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魯萄
山坡上，魯萄像雪一樣堆起來。
魯萄，像飛燕草的花卷成小球，然后本末倒置，小球當(dāng)腳在泥土上站立，一根根綠毛從頂上竄出?？上?，小球的味道還沒有人知道，它就擅自展開了。既然先前是花蜷起來的樣子，風(fēng)挼搓后舒展為藍紫色的花就再自然不過了。
那花有多翼，左右兩翼平衡，順風(fēng)便扶搖直上，紙飛機般飛了。
就算風(fēng)永不停歇，也總有人會碰到它。一個有很特別的姓的男孩向上一摸，空中的魯萄花就落到他掌心。男孩的姓氏是單個字，但是用這個字作姓的可能也只有這么一家，魯萄堆起來很多，但是魯萄好像只生長在那個山坡。因為它們都獨一無二，所以相遇之事被稱為命運。
男孩很快長大很快，早上到晚上伸長了整整五公分。他意識到他有獨有的、無法遏制的時光系統(tǒng)，需要盡早做男孩階段能做的一切，于是他步履不停。步履不停的敲響每一道門，每一道門的背后都可能藏著機遇，藏著機遇的公主和酒吧公主，酒吧公主為他開門，開門咯進來吧只有這里開門。問：你知道三門難題嗎？我們這兒有三扇門，只有一扇通向康莊大道，你先選擇一扇。男孩手指在空中搖擺了三百多秒，他越思考，大腦和身體便膨脹得越快，短時間內(nèi)，他已經(jīng)高過了左右兩扇門，沒有選擇，他走向中央的大門。
門后只有霧綃一掛，從天堂懸下，雖輕薄無比，卻讓人覺得可以乘之高飛。正當(dāng)男孩無所適從時，侍女從周圍任何一視線外的霧開始，漫步到他面前。
“我是侍女?！彼龜[出她的稱呼。
“我的姓很稀有?！?p> 她其實不知道要說什么，但是她感覺自己像一個侍女。他也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但是他感覺自己要用一個特別的方式應(yīng)和。因為他們都如此奇特，所以相遇之事被稱為命運。
“望上不知陰晴，眺遠不解晨昏，杳靄流玉，水理漩洑?！彼疃▓鲈娨粯拥恼f話，她描述這兒的情景，她對這個情景的態(tài)度熟悉而穩(wěn)定。
“很好聽？我要把花送給你?！濒斕鸦▊鞯搅耸膛掷?。
不知何時，男孩已經(jīng)有兩米高。若這時不送出花，就再也不會有可以送花的對象了。
沒有時間享受任何的氛圍，他踏上白色的通天大道，霧綃出乎意料的結(jié)實，搖擺著將男人裹起，投進了快遞通道。他在通道內(nèi)的無限黑暗中看見科學(xué)家們，科學(xué)家們成群結(jié)隊，科學(xué)家們形單影只，科學(xué)家們都在山坡上，科學(xué)家們都在盯著魯萄。魯萄研究！他早該知道，魯萄可能是他長大如此快的原因，所以一定要研究噫吁，魯萄科學(xué)。男人思考了，他一思考身體便和大腦一塊膨脹，衣服已被撐破，終于通道壁也撐不下了，于是他被生出來，嬰兒一樣的落在泥土之上，有足足五米長。
如同被安排的，魯萄科學(xué)家的基地就在這里，砰一聲，三五十個魯萄科學(xué)家都出來了，雖然男人已把魯萄送走，但他和魯萄命運相關(guān)的氣味難以遮掩。魯萄！魯萄科學(xué)！所有科學(xué)家都意識到了男人對于魯萄科學(xué)的重要。
男人自愿或他愿的簽下了一份被研究許可，簡單過水后，他被安置在一個城堡級巨大的空瓶中央，然后飛燕草色的魯萄仿制液灌注下來。透過透明瓶身向外看，是機械手臂的工作人員，左右各三只手臂，數(shù)百名工作人員上千只手臂環(huán)繞空城，不需要念誦聲音就是做法，就是跳大神。在這鏈輪繚亂的景象下，男人自然而然睡了。
一個夢，夢里首先就是洗澡，花灑出水顏色像是葡萄汁，比魯萄色更深，不過沒有什么味道。洗了不知多久，男人伸手去拿沐浴露，大手一揮，沐浴露被碰倒，低頭一看，地板上除了沐浴露橫尸，還有蟑螂一只。蟑螂是個非常奇怪的生物，似乎它只要被看到就會動彈。蟑螂飛了，準(zhǔn)確說是浮起來了，整個浴室仿佛建造于外太空，無重力的蟑螂飄來飄去。男人害怕的往后撤，滑膩膩的磚石拉扯他的腳步。撲通。
