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派恩登門

　　午后的格萊斯頓酒館，剛剛渡過客流高峰期，簡陋而昏暗的館內(nèi)，只有三五名客人，正在享用著遲到的午餐。

　　坐在角落里的李慎之，點(diǎn)了兩杯8便士啤酒，攤開剛買的《都鐸早報》。

　　“猩紅幫覆滅，現(xiàn)場血流成河慘不忍睹?！?p>　　李慎之讀著頭版標(biāo)題，一眼掃過正文那極盡挑逗詞匯，仿佛人在現(xiàn)場親眼目睹幫派仇殺的報道，一臉無奈之色。

　　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都鐸早報》是都鐸創(chuàng)辦最成功的報紙之一。

　　報刊內(nèi)容豐富，覆蓋政治、海外新聞、以及其他八卦消息，文筆清晰生動，深得大眾喜愛。

　　即便是囊中羞澀的工人，往往也會在沒活的周末，買上一份。

　　蘭登就是它的忠實(shí)客戶。

　　既能看報了解天下事，也能充當(dāng)擦屁股紙。

　　然而在李慎之看來，這根本就是一家偽裝成報刊的故事會啊！

　　“都說互聯(lián)網(wǎng)的出現(xiàn)是一場信息革命，之前沒啥感覺，現(xiàn)在終于感覺出來了！”

　　李慎之一臉失望的嘆了一口氣，無比懷念前世的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至少版本十分豐富。

　　懂點(diǎn)技巧的話，未嘗不能挖到真相。

　　現(xiàn)在好了，天下消息全憑幾張薄薄的報紙，也不知道報社雇傭是千里眼還是順風(fēng)耳，咋什么都知道？

　　“先生，你的啤酒！”

　　一名臉上生著麻雀斑的年輕女店員，端著托盤，送來兩杯啤酒。

　　“謝謝！”

　　李慎之放下報紙，端起一杯，剛抿一小口，那滿口苦澀，令他差點(diǎn)失控吐出。

　　這口苦澀甚至激起蘭登死去的記憶。

　　李慎之這才意識到，啤酒沒問題，甚至可以說算是蘭登記憶中，口感較好的啤酒了。

　　在英格森王國，啤酒的地位堪比前世的白開水！

　　可謂家庭必備。

　　一些條件較好的家庭，甚至將其當(dāng)做飲用水。

　　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原因也很簡單，這個世界的污染太嚴(yán)重了。

　　尤其是水污染。

　　因此經(jīng)過發(fā)酵充分殺菌，且更易儲存的啤酒，成了最安全的飲料。

　　對于普通民眾來說，他們不懂大腸桿菌之類的細(xì)菌污染。

　　但他們知道，喝啤酒不會拉肚子僅此一點(diǎn)就足夠了。

　　這點(diǎn)催生了英格森制酒業(yè)繁榮。

　　在市面上，甚至還有1便士1及耳啤酒。【注1】

　　說實(shí)話，這售價幾乎等同于水錢。

　　這與其說是啤酒，不如說是水中摻啤，為了強(qiáng)化醉酒效果，一些奸商還會在其中摻入毛地黃、天仙子、馬錢子之類微毒草藥，堪稱無所不用其極。

　　“我們又見面了，蘭登先生。”

　　一聲招呼打斷了李慎之對蘭登記憶的挖掘。

　　抬頭看去，只見昨天才在鐘樓前見過的漢森，正一臉笑吟吟走了過來。

　　今天，他一身雙排扣黑色長禮服、內(nèi)襯淺色馬甲，頭戴絲綢制高禮帽，顯得十分體面闊氣。

　　不過，在蘭登記憶中見過他另一面的李慎之，卻從他這身打扮上嗅到了濃濃的暴發(fā)戶氣息。

　　“下午好，漢森先生?！崩钌髦玖似饋怼?p>　　“懷特說，你有急事找我？”

　　漢森微微昂著下巴，坐了下來，同時從懷里摸出一枚鍍金懷表，打開看了一眼道：“我下午還有一筆生意要談，有什么事快點(diǎn)說吧？”

　　懂，擺譜！

　　李慎之從兜里摸出一沓1英鎊面值銀幣，摞在桌子上。

　　漢森瞥了一眼，臉上傲氣消散，露出幾分驚疑不定之色。

　　“昨天家里遭了賊，那批貨全丟了，你看這些夠不夠彌補(bǔ)？”李慎之道。

　　“我越發(fā)明白艾略特為什么那么器重你了！”

　　漢森笑，毫不客氣的摘下高禮帽，將桌上那摞英鎊摟入帽中。

　　——那批貨終究是扒來的二手臟貨，即便經(jīng)過修繕翻新，也賣不出什么高價。因此哪有眼下賠償來得痛快？

　　李慎之笑了笑，又摸出一枚1英鎊銀幣，遞了過去道：“我想買把左輪防身，你看這夠嗎？”

　　漢森捏起銀幣，吹了吹道：“新槍肯定不夠，不過，二手的嘛，綽綽有余，你放心，我會親自給你挑個漂亮家伙！”

