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佛說,珍惜眼前人?!?/h1>
在這201X年的圣誕節(jié),韶綰寧打算單獨去赴一場約。
她穿著一身卡其色的羽絨服出門,剛打開家門,就撞見了在門口給她送午飯的宋君堯。
“你怎么來了?”
她一愣。
“要出去?”
宋君堯沒回答,看了她的裝扮反問了句。
韶綰寧點點頭,說著:
“嗯,我想去趟山上的寺廟里?!?p> “現(xiàn)在?外邊那么冷。”
他不可思議地看了韶綰寧一眼,想開口勸她,可是看見她紅紅的眼眶,態(tài)度堅定。
他張了張嘴,嘴邊勸她的話還是變成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p> “不用了,我自己能去?!?p> 她笑著擺手拒絕。
宋君堯卻不依她:“你自己坐車去,到那里都要下午五六點了,回來可就沒車了?!?p> “我可以自己打車的。”
“順路順路,我正好也想去,走走走,我們一起去?!?p> 他裝作沒聽到韶綰寧的話,一把搶過她手邊的包,拉著她就往樓下走。
“欸欸欸!哪里順路??!”
韶綰寧被他拉著,滿臉無奈,有點急。
最后還是沒拗過宋君堯,兩人一起到了山下。
爬上山用時不算長,只是這座山有些陡。
宋君堯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擔(dān)心韶綰寧,便別過頭看了她一眼。
后邊沒人,他瞳孔放大,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遠處傳來韶綰寧的聲音:“宋君堯,你能不能快點?”
她扯了扯嘴角,自己都快爬到山頂了,這人怎么還在山中間。
“???哦哦哦,來了來了?!?p> 宋君堯覺得沒面子,后邊爬山的速度特地加快了些,不過還是韶綰寧爬得比他快。
兩人在下午五點爬上山,面對著山上的風(fēng)景,夕陽染紅了天上的顏色,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的粉紅色晚霞。
山頂兩邊的樹迎著風(fēng)微微晃動,韶綰寧和他的鼻尖都被凍得通紅。
她沒有心思欣賞風(fēng)景,來這兒像是有什么必須要達到的目的。
走進熟悉的寺廟門口,那棵菩提樹看上去還是枝繁葉茂的漂亮。
她走近那個小攤,停住腳步:“我回來了?!?p> 攤主是個女人,聞聲抬起頭,和韶綰寧一個對視。
女人的樣貌沒有多大變化,只是臉頰瘦了些,是當(dāng)年給韶綰寧愿望繩的那個攤主。
“喲,今天不會又在這哭鼻子了吧?!?p> 女?dāng)傊髡{(diào)侃了一聲,說她怎么那么快又回來了。
大概是注意到她身后有個男人,眼神瞬間八卦起來。
她湊近韶綰寧,笑得不懷好意:
“這不會就是許愿的那個吧?!彼Я颂Р弊邮疽?。
韶綰寧順著她的目光轉(zhuǎn)過頭,宋君堯靠在一邊的墻上,靜靜地等著她,也不靠近。
韶綰寧輕笑了聲,搖了搖頭:“不是他?!?p> “???”
