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東集團約的是下午1點,黎俞打完了葡萄糖,連飯都沒吃,帶了個面包就回律師事務(wù)所了。
“我聽說遠東集團的顧總可不是個好說話的角色,”邵錦凡說,“連鄒姐都出面了,足以見得這顧總有多難啃?!?p> 鄒總即鄒舒蘭,鄒氏律師事務(wù)所的負責(zé)人。
“再難啃,總不能就不去了。”黎俞倒是不怕,“你要是把時間都花在畏頭畏尾上,那還真啃不下來。”
邵錦凡紅了臉。
黎俞面容姣好,身材高挑,一頭海藻似的長發(fā),而邵錦凡身高只有160,微胖,臉上長滿了遺傳性的濕疹,這樣的外表,不被拿來做文章已經(jīng)是萬幸。盡管她學(xué)歷也不低,也沒比黎俞小幾歲,但是在工作的這幾年,早就明白了外貌對于職場生存法則的重要性。
所以她只能是黎俞的助手。可盡管是這樣,黎俞待她也很好。
“去幫我買杯咖啡。”黎俞說,“錢從我那張卡里扣?!?p> 邵錦凡有些為難:“你還沒吃飯啊,黎老師,空腹喝咖啡很傷胃的?!?p> “來不及了,”黎俞掐著表,笑容燦爛,“你自己也買一杯,當(dāng)我請你了?!?p> 邵錦凡帶著兩杯咖啡上來的時候,蹙著眉嘟囔了一句:“我聽說遠東集團老總換人了。也是姓顧,人還沒見過,聽說剛從國外回來呢?!?p> 但此時黎俞正在小憩,所以沒聽見她在說什么。
車到了事務(wù)所樓下已經(jīng)是12點半了,大老遠就看見鄒舒蘭忙前忙后。
“把那個茶,一排7個人擺好,對,就這樣,過十分鐘再倒水,不然涼了…”
黎俞走上前:“師父,這些活讓實習(xí)生做不就行了嗎?”
“你不懂,我親自來才能展示我的誠意?!?p> “什么誠意不誠意,”黎俞不是很在乎,“我們師父一年都不一定見客戶幾次,業(yè)務(wù)不是照樣談下來一堆一堆嗎?”
“你這丫頭,別貧了?!编u舒蘭向來不茍言笑,此時還是被黎俞逗笑了,“快來幫我一起,誒,你這咖啡怎么回事,大中午喝咖啡啊?!?p> 邵錦凡神補刀:“鄒總,黎老師早上低血糖暈倒了,現(xiàn)在沒有胃口?!?p> “暈倒了?怎么回事?”鄒舒蘭停下手中的活,走到黎俞身邊。
鄒舒蘭對黎俞的好,不單單體現(xiàn)在工作上面,對她…就像自己親女兒似的。
大概是因為鄒舒蘭的女兒也像黎俞這般大,已經(jīng)出國幾年了,因為一些原因一直沒有回來過,所以鄒舒蘭把對自己女兒的感情轉(zhuǎn)移到年齡相仿的黎俞身上了。邵錦凡這么想著。
“老毛病?!崩栌岷啙嵜髁?,轉(zhuǎn)而問鄒舒蘭:“您泡的什么茶?師父?”
“龍井啊,怎么了?”
黎俞笑而不語,轉(zhuǎn)身從架子上拿下一包茉莉:“泡茉莉吧,師父。最近這天氣干燥,茉莉花茶降火?!?p> “好啊,你總是很在意這些細節(jié)。”鄒舒蘭喜笑顏開。
鄒舒蘭對黎俞的喜歡從來不掩飾,黎俞這么做,其實是因為她自己就喜歡茉莉花茶,那個人也喜歡。
如果是那個人,那就太好了。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壞事。
黎俞從十幾歲開始,受母親的影響,不喜歡年輕人都喜歡的香飄飄之類,喜歡純茶,尤其鐘愛茉莉花。那時母親還在世,在家也喜歡泡純茶,顧叔叔經(jīng)常對她說:“你媽媽泡的茶真好,就跟她的人一樣,平平淡淡,卻回味無窮?!?p> 只是他就不太喜歡了。
門被打開,她的思緒被打斷,是前臺的小宋,急急忙忙的:“鄒總,遠東的人來了…只是…”
“只是什么?”鄒舒蘭討厭磨蹭的態(tài)度。
“新上任的顧總沒來,他們的經(jīng)理說是感冒了,但是合同他已經(jīng)親自擬好了,也帶了手寫的致歉信,我看這樣也不好說什么…”
鄒舒蘭有些生氣,但是也不好發(fā)脾氣,畢竟大公司的老總不會輕易爽約,若是這樣也算是真的比較嚴重了,只說:“臭小子,第一次就敢不來,他遠東厲害,我鄒氏也不是什么小嘍啰,下次見到他一定要給他下馬威?!?p> 黎俞心里五味雜陳的,更多的是失落。
究竟是感冒,還是不想見到自己。
甚至為了不見到自己,可以拒絕和鄒氏的第一次見面。
可是他又為什么回國呢?是為了顧叔叔?還是別的人?