　　“那就麻煩漢森先生了！”李慎之面色一喜。

　　對于這個結(jié)果，他并不意外。

　　在都鐸，槍械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一些做工粗劣的比利時左輪，售價甚至不足1英鎊，二手的只需七八先令，比二手自行車還便宜。

　　他拿出1英鎊，理論上，足以買把成色不錯的二手左輪。

　　“哈哈，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客氣！不得不說，你做了一個無比明智的選擇，這世道，一把趁手左輪可比男人那把槍還要重要。行了，這事包在我身上，回家等我消息吧！”

　　漢森哈哈一笑，端起桌上8便士啤酒，一飲而盡，旋即揚(yáng)長而去。

　　李慎之看著漢森離去背影。

　　也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

　　臨走時，他又抿了一口8便士啤酒，感覺實(shí)在受不了這味，這才不得不舍棄。

　　得，8便士算是打水漂了。

　　出了酒館，騎上自行車，剛剛到家，他就在門前看到一位熟悉的身影。

　　他年約三十出頭，有著一對藍(lán)色眼眸和滿頭金發(fā)。

　　此時，他頭發(fā)凌亂，神色頹廢的叼著一根煙斗，靠在墻壁上吞云吐霧，滿臉悵然出神。

　　——正是派恩巡長！

　　昨晚李慎之抽飛那條細(xì)獵狗之后，還想趁著幽靈“實(shí)體化”，抓他體內(nèi)幽靈試試來著？

　　可惜，在那千鈞一發(fā)之際，幽靈化的他，再次虛幻化，最終功虧一簣。

　　“看來我們真的很有緣分，蘭登先生?！?p>　　看到李慎之上樓，派恩直起身子振奮精神道。

　　李慎之佯裝一臉緊張道：“治安官先生，我可以幫到你什么？”

　　“昨晚……還有印象嗎？”

　　派恩問道，神色中泛起一絲緊張。

　　“昨晚？你們不是問了艾略特……”

　　“那是前晚，我問的是昨晚?！?p>　　李慎之一陣猶豫，道：“記不清楚，好像被人敲了悶棍，等醒來的時候，就在醫(yī)院了?！?p>　　“怎么不報警？”

　　“你、你是來要那枚寶石戒指的？”

　　“寶石戒指？”

　　派恩一怔，旋即啞然失笑，明白了一切。

　　站在蘭登視角，他雖然被人敲了悶棍，丟失了一部分財(cái)物，但一覺醒來，也獲得了價值更高的寶石戒指。

　　這到底要不要報警，還真是一個兩難選擇。

　　“不請我進(jìn)屋坐坐？”派恩指了指蘭登公寓。

　　“這是我的榮幸，快請進(jìn)！”

　　蘭登連忙走到門前，插入鑰匙，推開房門。

　　派恩漫步而入，漫不經(jīng)心的打量著周圍，然后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一張沙發(fā)上，臉上頹氣更顯。

　　“你昨晚是被猩紅幫掠去的?！?p>　　“猩紅幫？”李慎之愕然，連忙從兜里翻出一張報紙，翻向頭條。

　　“就是這個猩紅幫?！?p>　　“發(fā)、發(fā)生了什么？”

　　“這件事，還得從艾略特說起?！?p>　　派恩深深吸了一口煙斗，幽幽吐出道：“艾略特發(fā)現(xiàn)的那本邪典，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散播，目的就是篩選合適的邪神載體。很不巧，他們選中了你。”

　　李慎之愕然：“我？我有什么特殊的？”

　　“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你的SAN值很高，這能讓你直面邪神時，不會迅速崩潰發(fā)瘋?！?p>　　“SAN值？”

　　“你可以理解為理性！總之，你只需要知道，艾略特死了，你卻活著，這本身就是一種特殊?！?p>　　“不可能，我只是放棄調(diào)查……”

　　“有些東西，不是說放棄就能徹底切割干凈的。當(dāng)你讀懂那本邪典時，死亡和恐懼便將伴隨你一生?！?p>　　李慎之沉默了，許久才道：“昨晚發(fā)生了什么？”

　　“猩紅幫頭目受到一支邪教蠱惑，企圖讓邪神借助你的身體降臨人間?！?p>　　“然后呢？后面發(fā)生了什么？”李慎之激動起來，迫不及待追問。

　　“然后……喏，頭條已經(jīng)寫了，不然你怎么可能會躺在醫(yī)院里？”派恩指了指李慎之手中的報紙。

　　“可是報紙上說是幫派仇殺……”

　　“不然呢？告訴民眾這個世界上有邪神窺覬人間？讓憤怒的民眾把你活活燒死？還是讓馬戲團(tuán)請你登臺公開表演？”

　　派恩攤開雙手。

　　李慎之呆住了，低著腦袋，似乎在思考其中的邏輯，許久，他抬頭一臉懇切問道：

　　“治安官先生，我該怎么做？”

　　此時，李慎之總算明白，官方為什么把他丟在醫(yī)院里“不管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