女?dāng)傊魇亟辛艘宦?,拿起桌上的東西遞給她,“喏?!彼A苏Q?,有些愣,沒明白。
“既然都不是他了,那姐姐給你算一卦,給你算算你的命中人?!?p> 女?dāng)傊髂弥掷锏囊淮蠖阉阖缘闹窈?,必須要讓她抽一個。
“來,選第幾個?!?p> “第1個……”她幾乎沒猶豫地順嘴說出來,卻半路剎住了車,“的旁邊,第個2吧?!?p> “行,我給你好好算算,你隨便看看啊?!?p> 女?dāng)傊鼽c點頭,拿著手里的竹簽,沒有立刻揭秘。
女?dāng)傊鞯哪抗馔A粼谏鼐U寧背后的男人身上。
他穿著黑色的風(fēng)衣,眼瞼抬著,靠在墻壁,有些不羈,柔和的眼神卻只落在韶綰寧的身上。
而再望向韶綰寧,女?dāng)傊鞯拿媲跋袷歉‖F(xiàn)著前一年過來取下自己當(dāng)年的那根愿望繩,在另一側(cè)留下一句話后,哭了兩個小時的韶綰寧。
韶綰寧到最后哭得站不起來,那條繩子還是她掛上去的。
可惜了,讓她那么哭的人,還是沒有來。
韶綰寧沒有注意到女?dāng)傊鞯牟粚?,她靠近那棵菩提樹,找了半圈,在無數(shù)根愿望繩中,找到了自己的那根。
她喊了聲宋君堯:
“宋君堯,你能幫我把那根繩子拿下了嗎?”
“啊?好。”
宋君堯立刻跑過來,確定了她要的那根繩子,位置有點高,他不費勁地伸手就能夠著。
在那棵菩提樹的不遠處,燒香的爐子冒著煙,火焰從中涌出來。
那旁邊貼著一張紙,斷舍離。
“給,你要的繩子。”
宋君堯拽下繩子遞給她。
韶綰寧回過頭,接過那條愿望繩。
這么多年風(fēng)吹雨打,已經(jīng)泛舊泛黃了。
和那些最近掛上去的繩子比起來,她這條淡了一個顏色。
繩子上正面反面都寫了一句話。
正面的正緣部分,是她當(dāng)年高考后寫下來的。
而反面的祝福,是她寫完那本書后留下的。
上面寫著幾個黑色的字,秀氣又漂亮。江書逸,我的少年,我祝你一切都好。
她輕輕地用指腹碰著上邊的字,這根繩子時間太久了,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風(fēng)雨,材質(zhì)摸上去有些硌手。
鮮見地,她沒有寫下數(shù)字1。
而是留下了江書逸的名字。
韶綰寧盯著那根繩子發(fā)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再過來,會是這樣的一個局面。
“哈!”
女?dāng)傊髯呋貋?,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哈欠,打斷了韶綰寧的思緒。
她見怪不怪地問:“怎么著,又把這根繩子拿下來了啊。”
“旁邊那個,是什么?”
韶綰寧沒應(yīng)付她的調(diào)侃,指著不遠處的火炕問了句。
“哦,那個啊,就是點香和處理這些繩子的地方?!?p> “處理,這些愿望繩?”
“嗯,對啊。
前幾年有對鬧分手的小情侶過來,死活要把繩子上給燒了,后來被人拍視頻鬧到了網(wǎng)上,你說在寺廟里,能隨便燒東西嗎?
后來也有不少人看到這棵樹,分手的、后悔的,全來要把這些愿望繩取下來丟掉。
主持就想了個辦法,用火來處理那些廢棄不用的繩子,所以這兒就貼了個‘?dāng)嗌犭x’。”
她淡淡地解釋著,對那些小情侶鬧分手的方式略有些無語。
“就把繩子往里面一丟,就好了?”韶綰寧了解地微微點頭,繼續(xù)問。
“當(dāng)然不是?!?p> 女?dāng)傊髂闷鹚诌叺睦K子,仔細為她解釋,“你看這邊淺色是正緣,是緣分欸,反面呢是祝福。
兩邊用途都不一樣的,寫著正緣的丟進火里,就代表正緣盡斷,一般是給那些分手的情侶之類的。
至于寫在反面嘛,一般都是樹上掛不下了,寫些祝福丟進火里邊,祝福就會成真哦!”
她說得玄乎,韶綰寧不太相信:
“這真的假的???祝福還要丟進火里?”
“怎么了啊,難道你不知道嗎?
有些人的祝福,是送不到本人手里的,與其掛在樹上也看不著,不如跟著火一起啊?!?p> 她白了韶綰寧一眼,繼續(xù)說,“隨著大火,燒成灰燼,春風(fēng)吹又生。
這是很好的蘊意好嗎!”