回來結(jié)婚?這個想法蹦出來時,黎俞第一次覺得可怕,知道他可能要結(jié)婚,第一時間不是祝福,而是惶恐。
嗯,他真的要結(jié)婚了,自己要怎么辦呢?堆起笑臉上去說“新婚快樂”?
可是她對他的感情一直都不是只有認識多年,這么簡單啊。
“黎老師?”邵錦凡看出了她的窘迫,輕聲提醒著。
黎俞轉(zhuǎn)過頭:“???沒事,我在想這個顧總是何方神圣,居然拒絕我們鄒氏?!?p> “人家還真有那個資本。”這次鄒舒蘭不幫黎俞說話了,“他跟你同歲,你現(xiàn)在是在職律師,這在旁人看來已經(jīng)很厲害了,可是他呢?你知道他是什么存在?這么說吧,我當(dāng)年把鄒氏辦得風(fēng)生水起的時候,也有三十五六歲了?!?p> 知道,黎俞心里想著。
沒人比她更知道了。
“鄒總,這難道沒有老顧總的幫助嗎?”邵錦凡說,“他父親我們都是知道的,您跟他父親也是熟人了,他家里的底子您應(yīng)該比我們清楚吧?!?p> 鄒舒蘭沉了口氣:“他比他父親厲害多了。也許你想錯了,他不是繼承遠東,是從國外回來之后自己創(chuàng)辦了顧氏,等到合適時機收購了遠東。”
“這么厲害!”邵錦凡直接大叫了起來,“老顧總之前在天寧一手遮天,現(xiàn)在手上的股份估計沒剩多少了。不過他這也太狠了,自己的親爸,好歹保留遠東啊?!?p> “沒辦法,生意場上沒有父子。”鄒舒蘭一副習(xí)以為常的表情,“也許你下次見到他,他就是顧氏集團的總裁了。”
連遠東的名字都不留了。黎俞心里想著。
只有她知道他為什么這么狠。
“我還想趁這個機會,會會這個小子,他小時候我還抱過他呢?!编u舒蘭說,“黎俞你怎么回事,臉色不太對啊,也一直不說話,你平時不這樣的?!?p> 黎俞想,自己此刻的臉色一定很蒼白。
但是工作上她從來不含糊:“沒事,我們?nèi)フ写h東的人吧,他們不是已經(jīng)到了嗎?”
