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殿。
齊鳶睡不著,心情煩躁又郁悶,翻來覆去折騰到半夜,終于忍無可忍,掀被子爬起來準備找點東西發(fā)泄發(fā)泄。
她穿好鞋,宮女給她系上披風,打著呵欠走出寢殿。
外頭月亮高掛,銀輝傾灑大地,宮道兩旁種滿奇花異草,隨風搖曳間清香撲鼻。
驕陽殿占地頗廣,內(nèi)里亭臺樓閣,假山池沼,處處透著奢華,只是此時除了值守的侍衛(wèi),其余宮人都已經(jīng)歇息去了。
齊鳶漫步而行,繞過幾座回廊,最后停在一處宮室門口。
“這是什么地方?”她問身邊的宮女,目光落在雕刻精美的木欄上,隱約看見屋檐底下懸掛了兩盞琉璃燈籠。
“回五公主,這是太妃娘娘住的偏殿。”宮女低聲答話,“平時太妃娘娘就待在這里,奴婢等人從未敢擅自接近?!?p> “太妃?那是南國先帝的哪位后妃?”齊鳶問道,語氣輕松自如,絲毫沒有懼意。
宮女遲疑片刻:“據(jù)說是先帝寵妃徐氏。”
齊鳶哦了一聲,繼續(xù)往前走。
宮女急忙跟在她身側(cè),提醒道:“五公主,更深露重……太妃也歇息了,您這是?”
“怎么了?”齊鳶挑眉反問,語調(diào)微冷,“本公主做什么還需向你匯報嗎?滾開!”
宮女嚇得噤若寒蟬,垂首退在一旁,再不敢多嘴。
齊鳶推開門進去,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兩盞琉璃燈散發(fā)昏暗光芒,映出床榻上一道朦朧剪影。
她徑直走過去,在床沿坐下,居高臨下看向那道模糊剪影,語帶嘲諷道:“徐太妃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難道你就不好奇我來干什么嗎?”
床上沉默片刻,傳來沙啞蒼老嗓音:“……你是鳶兒?”
齊鳶嗤笑一聲,語氣越發(fā)冰涼:“虧你還記得本公主,本公主看你在南國的日子過得也不怎么樣?!?p> 徐太妃嘆口氣:“既然你來了,那便坐吧?!?p> 齊鳶盯著她看了片刻,緩緩坐下來。
屋內(nèi)陷入死寂之中。
燭火忽閃,照亮床榻周圍的陳設。
床上躺著一位年近半百的婦人,頭發(fā)花白枯槁,面容憔悴,身材消瘦佝僂。
雖然衣衫單薄,仍能依稀辨認出年輕時必然豐腴美麗。
齊鳶看著眼前婦人,神色漠然。
許久之后,徐太妃開口問:“聽聞臨國使團來訪南國,鳶兒準備待多久?”
齊鳶哼了一聲:“徐太妃管得寬,我要在南國待多久,似乎并不用告知您吧?”
徐太妃沉默了許久。
齊鳶安靜等候,并未催促,仿佛篤定她會妥協(xié)。
片刻后,她聽見徐太妃的聲音響起:“鳶兒,你恨我嗎?”
“恨倒談不上,畢竟你也算我半個娘?!饼R鳶揚唇一笑,眼角眉梢皆是諷刺:“雖然現(xiàn)在不是了?!?p> 徐太妃沉默。
齊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俯視著她:“你當初拋下我和皇兄倆離開臨國,不曾顧及父皇,更不曾顧及皇兄,如今卻跑來問我,恨不恨你?”
徐太妃閉了閉眼睛,眼角溢出淚水。
她顫抖著抬手擦拭眼角的淚痕,努力維持鎮(zhèn)定:“鳶兒,母妃……”
“夠了!”齊鳶突然喝止住她,轉(zhuǎn)身往外走:“不要喊我‘鳶兒’,惡心!”
齊鳶走出宮室,站在長廊中央。
她抬頭仰望,深吸了一口氣,折返。
“我要留在南國皇宮,徐太妃應該沒有意見吧?”她開門見山道,語調(diào)冷漠疏淡,“如果徐太妃同意,那咱們便合作愉快;徐太妃不同意——”
她頓了頓,冷笑道:“那么我們也不必廢話了?!?p> 徐太妃睜開雙眸:“你為何非要留在南國皇宮?”
“我為什么要留在這里,徐太妃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嗎?”齊鳶冷冷道,“南國皇室,一個不留?!?p> 徐太妃臉色慘白:“鳶兒,你是不是誤會了?當初是我自己……”
“我知道。”齊鳶打斷她,神色陰戾,“所以你我也不會放過?!?p> 徐太妃愣住。
齊鳶冷笑著瞥她一眼,拂袖離開。
她腳步極快,很快消失了蹤跡。
徐太妃怔怔看著空蕩蕩的門扉,眼底浮出復雜的神色。
……
翌日,又到了讓盛卿遙戴上痛苦面具——集體請安的日子。
盛卿遙懶洋洋伸了個腰,慢吞吞洗漱梳妝,換了一身素凈衣裙,這才施施然踏入早膳的正殿。
只不過今日的氣氛格外詭異,原因是多了齊鳶這個不速之客。
照理說,齊鳶是客,并不在后妃之列,自然不用來向盛卿遙請安,可她偏偏來了。眾嬪妃或端莊賢淑,或含羞帶怯,或矜持溫婉,或含笑凝視,總之誰都不肯率先開口,暗暗較勁。
盛卿遙看在眼里,也不戳破。
她打量過一圈人之后,這才看向齊鳶,慢條斯理道:“來者是客,五公主這般客氣倒讓本宮覺得自己失了禮數(shù)?!?p> 說罷朝旁邊擺擺手。
丫鬟立即捧了個紅木托盤過來,將一套翡翠珠釵放在齊鳶面前。
“五公主遠道而來辛苦,這些首飾權(quán)當是本宮給五公主的一點心意?!笔⑶溥b柔聲道,“希望五公主別嫌棄?!?p> 齊鳶睨著托盤里的翡翠珠釵,沒有伸手去拿。
盛卿遙又道:“怎么,五公主看不上?”
齊鳶抿了下唇,抬起頭來。
“怎么會?只不過這套首飾本公主首飾盒里已經(jīng)有了一套一模一樣的,乃是本公主父皇所賜,不好意思再占一套。”齊鳶環(huán)視一周道,“至于這套,就勞煩貴妃賞賜給其他姐妹吧?!?p> 黎文姜嗤之以鼻,這個齊鳶,真當自己是根蔥了不成?誰跟她是姐妹?
盛卿遙碰了壁倒沒生氣,依舊笑吟吟的。
“那好,今日便這樣。”她吩咐眾人,“都散了吧,不必拘禮。”
眾嬪妃起身躬身行禮,陸陸續(xù)續(xù)地散去。
齊鳶坐著沒動,黎文姜也坐著沒動,兩人冷眼瞧著大殿上的盛卿遙。
盛卿遙神態(tài)怡然,目送眾人離開,最后將視線落在黎文姜和齊鳶臉上。
“五公主和黎淑妃怎么不走?”她含笑道,“可還有事兒?”
這一天天地就不能消停點嗎?
黎文姜皮笑肉不笑:“妾有些體己話想跟貴妃娘娘說說,五公主呢?”
“好巧,本公主也是?!饼R鳶甩了甩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