那些無法送到本人身邊的祝福,像是思念一樣,說不定跟著風(fēng),就吹到他身邊了。
韶綰寧笑著點點頭。
她低下頭拿過對方手里的愿望繩,拿著旁邊的筆添上了幾個字。
宋君堯站在一邊看的清楚。
她寫的,是J的名字。
她沒有再寫掩蓋的1,也沒有寫英文字母的Y。
在江書逸這個名字的旁邊,她一筆一畫輕輕地寫出他的名字。
在落款處,留下了自己的名字——韶綰寧。
下一秒,還沒等宋君堯反應(yīng)過來。
韶綰寧往前走了幾步,伸出手來沒猶豫地將那根繩子丟進火堆里。
脆弱的愿望繩幾乎一秒就燒了個干凈。
誰都不明白,她這根兩邊都寫著話的繩子丟進去,是什么意思。
只有她知道。
緣分已經(jīng)盡了,這個祝福,也算送給他了。
而她,也終于能夠勇敢地留下一次自己的名字了。
在那團火焰里化作灰燼,他們的名字寫在了一起。
她今天來,就是要取下這根繩子,結(jié)束那年的妄想的。
因為正緣也沒有成真。
她沒再偷看他一眼。
韶綰寧這一氣呵成的動作,讓女?dāng)傊骺淬读藥酌?,見她的肩膀顫抖,又礙于宋君堯在場不好說話。
女?dāng)傊骼^韶綰寧的手臂,隨意地甩了一根繩子給宋君堯:“你們來都來了,就也寫個愿望吧。
韶綰寧,走走走,我們?nèi)ツ沁厡??!?p> 她拋下一個讓宋君堯放心的眼神,拉著韶綰寧。
韶綰寧沒說話,跟著她一起往后邊的小院子里走。
“你今天是干嗎啊,搞斷舍離?”
女?dāng)傊鳠o奈雙手環(huán)胸,看著面前坐在石凳上失神的韶綰寧,又氣又無奈。
“嗯?!?p> 她悶重地答了一聲。
“他快結(jié)婚了,婚期就在明年一月份。我可不就得,來個斷舍離嗎?”
韶綰寧笑著抬起頭,吸了吸鼻子,望著眼前的人。
那時女?dāng)傊骺傉f她的愿望一定會成真,成功了記得帶他來還愿。
今天韶綰寧過來,沒有還愿,只是來給一個結(jié)局。
“唉,這算什么啊,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不行咱就換。你再寫一個,我再給你掛上去,過去寫的那個,不作數(shù)了?!?p> 女?dāng)傊靼咽掷锏脑竿K和筆放在她手里,別過頭去不看她。
韶綰寧低著眼,最終還是沒有動筆。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寫什么。
等兩人走出去的時候,外頭的宋君堯已經(jīng)掛好了自己的繩子。
“寫好了?”
他站在樹邊轉(zhuǎn)過身,擔(dān)心地問韶綰寧。
韶綰寧蒼白地點了點頭,沒有解釋。
“那我們現(xiàn)在走嗎?”
他應(yīng)該是注意到了韶綰寧不對勁的情緒,聲音很輕地問。
“你先去外邊等著韶綰寧吧,我給她算的卦還沒揭秘呢?!?p> 韶綰寧回過頭愣愣地看著女?dāng)傊?,最后還是妥協(xié)地讓宋君堯去外邊等她。
看著宋君堯的背影走遠,韶綰寧回過頭,問:“你還真給我算了一卦???剛剛怎么不說?”