鄒舒蘭搖搖頭:“就是個經(jīng)理而已,我在還不夠?你去休息吧,身體是第一位,我給你批假?!?p> “鄒總對黎老師真好。”邵錦凡說。
“不用了,我又沒生病,沒理由請假?。 崩栌岫殉鲆粋€笑容。
鄒舒蘭想了想:“那你就在公司吧,我讓人給你安排點清閑的工作?!?p> 黎俞點點頭。
這一坐就是八點多。
黎俞下午一直魂不守舍。
如果他不想見自己,那就盡量不要打擾他好了,所以下次工作上的見面也要回避。
可是,沒有理由。
她向來臉皮薄,別人一旦對她排斥,她也不會熱情地往上貼了。
十點。
黎俞喝了點酒,坐上駕駛座的時候頭暈暈的。
從而也忘記了醉酒駕駛有多危險。
當(dāng)然,意識淡薄的時候,反而更能遵循自己的本心。
她酒量不差,但是一瓶一瓶灌,不醉是不可能的。幾近癲狂,還是插上了鑰匙,直奔100碼。
高考結(jié)束那天,她和同學(xué)們?nèi)ズ染疲恍⌒暮冗^火了,又是吐又是醉,走路也困難,同學(xué)們都走了,她一個人在酒吧里待到2點,最后是他半攙扶半背回來的。
他說:“酒不是好東西,如果高興,就要說給讓你高興的人聽;如果不高興,那就打死讓你不高興的人?!?p> 今天說這話的人成為了始作俑者。
如果你今天能來,哪怕你裝作不認識我,我也不會不高興的。
砰地一聲。
好像追尾了,不對,肯定追尾了,100碼怎么可能不追尾呢。
她暫時放下心里的想法,下車查看。
前面車是大眾,看起來是新車,似乎并不是很嚴重,黎俞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奔馳c,車頭已經(jīng)慘不忍睹。
要賠的話,她負全責(zé),自己的車還得花更多錢。
“喂,我說你這小姑娘,年紀輕輕開奔馳,怎么這么虎?”車主是個矮矮瘦瘦的中年男人,看起來不好說話。
黎俞醉酒,沒法自己站著,只能靠著車。車主看她不省人事:“我看你這樣,跟你說賠償,你也聽不懂啊,要不叫警察?”
“這個點呢,哪有警察?!崩栌峋尤贿€能聽懂他的話,作出了回應(yīng)。
“那怎么辦呢?你說?”中年男人的表情不太對勁,“我看你這模樣也不差,要不跟我回家一晚,明天早上就一筆勾銷?”
黎俞不想跟他糾纏,直接說:“賠不了,那我車給你?!?p> 說著就自己踉踉蹌蹌走到馬路邊,準備打車。
“誒,不行啊,”男人跟著她,即使他們差不多高,但是男人女人力量差距懸殊,他這一拽,黎俞感覺自己都要脫臼了。
“你這奔馳給我,我哪里受得起???”他很放肆,“人給我就行了,多的我也不要,一晚上就行了?!?p> “愛要不要?!彼凰刂频厣?,嘴上卻也不松口。
此刻像是出現(xiàn)了幻覺,出現(xiàn)了自己想的那個人。
“阿軼…”她想都沒想就撲了上去。
酒精不知讓她迷失了自我,還是找到了自我。
奇怪,擁抱不是虛的,而且一個踏實溫暖的懷抱。
那個人好像說:“我來了?!?p> 只見瘦猴似的男人并不罷休:“你是她老公啊?”
“想把人帶走沒問題,錢先還了再說?!笔菪〉哪腥丝匆婎櫯彷W,也不敢過多要求。
顧裴軼沒說話,飛快地寫了一張支票給他。
“滾。”他沒再多說什么。
那男人一看數(shù)字,簡直要蹦上天:“十萬吶,給我車保養(yǎng)十年都綽綽有余,因禍得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裴軼似乎并不愿意松開,他很享受這時刻,同時,也很愧疚。
她的頭發(fā)好香…個子是又長高了嗎?高中畢業(yè)還沒有這么高的…也瘦了很多,大概是工作太累了?酒味這么濃,是工作不順心喝酒?還是應(yīng)酬?不論哪種,他都不愿意看到。
直到交警打斷了他的思緒:“先生,這奔馳…”
“提了吧,按你們的規(guī)矩來?!?p> “那這位女士?”
“她跟我回家?!?p> 交警看見醉醺醺的黎俞,也不好多說什么。
顧裴軼松開,把她帶到自己的車里。
一輛邁巴赫s。
黎俞找到個依靠就睡了,此時昏昏沉沉,看見眼前的人不禁伸出手探著:“顧裴軼?你是顧裴軼?”
“是我。”他的目光一直看著眼前的路,喉結(jié)微微滾動:“我回來了?!?p> “顧裴軼,你一回來我車就被提了!”黎俞第一時間說著,“都怪你??!”
