收獲機緣，大虞神宗的弟子可以抱著劍滿大街的跑。
但是秦川，他卻要在生死之間掙扎。
弱小就是原罪，這是天下最樸素的道理。
......
老井旁。
來自國師府的白發(fā)女子以及黑甲男子靜靜的站立一側(cè)，沉默的看著走在青石路上的秦川。
良久，那名腰挎長刀的黑甲男子忽然開口道：“如果此子今日不死，日后必然會有一番大成就。
像他這般純粹的殺意，鋒銳的殺氣，不是一般人能有，哪怕是軍中的老兵，都極少見?！?p> 他頓了頓，隨后用極肯定的語氣做出了結(jié)論。
“這就是個天生的殺坯。”
立于他身側(cè)的白發(fā)女子卻不盡然，她搖頭說道：“可惜，這個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世俗凡人與山上仙師的差距，可不是簡簡單單的鴻溝、天塹這些冰冷的文字可以描述的?！?p> 白發(fā)女子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她笑吟吟的說道：“當今天下，又有幾個人能與你一般？”
此言一出，黑甲男子陷入了沉默，不再說話。
白發(fā)女子并未繼續(xù)言說，她憐憫的看著秦川，輕嘖一聲。
“就是可惜了這么好的一個俊后生，再過不久，就要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尸體了呢?！?p> 瞧著秦川那張有三分眼熟，但她卻怎么想不起來哪里見過的面孔，她忽然來了興致。
“哎，那俊后生，你那把斧子賣不賣？”
聞言，秦川停下腳步，扭頭看去，上一次她要買肉，自己不曾賣，但這次卻是不同，他很缺錢。
“六千兩銀子，不二價?！鼻卮ㄉ裆J真。
“太貴了，看來你我這次還是卻少一點緣分。”女子依舊如上次那般，淺笑著搖了搖頭。
秦川倒是不曾在意，他只是盯著女子那張臉，開口說道：“麻煩這位大姐，下次換個別的方式搭話。”
隨后，他徑直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白發(fā)女子獨自站在風中凌亂。
他喊了什么？大...大姐？
......
等在老井旁的，其實并不只是國師府。
在另一側(cè)的小巷中，從玄陰國遠道而來的九陰宗正在此地。
站在最前邊的陰七眼神陰翳，面色陰沉，他看著秦川漸行漸遠的背影，沙啞著聲音道：
“這個叫秦川的，我很不喜歡，不過他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死人，我很喜歡?！?p> 小巷的溫度憑空降低了七分，他身后無人答話，好似跟了一群鬼。
陰七瞇著眼，瞳孔中透露著危險的寒光，捫心自問，如果是他身處秦川的位置，他會選擇忍耐。
他不敢對裴廣龍出手，更別說是主動出手。
不喜是因為恐懼，因為秦川比他要強，強的多的多。
恐懼往往會伴隨著嫉妒，而嫉妒可以讓人面目全非，發(fā)瘋發(fā)狂。
......
街道旁，小院內(nèi)，站著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左邊那人個子有些低，身形瘦小，臉上稚氣未消，年歲不大，比秦川還要小兩歲。
他叫李秀，先前王巖曾說有仙師路過他們家門口，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李秀這個仙苗，要把他收入仙宗，傳授長生法。
至于他身側(cè)站著的那高挑女子，雖長相普通但氣質(zhì)非凡，正是一位山上仙師。
李秀看著不遠處的秦川，忍不住開口問道：“他會死嗎？”
聞言，站在他身側(cè)的曾芷沒有任何的猶豫，語氣異常篤定。
“他必死無疑?！?p> 她冷笑一聲，面露嘲諷之色，本想再說幾句，可下一瞬她的表情便凝固在了臉上。
曾芷臉色瞬間變得非常凝重，抓著李秀的肩膀匆匆轉(zhuǎn)身離開，不敢在此地繼續(xù)逗留。
只見青石板路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個身材矮小的漢子，他正在一步一步的朝兩人先前所在方向走來。
這跟莊稼漢似的男人正是洞天府的五境修士，他正在日夜不休的丈量清泉鎮(zhèn)，未曾停下。
秦川自然也看到了他，但并未像曾芷一般，他依舊朝前走去，與他交錯而過，兩人井水不犯河水。
錯身三五步，洞天府的五境修士忽然頓住，他停下腳步，扭轉(zhuǎn)上身，偏頭朝秦川瞧了一眼。
雖是一眼，但足以震驚。
......
鎮(zhèn)子上的某處小院里，妖氣十足。
炕上的蒙闖歪頭瞧著饒霜，嘿嘿一笑，忽然問道：“你就不怕那小子死了？”
饒霜坐在桌子前，腰間跨著兩把劍，左霜降，右驚蟄。
她放下嘴邊的烈酒，淡淡道：“他不會死?！?p> “你就對他這么有信心？他只是一個凡人，哪怕有些機緣，又怎么跟得到本命物的裴廣龍比？”
蒙闖面露異色，無論怎么看秦川都必死無疑，他真不知道饒霜到底哪里來的信心。
“無關信心，這是事實，秦川不會死?！?p> “那他要是死了呢？”蒙闖窮追不舍。
饒霜抬頭看了他一眼，冷聲說道：“首先，秦川絕不會死?！?p> 她頓了頓，屋中頓時劍氣縱橫，饒霜繼續(xù)道：“其次，無論結(jié)果如何，裴廣龍都必死無疑?！?p> 若是沒死在秦川手中，那就會死在她的劍下。
砰！
屋外院門忽然被踹開，蒙闖抬頭一瞧，臉上頓時露出古怪神色。
院中已不見王巖身影，更不見無心鈴鐺。
......
而與此同時，秦川已經(jīng)橫跨了大半個清泉鎮(zhèn)，來到了一條僻靜幽深的小巷前。
裴廣龍此時正站在巷子中間，雙臂環(huán)胸，他淡淡的看著秦川，道：“你如果不來，或許不會死?！?p> “你想殺我，我就要殺你?！?p> 話音落罷，秦川取下背后長弓，猛的深吸一口氣。
他邁動腳步，開始奔跑，他沉默的，堅定的朝著裴廣龍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