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外
離做手術(shù)的時間只有不到半小時了。她的身體在顫抖，雖然醫(yī)生說手術(shù)時會進行全身麻醉，到時他不會感覺到疼痛，但是她依然無法摒棄那種恐慌感。她將放在大腿邊的左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只是，越是用力，她就越覺得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那一點兒勇氣在流失。旁邊的，徐妍俯下身，溫柔地說：“媽，手術(shù)會成功的，別氣餒?！边@樣說著心臟卻正如擂鼓般敲打著她胸腔。她從沒想過會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就看到父親在生死關(guān)頭被搶救的狀況。
房間內(nèi)飄出的濃濃的藥劑的味道，手術(shù)臺上泛著寒光的手術(shù)刀…都讓她想逃離這里！“嗡…”她手掌中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是他發(fā)來的消息：不管這次手術(shù)成功與否，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她的心里涌出一股奇異的暖流。但幾秒后她的心還是狠狠地揪痛，痛到快要不能呼吸。
“醫(yī)生，求求您…一定要救活他！不能讓他有事…“徐母滿臉恐慌地看著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語無倫次地乞求著。護士用力拉開她緊緊握住的手，勸說道：“我們會竭力搶救的，阿姨你冷靜一點。你這樣，很容易影響醫(yī)生們耽誤搶救的…
理智漸漸恢復后，她抿緊唇，努力克制著自己，睜著流淚的雙眼看著醫(yī)生護士們陸續(xù)給自己的丈夫開刀，剖開，處理著身體內(nèi)常年累積下來的變得嚴重的傷口…看著他身上那一道道被劃開后觸目驚心的場景，母女兩人只覺得心都快要裂成碎片了！曾經(jīng)那位一直像超人般保護著母女兩人的男人此刻卻像一名被囚禁在地獄中的落難者。徐母看著搶救室里正在被無盡的痛苦折磨的他，整張臉上全是淚水流下的痕跡，順著脖子往下流，她如同一個在大海上遇到海嘯的流浪的婦女，在人生的大海上茫然不知所措。突然，她的手臂被人緊緊抓住?！皨專瑒e哭了”，從包里拿出紙巾遞給了母親。
急救室上方的紅燈亮得太刺目，時間慢得仿佛快要停滯下來，徐妍恐懼得不敢呼吸。如果還有一絲公平存在的話，就讓一切懲罰與交難都沖她來吧！只要父親能夠醒過來，她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急救室的走廊里氣氛是那樣的陰森，醫(yī)生護士們進進出出，身邊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可是她覺得那樣的孤獨無助。周圍的空氣像是瞬間降至冰點，讓她身體里的血液都快要凝結(jié)成冰。
這時，一群人吵鬧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走廊上一群人沸騰了起來，是她們家的親戚。在她屏著呼吸等待了幾秒鐘后，一位端莊優(yōu)雅、風華絕代的中年女人在她的面前停了下來，這女人是她媽媽的妹妹，也是搶走了整個家族的遺產(chǎn)的人。她目光犀利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冷冷地問：“你父親怎么樣了?！彼⑽⒌卮怪橗嫞桓艺曔@個女人，這個女人是她們家族的頂梁柱，也是商界鼎鼎有名的女強人，掌管了整個家族的命脈的女人。徐母走來：“還在搶救”，中年女人開口：“你啊，就是命不好，你看我老公快五十了，這么多年也沒見他出什么毛病，既不喝酒又不吸煙的，生活方式和飲食都好得很，哪像你們家！”說完看了看徐妍：“徐妍啊，酒少喝啊，不是阿姨責備你，你看你爸現(xiàn)在的樣子！”
女人的話似乎字字句句正砸中了她，徐妍微微垂了垂頭，將掌心貼在自己的眉問，低聲呢喃：〞一切.…都是幻影吧……