畫風(fēng)突變,錯不及防。
顧裴軼忍俊不禁:“我讓人修好了還給你就好了?!?p> “那也不行啊,撞成那樣了要不少錢的?!?p> 他勾起嘴角:“不用你付啊。”
“實在不行,重新給你買一輛也行?!?p> 本來還擔(dān)心她過得不開心,沒想到…
還是這么有意思…特別是酒后。
“不一樣!”她的聲音有點大,“那個是用我自己的錢買的,車貸都沒還完,那點錢對你來說不算什么,可是你也要尊重別人的勞動成果啊?!?p> 他笑著,什么都只能應(yīng)了下來。
“你住哪?我送你回家。”
黎俞這不省人事的樣子,怕是也不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我沒家?!彼龜[擺手說,“我家早沒了?!?p> “你說什么呢?”他被逗笑了,“你家沒了,那你這么多年都住哪呢?”
黎俞說的也不完全是醉話,她現(xiàn)在居住的房子房租合同馬上就到期了。何況——
那個本來就不是家,只是房子。
她真正的家早就沒了。
你忘了嗎?顧叔叔親手毀掉的。這句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為了最后那一點不忍心。
他伸出手,想去感受她手心的溫度,還是放下了。
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對不起?!彼f。
“那,先住我那吧,等你明天酒醒了再說?!彼f這話時,嗓子干澀沙啞,大概是回憶措不及防,一想起來,自己也被傷了三分。
黎俞沒應(yīng)答,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想。
他已經(jīng)長大了,不管是冷峻決絕的外表,還是心狠手辣的處事風(fēng)格,對比當(dāng)年的顧遠東只增不減,何況在國外7年,再濃厚的父子情都被磨得一干二凈了??墒敲鎸栌釙r,還是這么地束手無策。
歉疚,補償,青睞,復(fù)雜的情感交織。
顧裴軼的房子坐落在郊區(qū)的一處別墅區(qū)內(nèi),選這處只有一個理由:安靜。
至于價格,當(dāng)人真正擁有了財富,便開始自己與財富掛鉤??扇绻麤]有錢,他一點都不知道怎么和一手遮天的父親抗衡。
昨天下午的飛機,他下飛機第一件事就是見了自己血緣上的父親。
他收購了遠東,父親已經(jīng)氣得要死,說自己帶出來了個白眼狼,教他吃教他穿,教他為人處事,親手送他出國,學(xué)成歸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吃了自己的公司。
“那是收購,爸爸?!辈恢螘r,這個詞對他來說已經(jīng)異常陌生,“沒有人開出的價格會比我更高。況且,這些錢足夠你養(yǎng)老,你就是再養(yǎng)個二奶也綽綽有余。”
“你!”顧遠東氣得將手中的茶杯扔了過去,“我給了你這么多,你居然反咬一口,你媽媽要是在的話也會被你氣死?!?p> 隔著衣服,被砸了茶杯也并沒有多疼,本可以躲開,他卻沒有。
“我說錯了?”他覺得可笑,憤怒快要溢出,“你這些年不就一直在養(yǎng)嗎?”
“你這么做,不就是為了俞映玉母女嗎?”顧遠東也是聰明人,他對自己兒子的脾性還是比較了解的,“你就是為了你媽,我都不至于這么生氣,這個女人我連一張結(jié)婚證都不舍得給,是啊,她照顧了你幾年,你還真是白眼狼,我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都養(yǎng)不熟,別人養(yǎng)3年你就把她當(dāng)親媽似的?!?p> 雖然說到了自己的軟肋,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顧裴軼早也不是急于表達情緒的性子。
“爸爸,”他再一次地,“你知道嗎?就是因為你這樣的性子,所以即使你今天這樣的處境,也是孤零零一個人?!?p> “至于我為什么變成這樣,我想你是最了解的?!?p> “你說的沒錯,你給了我很多,可是很少有我想要的?!?p> 顧遠東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你也別忘了,俞映玉為什么自己拔掉氧氣管,也是因為我嗎?”
他一怔,這一刻心跳仿佛都要停止,也是因為這個,所以他當(dāng)時才接受了出國。
一個很好的,逃避的機會。
“我自己的錯,我會去贖罪?!鳖櫯彷W的聲音終于還是忍不住顫抖了,“可是你的罪,怕是怎么也贖不清了?!?p> “你贖罪?你怎么贖?你只有錢?!?p> 他沒有說話,手一揚,離開了老宅。
怎么贖?當(dāng)然是用我的人,當(dāng)然,如果她愿意——
我的一切都是她的。
槐序長離
困死了。。。但是靈感來了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