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春風穿林渡水而來,掠過五彩斑斕,波瀾起伏的花海,拂動薛寶釵的鬢發(fā)和衣角。
賈琛拱手還禮道:
“賈琛見過寶姐姐。事情是這樣的:薛大哥挖了幾個陷阱,本想捉弄我,卻沒想到,他自己掉進了陷阱里。
我早聽說寶姐姐通情達理,敢問寶姐姐,此事是因誰而起,能怪我嗎?”
薛寶釵微微蹙眉,眼神閃爍了幾下,糾結(jié)數(shù)息之后,訕訕一笑道:
“此事還真不能怪你。”
薛蟠急赤白咧地叫嚷道:
“妹妹,你別聽他胡吣,真是他把我推進陷阱的。”
突然,一道嚴厲的男聲傳來:
“就算是他推你下去的,那陷阱也是你自己挖的,你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完全是自作自受,咎由自??!”
賈琛循聲望去,只見賈政在王夫人和幾個小廝的陪同下,面色冰冷地朝這邊走來。
還沒等賈琛開口打招呼,賈政便主動安慰道:
“琛兒,此事不能怪你,完全是薛蟠自食其果?!?p> 賈琛拱手笑道:“二伯父深明大義,小侄感佩不已?!?p> 說著,他又朝王夫人和薛姨媽施禮道:
“小侄見過二伯母、薛姨媽?!?p> “不必多禮!”王夫人木然地瞥了賈琛一眼,眼神平靜如水,靜得讓人看不穿她的心思。
薛姨媽氣得嘴唇發(fā)抖,雙眼充滿怨憤的紅血絲,恨不得用目光在賈琛身上剜出倆窟窿。
她一向溺愛薛蟠,幫親不幫理,縱然是薛蟠打死了人,她也百般護著,哪管什么是非對錯?
慈母多敗兒,此言非虛。
賈政看向氣得臉色鐵青的薛姨媽,勸道:
“姨妹,此事是蟠兒有錯在先,還請你明辨是非,莫要怪罪琛兒。”
薛姨媽唇角一抽,只好應(yīng)承道:
“姐夫所言甚是。”
她作為賈政的小姨子,怎么好意思反駁姐夫的意見?
而且,薛姨媽是拖家?guī)Э趤硗侗紭s國府的,寄人籬下需要看人眼色,否則就住不長久,自然不敢頂撞賈政。
薛蟠叫嚷道:
“媽,你們待會兒再閑聊行嗎?快拉我上去,我快要被臭氣熏暈了。”
薛寶釵“噗嗤”一聲,差點笑出聲來,但她一向舉止雍容,恭順體諒,圓融隨和,乃是秀外慧中的淑女,急忙用錦帕捂住朱唇,止住了笑音。
賈琛雙眸微瞇,目露欣賞之色,薛寶釵笑起來的時候,淡淡的紅暈從白白嫩嫩的面部肌膚下氤氳而出,白里透紅,更顯嬌媚動人。
聽到寶貝兒子的呼喚,薛姨媽登時急眼了,慌忙朝薛蟠的跟班吩咐道:
“快叫幾個人,把蟠兒救上來!”
賈政搶白道:“不必叫人了,我手下這幾個小廝可以幫忙。”
說著,他朝身后幾個小廝使了個眼色。
小廝們登時愁眉苦臉,誰愿意去觸碰滿身是屎的薛蟠?
更何況,薛蟠腦袋大,身體臃腫,從頭到腳沾的屎不是一般的多。
“咱們?nèi)ツ酶K子!”一個小廝提議道。
此話一出,小廝們一哄而散,都假裝去拿繩子。
沒人愿意待在這里,萬一賈政命令他們徒手把薛蟠拉出來,那豈不是要惡心死?