撲通咚咚。巨人砸碎了地板，巨人的身軀此時已有二十米高，他把浴室坐個粉碎之后，紫色的液體在夢中和研究室中同時迸出。
巨人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的膨脹不僅沒有停滯，還越發(fā)快了。分裂的研究所磚石混凝土殘塊覆蓋他的肩膀，如兩厚片肩甲?？茖W(xué)家和工作人員都不知所蹤，孤獨巨人蹲坐，像每一個幻想世界的城堡巨人一樣，似乎長久存在大地之上。
這一坐就是兩個小時。
巨人也想坐到天荒地老，但對末日的神秘預(yù)感和對魯萄研究的強烈使命感驅(qū)使他腳步不停。首先要找到逃走的科學(xué)家們，問問魯萄研究成果如何，接著找到那名侍女，和她說些隨便什么，最后回到山坡，在魯萄叢邊刻下他的姓氏，一切就有了意義歸屬。
但是他見到的只有魯萄。他行進不多時，大腳就踩到了一片魯萄，魯萄漫山遍野，整個世界好像只有天藍與魯萄的淺紫色。魯萄汁液順著巨人的腳趾縫爬上來，于是這大腳便更膨脹了，巨人想要逃脫魯萄之圍，拼命奔跑起來?？烧缦掠陼r奔跑會淋到更多雨，巨人雙腳碾破每一平原、山坡、海邊、甚至漂在海上的魯萄叢。不需要延時攝影就能看見巨人飛速生長——頭竄開天空，腳鎮(zhèn)住土地，他宛如神明。
巨神空有這一巨大身軀，卻憤怒而無能，他長嘯，震天之聲把方圓百里內(nèi)可能存在的生物擊暈。他涕泗滂沱化作瀑流湯湯，紫色之淚卻繼續(xù)催他生長。巨神最后向前倒，面朝大地，手抱星球。
此時從太空看來，星球的大半面貼著一人形肉塊。
巨神用了一年的時間鼓起勇氣，他舉起自己的臉，下巴戳在地上，大眼遠望，所見最遠處山坡上，似有一房屋。他不敢動彈，只等著房屋的主人發(fā)現(xiàn)他，靠近來。他這么想了，而房屋的主人也順意來了，這種事情被稱為絕對的命運。
房屋主人乘車而來，這車噴出魯萄色的煙霧，可能是用魯萄能量驅(qū)動，行駛速度相較凡車快很多。車上下來一個年老的侍女，雖然房屋里只有她一人，或許她也沒服務(wù)過誰，但侍女就是侍女，巨神一見到就知道，侍女就是侍女啊。
巨神有很多話要說，但張嘴必然會影響面前人，流淚更是不能，他只能等待侍女說話。
侍女就這么在巨神面前搭建機器。巨神看出這是一個龐雜的系統(tǒng)，會延伸到很遠很遠。侍女從車上搬來幾大箱魯萄和一個魯萄機器人，往魯萄機器人里面塞入魯萄，就能驅(qū)使機器行動。于是巨神就這么看著機器人干活，從早到晚，從朔到晦，終于認出機器建造的是一個傳聲工具。是啊，他的耳朵這么遠，侍女要和他說話可不容易。
傳聲器終于做好的那天，巨神還是忍不住滴淚，淚水狠狠砸到地上，越過車窗濺濕了侍女。侍女面帶微笑，走上傳聲臺，對著話筒一端說了一句：“你好”
巨神過了很久才聽到這句你好。不過傳聲臺前，他看見侍女說了很多，說完沒多久就死了。魯萄機器人把侍女埋在傳聲臺旁，并種上了一株魯萄，然后自己的使命也似完成了，魯萄色煙霧不再冒出，機器停轉(zhuǎn)。
世界安靜了很久，直到侍女幫世界重新說話。
巨神聽著機器傳來侍女一段段“留聲”，原來山坡上的魯萄已經(jīng)絕滅，他送給侍女的魯萄花成為了最后的魯萄血脈?？茖W(xué)家找到侍女，過度保護了魯萄花，卻未能控制住魯萄泛濫。
巨神后悔的幻想起魯萄絕滅的世界，那多半是一個更好的世界。但是他特別的姓氏讓他注定要和魯萄命運相連。
巨神想摧毀一切，他想帶著這種瘋狂去睡覺，去醒來去明天去后天和永遠。
可誰知道第二天早晨醒來洗完了臉。瘋狂不見了，恐懼出現(xiàn)了。
山坡下，魯萄像海一樣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