“因為我覺得剛剛的契機不對,我給你算的這一卦,必須都讓你看著他?!?p> 女?dāng)傊魃裆衩孛氐?,放在背后的手伸出來,把那根竹簽放進韶綰寧的手里。
女?dāng)傊鳒惖缴鼐U寧耳邊,聲音很輕,外頭風(fēng)起:
“佛說,珍惜眼前人。”
她下巴一抬,指明了外邊的宋君堯。
韶綰寧目光一頓,攥緊了手里的竹簽,她的目光隨著望去,看見在外邊,冷得直哈氣的宋君堯。
她沒有說話。
兩人下山后回到車里,宋君堯細心地在第一時間開了車內(nèi)空調(diào)。
“冷不冷?”
“還好。”
韶綰寧搖搖頭,除了手有些僵以外都還好。
一路上平坦,韶綰寧時不時地看著旁邊開車的他,啟齒好幾次,還是猶豫沒說出來。
宋君堯注意到她的糾結(jié),主動詢問:“怎么了?”
“沒什么?!?p> 她尷尬自己的小動作被他發(fā)現(xiàn),干脆問了出來,“你的愿望繩,寫了什么???”
“秘密?!?p> 他停下車,神秘地轉(zhuǎn)過頭,唇角帶著淡淡的笑。
他說:“韶綰寧,等你真的有一天,放下他的時候,我一定告訴你那根繩子上的內(nèi)容。”
她一怔,半晌才愣愣地答了個:
“好?!?p> 兩人回到L市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了。
今天圣誕節(jié)的氣氛很好,店面都被裝飾上鈴鐺和彩帶,店門口擺著一棵漂亮的圣誕樹。
韶綰寧看著窗外,突然想起高中的那個圣誕節(jié),開口問了宋君堯一句:“我高中那會兒圣誕節(jié),送的蘋果,后來怎么樣了?”
她就是隨口問一句,其實不用想都知道江書逸不會在意。
宋君堯卻像是如臨大敵,磕磕巴巴幾句,很不自然地掩飾著。
“吃了啊,江書逸那家伙那天把那個蘋果吃掉了?!?p> 他邊說邊點頭,這話說了不下五遍。
“真的假的啊?”
她疑惑地看向他。
他猛點著頭,死活咬定那個蘋果就是吃了,韶綰寧到最后都無奈了。
看宋君堯篤定的樣子,連她都有些懷疑。
這場不盡如人意的答案,是在圣誕節(jié)過后的夜晚得到的答案。
韶綰寧從夢里醒過來,不出意外地夢到了那一年的圣誕節(jié)。
她被那場夢驚醒,醒來時凌晨,徹底睡不著了。
客廳里還是一片敞亮,她甚至忘了關(guān)燈。
打開手機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零點了,宋君堯那家伙在圣誕節(jié)結(jié)束的最后一分鐘,給她發(fā)了句圣誕節(jié)快樂。
有幾條未讀的消息,是黎漾的。
她發(fā)過來一張截圖,截圖的內(nèi)容是溫姻姻發(fā)的朋友圈。
照片里她和江書逸入鏡,兩人一手拿著一個蘋果咬了一口,靠在一起拍了張照片。
溫姻姻:江大帥哥終于被我逼著吃了次蘋果。
這條朋友圈發(fā)布的時間,是在四個小時前。
在照片里,他們兩人穿著一身圣誕節(jié)的紅白色情侶裝,男生唇角淡淡一揚,他手上拿著一個咬了一口的蘋果,暗紅色的毛衣襯得他人更白了。
江書逸笑得弧度很淺,但她看得出來,他是高興的,
而在他旁邊的溫姻姻,笑得恣意張揚,露出八顆牙齒,眉毛都跟著笑容一起往上揚,很驕傲的樣子。
他們很般配,連一張照片都看著那么般配。
韶綰寧嘆了口氣,看了眼外邊黑漆漆的天空,今晚沒有星星。
黎漾一大堆吐槽的話從手機里傳過來。
“韶綰寧,我真的受不了了。
以前我覺得他們挺甜的,現(xiàn)在我怎么越看越不順眼。”
……
黎漾一貫的作風(fēng),咋咋呼呼的。
她打開手機,再仔仔細細地看著那張照片。
那個答案,早不言而喻了。