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長河渡

　　鄴城的最后一粒砂礫懸浮在虛空中，咸陽王的獠牙凝成焦黑的星骸。衛(wèi)書銘站在時空裂隙邊緣，腕間的婚戒正在褪去青銅銹色，露出內圈那行納米刻印的誓言：“To my barefoot queen（致我赤足的女王）“。

　　丁玉瑤的銀鈴碎片在他掌心聚散離合，每粒殘片都映著不同結局：某個時空里她鳳冠霞帔走向宇文烈的花轎，某個時空里她赤足站在現代診所的無影燈下，還有個時空里她化作青銅鏡上的蟠螭紋，永遠沉默。

　　“該醒了?！皡顷魂柕穆曇魪男呛∩钐巶鱽怼Ｋ陌状蠊釉缫鸦绎w煙滅，左眼窩嵌著劉璐的智齒，右眼是肖仙兒的水晶指甲，“七百三十一次輪回，該有個句點了。“

　　衛(wèi)書銘忽然笑起來，將婚戒拋向裂隙深處。戒指在虛空中延展成青銅巨鏡，鏡面映出的不是任何人的倒影，而是無數細如發(fā)絲的時空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有個正在雕琢牙模的吳昊陽，每個吳昊陽身后都站著不同裝束的劉璐。

　　真正的鏡殿尚未建成，年輕的太醫(yī)吳子修正在給劉昭儀問診。女子皓齒間咬著金絲帕，忽然握住他執(zhí)口鏡的手：“若是治不好這牙疼...“她眼角淚痣輕顫，“本宮就求陛下把你賜給我當藥引?！?p>　　吳子修的刻刀在檀木上劃出深痕，窗外驚雷劈中正在奠基的青銅鏡。他不知自己為何要雕刻這副足模，就像不知曉此刻鄴城郊外，衛(wèi)書銘正從蘆葦蕩中抱起溺水的丁玉瑤。

　　“公子是鮮卑細作？“少女的赤足纏著水草，足踝還帶著守宮砂。衛(wèi)書銘的西服浸透河水，懷表在晨曦中折射出奇異藍光。當他用領帶裹住那雙玉足時，遠處傳來鏡殿工匠的驚呼：“天降祥瑞！“

　　丁小瑤在會展中心B區(qū)擦拭展柜，實習工牌突然滑落。當她彎腰去撿時，防彈玻璃映出雙男人的手工皮鞋。抬頭瞬間，她看見衛(wèi)書銘的律師徽章在晨光中泛青——那是青銅鏡氧化層特有的色澤。

　　“丁小姐的耳珰很別致?！靶l(wèi)書銘的虎牙閃過藍光，他的手機屏保是張泛黃的足模照片，“像七百年前某個落水姑娘戴過的?！?p>　　展柜里的青銅鏡突然泛起漣漪，鏡背的蟠螭紋少了一枚鱗片。丁小瑤的足踝在絲襪下發(fā)燙，那里有道淡粉色的胎記，形狀酷似斷裂的銀鈴。

　　吳昊陽踩著星骸走向鏡淵盡頭，手中把玩著半枚智齒。每走一步，就有個時空的劉璐消散：穿紅袍的化為朱砂，結晶的碎成齏粉，現代診所里那個正將麻醉劑推入靜脈。

　　“值得嗎？“咸陽王的聲音從智齒里滲出，“你本可以成為新的鏡淵之主。“

　　吳昊陽將智齒彈入虛空，看著它被星骸吞噬：“你知道牙醫(yī)最擅長什么？“他的白大褂突然在時空中重現，胸牌上刻著跨越千年的編號，“不是治療，是學會與殘缺共存?！?p>　　無數鏡塵微粒在他身后聚成肖仙兒的輪廓，又轉瞬消散。當最后一粒塵埃湮滅時，某間現代診所的消毒柜里，未拆封的牙科器械突然泛起幽藍光澤。

　　丁玉瑤在驢車上醒來，足踝銀鈴叮咚作響。駕車的衛(wèi)書銘哼著陌生的異域小調，他的律師徽章系在鈴鐺上，隨顛簸劃出藍色弧光。

　　“公子要帶我去往何處？“

　　“去個沒有鏡殿的地方?！靶l(wèi)書銘揚鞭指向地平線，那里晨曦初露，尚未被青銅鏡的陰影籠罩。驢車顛簸中，丁玉瑤發(fā)現他腰間別著支奇怪的金屬管——像極了吳昊陽雕刻的某種器械。

　　當第一縷陽光照亮官道時，衛(wèi)書銘忽然開口：“若是遇見個癡迷牙雕的瘋子...“他笑著將青銅鏡殘片拋入溪流，“...記得提醒他，麻醉劑該更新換代了?！?p>　　晚高峰的人潮里，吳昊陽的白大褂下擺掃過安檢儀。他胸前的獸面玉墜突然發(fā)燙，X光機屏幕上閃過奇異的星圖。當保安要求開箱檢查時，他打開雕滿牙科器械紋路的檀木盒——里面躺著半枚帶血槽的智齒，和一支刻著“劉“字的金簪。

　　“這是...“

　　“醫(yī)療文物?！皡顷魂柾屏送平鸾z眼鏡，指腹撫過簪頭的朱雀紋，“準備捐給醫(yī)學院的教具。“

　　地鐵呼嘯進站時，某個穿紅裙的乘客與他擦肩而過。女子耳垂的珍珠耳珰泛著青銅銹色，足踝銀鈴在嘈雜中發(fā)出清響，像極了七百年前某個落雨的黃昏。

　　咸陽王的最后獠牙化作星塵，每一粒都映著不同的初遇：有時是牙醫(yī)診所的邂逅，有時是鏡殿前的驚鴻一瞥，有時是時空裂隙里的生死相托。某個尚未誕生的時空中，丁玉瑤正在給衛(wèi)書銘的腕表上弦，表盤缺了一枚齒輪——那形狀恰似昆侖鏡的殘片。

　　當青銅鏡的最后一粒塵埃沉寂時，長安街的霓虹燈穿透雨幕。某個牙科診所的展示柜里，青銅鏡仿品背面的蟠螭紋突然延展，在玻璃上投下蜿蜒的影，像足鏈，像星河，像永不斷裂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