夜晚六點，她再次抬頭，望著早已空空如也的走廊，寂靜的讓人發(fā)抖，仿佛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醫(yī)生才從醫(yī)院里走出來，母女倆人終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徐妍慌忙上前詢問：“醫(yī)生我父親怎么樣了？”醫(yī)生回答：“對不起！我們實在是盡力了！你父親現(xiàn)在我也不好說，看看他明天能不能醒來吧，現(xiàn)在似乎是還有些微弱的生命跡象，你們明天來看吧，今天實在是不早了?！贬t(yī)生緩緩轉(zhuǎn)身，朝走廊樓梯走下去。大理石地面上，燈光映照出兩個寂寥落寞的身影。徐母心里的最后一縷光芒正在消失。走之前，她回頭看了眼此刻像是死人一樣躺在病床上的父親，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媽，對不起，在外的這幾年只顧著自己吃喝玩樂卻忘記了經(jīng)?；丶襾砜赐愫偷?，早知道就把你們接過去和我一起住了，也方便照顧你們。真的對不起”。邊說著邊擦了擦眼角一直流的淚。
和母親走出醫(yī)院的一剎那，她只覺得心中一片絕望，她腳下的每一步都那么茫然。從前那些和父母相處的畫面鋪天蓋地，可她卻全無感覺，面色蒼白的她像是一個沒有情緒的木偶，任由回憶將自己淹沒。冰涼的心一下子劇烈地疼痛起來！胸口像有一團火在燃燒，冰塊被灼熱融解，痛楚緩緩流出心房，流遍身體…酸澀的眼眶一陣濕潤。
回到家，她顫顫巍巍的扶著母親走進了房間，而后又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她倒在白底的被單上，呼吸紊亂。剛剛發(fā)生的那些戲劇的場景在她腦海中反復浮現(xiàn)。母親蒼涼的目光，醫(yī)生哀傷的表情…病床上沒有絲毫動靜的父親，親戚們淚流的場面。翻過身，將目光移到右手掌心中，咬了咬唇，沒有說話。輕風吹動了窗簾。她站起來，走到窗邊。她的視線落到遠方，回憶也仿佛穿越了時空，去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講述一個感傷的故事：
我是j市的，我父母也是。在我一歲的時候我就被父母送給了舅姥爺姥姥養(yǎng)，后來跟著舅姥爺去了國外，我父母并不是什么省級大富豪，但我家在j市也算的上有錢人。所以我一直都很慶幸，我的生活沒有絲毫負擔，我的父母給我留有別墅，豪車，我的舅姥爺姥姥最疼的人就是我，他們的遺產(chǎn)也都留給了我。舅姥爺姥姥去世的時候我比你還要更難過，但都過去了，遇上了你以后我這一生，我唯一深愛，唯一珍惜的人，只會是你?！?p> 說起往事，他的表情變得柔和了許多，“大學在國外畢業(yè)后我就回了國，從父母那里得知了我居然有一個妹妹！現(xiàn)在在j市上大學了吧?！彼f到這里，目光一沉，眼睛多了些無可奈何的神色，聽他說到這里，她不由得輕輕抿住了雙唇。
路邊的燈一閃一閃的，昏昏暗暗的樣子。一陣疾風吹過，屋內(nèi)他們都不禁打了個冷顫。晚歸的人們有騎電瓶車的，有步行的，都急急的，加快匆忙的步履。路邊不知誰家的廣告牌大概快要掉落的樣子，在風里嚓嚓地響。眼見這些情形，她心里一時竟有種亂世無常之感。一輪月亮高高的掛在天空，冷冷的，有些凄清之感。街角賣糖葫蘆的老大爺早已經(jīng)收攤回家了，街道空蕩蕩的。只有他們這里有一盞小小的燈正亮著。往事一幕幕地展現(xiàn)在她腦海里。
她小時候讀書放學回家時，父親經(jīng)常給她買糖葫蘆接她回家。那時候家附近的街邊根本沒有糖葫蘆，是父親開車去隔壁村買的。童年的她覺得父親手里握著的糖葫蘆就像是她珍愛的寶貝一樣，她總是在快到家的時候一路小跑著，有好幾次她吃膩了糖葫蘆，跑到父親跟前二話不說，竟把那糖葫蘆直往父親嘴里塞；還有那一回，父親帶他去看電影，昏暗中，他胡亂地拉住父親的手，她才發(fā)現(xiàn)父親的手早已布滿老繭，父親的臉龐也十分滄桑。還有她去外地工作分別那天，父親塞給了自己一張銀行卡，告別時父親輕輕攬住她，父親寬大的肩膀總是能給她很多的安全感和信心，那天父親哭了，但她只是上車前看到了父親有些發(fā)紅的眼眶。
后來的幾年，她也有回家過，但不多，一年回家三四次，每次回家都會帶點禮品。父親總是早早就在街邊等著，每次看到女兒回來時，眼里止不住的笑意?？蛇@些她再也看不到了，甚至連父親患病躺在床上動不了時她還是隔了幾天才回來的。
第二天，徐父被殯儀館的車接走了。葬禮舉行了三天，所有的親戚都來了。葬禮上，沒有人不痛哭流涕，都在為這家人痛惜感嘆。這幾天，她都沒有怎么睡覺，幸虧是他在身旁陪著，她才有了些安穩(wěn)的感覺?？粗@樣的她，林楠也覺得自己和她其實都是一樣的人，彼此在對方的眼里其實都是救贖者。
一個禮拜后
徐妍和母親把BJ的這套四合院最終以四十萬的價格給轉(zhuǎn)手了，整理了所有的行李后，告別了家族里的人，開著徐母的車離開了BJ。車里，林楠看著副駕駛的人開口說著：“過段時間等你們狀態(tài)好了些的時候和我回家見我父母吧，這次把你媽也帶回南京你家里一起住吧，她一個人留下來也挺不容易??！”
徐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