過了好一會兒,小廝們才磨磨蹭蹭地回來了,只不過他們沒拿繩子,而是拿了一張漁網(wǎng)。
其中一個小廝張開漁網(wǎng),扔進坑里,兜頭罩住了薛蟠。
“薛大爺,你鉆進網(wǎng)里,我們拉你上來!”
“好,你們快點!”薛蟠忙不迭地應(yīng)了一聲,鉆進網(wǎng)里,探出十根手指,抓住漁網(wǎng)的網(wǎng)眼。
五名小廝把收網(wǎng)的繩索夾在腋下,像拔河一樣,朝后使勁拖拽。
“一、二!”
“一、二!”
“一、二!”
薛蟠的身軀臃腫肥胖,這些小廝七手八腳地拽不動,只好喊著號子,一起用力,好不容易才把薛蟠拖了出來。
這一番連拖帶拽,薛蟠像一條慘兮兮的胖頭魚,在漁網(wǎng)里蜷縮成一個肉球,滾出了陷阱,還在地上碾壓出一條糞渣迸濺的印跡。
薛蟠在滾動的過程中,不小心舔進嘴里一些腌臜之物,慌忙吐了好幾口唾沫,帶著哭腔嚷嚷道:
“還愣著干什么?快給大爺我沖個澡!”
小廝們撇撇嘴,都心生怨念,暗道這廝又不是賈家的主子,憑什么在我們面前充大爺?
賈政看他們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呵斥道:“還不快去?”
小廝們只好去提了幾桶水。
他們故意往桶里撒了尿,以此來報復(fù)頤指氣使,盛氣凌人的薛蟠。
反正現(xiàn)在薛蟠滿身是屎,就算給他撒上些尿水,他也聞不出來。
小廝們憋著壞笑,拎著水桶,排著隊挨個走到薛蟠跟前,把水兜頭澆到他身上。
賈琛、薛寶釵以及其他人都躲得遠遠的,根本就看不出來水里摻雜了尿液。
薛蟠揚起脖子,張開嘴,喝了一口倒下來的水,想漱漱口,卻嘗出味道不對,只好不停地吐唾沫,罵罵咧咧道:
“呸呸呸!這他娘的是什么水啊?怎么一股子尿騷味?”
周圍響起一陣低低的笑聲。
賈琛也唇角微揚,猜到小廝們往水里撒了尿。
薛蟠這廝本想捉弄自己,卻沒想到,反被一群卑賤的小廝捉弄了,還真是惡有惡報。
一個小廝陰陽怪氣地解釋道:
“薛大爺,你想啊,那些馬不能只拉屎,不撒尿吧?你身上的馬糞里肯定摻雜了馬尿,所以才會有尿騷味?!?p> 另一個憨傻的小廝附和道:
“是啊,還有你身上這些狗屎里,肯定也含有狗尿。”
此話一出,賈琛忍俊不禁,這個憨貨竟然把他自己和同伴們都比作了狗。
小廝們都用幽怨的目光瞪了他幾眼,憨傻的小廝卻還沒回過味來,只“嘿嘿嘿”地傻笑。
賈琛心中暗嘆,這貨只能做小廝,是有原因的,腦子本身就不靈光,能做個小廝,混個溫飽,就已經(jīng)燒高香了。
幾桶水澆下去,薛蟠變成了臟兮兮的落湯雞。
由于薛姨媽和薛寶釵在場,薛蟠還沒法脫下衣服,洗個痛快,結(jié)果,他依然穿著沾染了屎尿的衣服,只不過衣服上的糞便被稀釋了,但看上去也更惡心了。
薛蟠惡狠狠地瞪了賈琛一眼,本想放幾句狠話,但礙于賈政在場,又不敢口出狂言。
賈琛唇角微揚,知道薛蟠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找機會報復(fù)自己。
但這貨跟剛才那個憨傻的小廝一樣,腦子也不太靈光,想不出什么精妙的陰謀詭計,自己不必過于擔心,只需要見招拆招,伺機反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